記者/佟曉宇 李強 鍾友迪
▶起火後的溫泉酒店
多位倖存者對於北龍溫泉休閒酒店的內部構造給出了一致的評價，“像迷宮一樣。”
8月25日凌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松北區北龍溫泉休閒酒店發生火災，截止目前共造成20人死亡，20多人受傷。目前，事故調查工作已全面啟動。
火災發生時，正好有一個90餘人的老年旅行團入住這裡。濃煙不斷的湧進房間的，老人們倉皇從床上爬起來，卻發現遲遲找不到出路。
深一度記者調查發現，在此前消防部門對北龍溫泉休閒酒店的檢查中，多次結果均為不合格。同時，在現場記者發現了一份針對該酒店的執法情況彙報，其中顯示，該酒店在報警系統、疏散標誌以及滅火系統等多個方面，均被發現過存在隱患。
▶酒店內過火痕跡明顯
“迷宮”一樣的酒店
65歲的陶玉珍躺在哈爾濱市第一醫院的急診病房裡，回憶起25日凌晨在酒店裡發生的一切，她感嘆著：“我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凌晨四點半，住在北龍溫泉酒店3樓的陶玉珍聽到了“嘭”的一聲，她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就看到煙從門縫裡往裡灌，我就去把門打開。”當她打開門時才發現，樓道里全是滾滾黑煙。“著火了！”
“那火燒得太厲害啦！煙都是辣的！”陶玉珍趕緊把門關上了，與此同時，她聽到別的房間也傳來了呼喊聲。
濃煙還在不停地從門縫裡透進來，嗆得陶玉珍涕淚直流。突然，房間裡斷電了，天還沒亮，屋內一片漆黑。摸索著，陶玉珍開始尋找自己的眼鏡和手機。另一位同房老人則用溼毛巾捂住了嘴，到窗臺透氣。
陶玉珍找到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求助，而後，她又將床單系了起來準備先從樓上爬下去，無奈長度不夠作罷。此時屋內的煙卻越來越多，陶玉珍和同屋的老人只好站在窗口等待救援，“窗外邊兒也有煙，一陣一陣的特別嗆人。”
同團老人胡貴芬和她的老同學，是在睡夢中被猛烈的敲門聲叫醒的。開門一瞬，一股熱浪就撲了過來。服務員催促著兩位老人趕快跟著離開酒店，她們便裹上沾了水的被子跟著往外跑。
“賓館像迷宮一樣，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如果沒有人帶領著肯定出不來。”後來胡貴芬才發現，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附近火勢不小，她聽說：“旁邊的兩間，人都沒了。”
“跟迷宮一樣”是不少倖存者對於酒店內部構造的評價。同樣住在二樓的一位倖存者也告訴深一度記者，他逃生時是通過樓梯走下來的，但樓梯修的很怪。“就跟走進迷宮一樣，走了兩趟，都找不著門。”
老人陶玉珍在房間裡等待了40分鐘左右，被趕來的救援人員從3樓的窗戶口救下。逃離火場期間，不知為何又繞回了酒店內的樓梯裡， “那裡頭根本找不著北，亂七八糟的，上上下下結構太複雜了。”
逃出火場後，陶玉珍感覺到自己身體有些不舒服，“像灼傷的疼痛感。”她和其他倖存者被送往醫院接收治療。
根據通報，當日5點03分，消防部門趕到火災現場，兩個多小時後，明火被完全撲滅。最初在火災現場發現了16具遇難者的遺體，另有兩人在送往醫院後搶救無效宣佈死亡。
▶截至目前已有20人遇難
酒店裡的火
8月26日凌晨，深一度記者來到太陽島上的火災現場。在事發酒店外圍，警方已拉起警戒線。酒店四周路口均有警車執勤，並往來巡邏。
在警燈的閃爍映照下，可以看到，北龍溫泉休閒酒店除去木製的酒店大門相對完好外，酒店外牆上有明顯煙燻後的黑色痕跡。
據媒體報道，起火酒店為4層磚混結構，建築面積18000平方米，建築2、3、4層部分過火，過火面積約為400平方米。據人民網消息，根據黑龍江省消防部門消息，火災與二樓廚房起火有關。
目前，事故調查工作已全面啟動，40餘名專家和技術骨幹組成的專家組，將對火因開展技術調查。
在太陽島內另一家酒店廚房工作的王德志分析，如果是廚房起火，恰好凌晨四五點鐘正是廚房準備早餐的時間。在他看來，酒店廚房在消防安全上有許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排煙管道，不及時清理油漬，只要一點火星就全沒了。”
王德志介紹，在太陽島上，幾乎每個月酒店都會有一次消防檢查，每半年則會組織一次消防培訓、宣傳。另據瞭解，在事發之後，太陽島內已有酒店接到消防檢查通知，停業一天。
▶事發時一個老年旅行團入住了酒店
老年團
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大火，陶玉珍和老人們在8月25日上午，就準備乘坐高鐵返回北京。老人們都來自一個叫“九方愉悅·藍天之旅”的老年旅行團，在此之前，他們一行90餘人從北京前往黑龍江，在哈爾濱、大慶等地遊玩。
據陶玉珍介紹，團裡除了中老年遊客外，還包括3名工作人員，遊客的年齡大多在四五十歲以上。陶玉珍今年65歲，但在老年團裡還算年輕的，她記得其中還有一名87歲的老人，以及一位拄著柺棍的老太太，“工作人員有時要攙著她。”
8月24日下午五點鐘左右，老年旅行團在哈爾濱玩了一天後，到達哈爾濱市太陽島上的北龍溫泉休閒酒店。有的團員放下行李、吃過飯，在晚上8點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陶玉珍告訴深一度記者，根據原本的行程安排，他們將於8月25日乘坐上午10點半的火車返回北京，“路上吃的麵包和水都已經買好了。”
陶玉珍表示，“九方愉悅·藍天之旅”旅行團是由北京九方愉悅商貿公司組織。在火災發生的酒店門口，也曾拉出“……歡迎北京九方愉悅，藍天之旅的叔叔阿姨……”的條幅。陶玉珍一直稱自己是“會員”，她表示，是交了錢之後成為該公司會員，而公司也“搞旅遊”。
在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中，北京九方愉悅商貿公司成立於2015年，經營範圍包括：銷售食品、保健食品；銷售家用電器、……化妝品、新鮮水果、蔬菜；旅遊諮詢等。這其中並未包括具體的“旅遊業務”。
在某招聘網站中，北京九方愉悅商貿有限公司則聲稱自己“主要以經營綠色有機食品為主，……在給你最安全的食品享受和保證下，我們還帶你到處旅遊，緩解你在大城市的生活壓力。”記者檢索網絡信息發現，2018年3月，“九方愉悅·藍天之旅”會員也曾赴雲南旅行，旅行團中同樣以老年人為主。
另有幸存老人的親屬表示，老人每人交納2萬塊錢後，便可以參加該公司組織的免費採摘和免費國內遊活動。另據紅星新聞報道，“九方愉悅·藍天之旅”主要面向中老年人，還向他們出售輔酶Q10、螺旋藻等保健品。
目前，北京旅遊委已經介入對此事的調查當中。
▶該酒店多次消防檢查不合格
多次不合格的消防檢查
據哈爾濱當地警方通報，本次火災事故涉案嫌疑人，現年46歲的北龍溫泉休閒酒店法定代表人張某平，已於8月25日因涉嫌消防責任事故罪被依法刑事拘留，另有兩名該酒店管理人員正在接受調查。
事實上，一些曾經入住北龍溫泉休閒酒店的住客，早就對這裡的消防安全流露出了擔憂。
在曾經入住該酒店數次的黑龍江人齊名看來，酒店內的安全出口提示並不到位，像迷宮一樣，每次回房間都要找半個小時。並且，所有牆面都是木質結構，“現在想想都很怕！”
今年5月份入住過酒店的張亮亮也有相同的感受，“在裡面根本找不到安全出口！不問路根本不知道怎麼走。而且在樓裡完全沒信號，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WIFI也連不上。”
2018年8月19日有某旅行軟件用戶在該酒店下方發佈差評，並追加評論稱：“孩子白天比賽的時候在樓裡轉，發現通道狹窄、而且很複雜，白天轉都容易迷路。最關鍵的是沒有明確的防火通道指示，心想萬一發生火災怎麼辦？”
早在一年前的8月15日，黑龍江當媒體《生活報》也曾報道過北龍溫泉休閒酒店的火災隱患。報道中稱，在北龍溫泉景區接待大廳，“消火栓”門被一處木質雕塑遮擋住，門框上“安全出口”指示燈不亮。更衣室未設置滅火器、“安全出口”則指向封死的門。
記者查詢黑龍江省消防部門官網發現，從2017年12月到2018年3月間，消防部門對北龍溫泉休閒酒店進行了六次消防監督抽查。結果顯示，其中有四次抽查結果為不合格。
深一度記者從火災現場發現了一份關於北龍溫泉休閒酒店有限公司執法情況的彙報，其中顯示，在2017年6月14日的檢查中發現，該單位存在疏散指示標誌、室內報警系統存在故障、室內消火栓被雜物遮擋、噴淋頭損壞的火災隱患。並依據相關規定，對該單位做出了4萬元罰款的行政處罰。
在2017年7月25日的檢查中，發現該單位存在報警系統故障、防火分區超面積、疏散指示標誌未形成連續性、應急照明燈數量不足、自動噴水滅火系統存在故障、噴淋頭損壞、室內消火栓被雜物遮擋、電氣線路敷設不符合標準、防火檢查、巡查記錄不符合標準、地下設置燃氣鍋爐的火災隱患以及未經消防驗收擅自投入使用的違法行為。針對火災隱患，依法責令該單位限期改正。
2017年7月27日，對該單位進行復查，發現該單位未整改火災隱患，依據相關法規進行了罰款，並責令停止使用。
即使隱患不斷被發現，依然沒能阻止北龍溫泉休閒酒店火災的發生。在2018年8月25日13日，又有一名收治的傷者搶救無效宣告死亡。截止26日14時，在現場坍塌部分最底部又發現一名遇難者。至今，火災事故共導致20人死亡。截止目前，已有9位遇難者家屬到場並確認遇難者身份，搜救工作已全面結束。
8月26日下午4點，在距離火災現場幾百米外的安置點內，搶救出來的行李物品被鋪在地上，有的包上還留著過火後燒出的窟窿，連滅火時澆上的水，都還沒有完全乾透。
一些行李在主人簽字確認後被取走了，還有一些行李，則遲遲無人認領。
（文中陶玉珍、胡貴芳、王德志、付陽、齊名、王亮亮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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