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才在江蘇開山島上眺望遠方。(資料圖)
夜幕下，一輪明月掛在開山島的半空，明亮的星星在天空中眨著神秘的眼，海浪拍打著礁石，海風輕拂著王繼才的兒子——王志國的臉龐，兩隻小狗圍著他轉了幾圈後，安靜地趴在了他的腳邊。
守島英雄王繼才去世後，記者奔赴江蘇連雲港灌雲縣進行實地採訪。恰逢王仕花剛剛在連雲港警備區做完王繼才先進事蹟報告會，記者便跟隨她們一家人一同乘船，登上了開山島。
開山島全貌。
乘坐漁船從燕尾港來到開山島，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上島後天已黃昏。王繼才走後，當地武裝部派出的幾位民兵正在開山島上值守著。
晚上簡單吃了些泡麵後，記者就與王志國來到屋外，並肩坐在王繼才生前經常坐的一處礁石上，一邊眺望著海面上若隱若現的燈火，一邊交談起來。
“我就是從這個島上出生的，接生人正是我的爸爸。”王志國深情地回憶說，“當年，爸爸媽媽一同過來守島後，便把剛一歲多的姐姐扔在了老家讓奶奶照看。後來，媽媽在島上懷了我。本想著臨近預產期時就下島。結果臨產時，卻被颱風困住了。無奈之下，父親拿著島上的手搖步話機聯繫鎮上武裝部長，在部長夫人的電話指導下，自己倉促地當起了婦產醫生，親手為我剪斷了臍帶。聽媽媽說，那天順利生下我後，他抱著我痛哭失聲：‘老天有眼啊，保佑他們母子倆平安！’”
王志國在開山島。
“我爸小時候就是在這裡打過我。”王志國指著我們腳下坐的這塊地方。
“我6歲那年冬天，颱風連續颳了10多天，船隻無法出海，我們家糧食和煤都用光了，我爸冒著風雨在海灘上去撿那些半死不活的牡蠣，帶回來撬開扒肉給我吃。說起來，那東西煮熟或烤熟以後挺好吃的，但如果是生的，卻又腥又臭，讓人根本難以下嚥。當年，我不吃，還掀翻了裝著牡蠣肉的小碗，躺在地上哭著鬧著要吃米飯，我爸一氣之下，在這裡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就這樣，我們一家人連續好多天，只吃生牡蠣，我撒的尿都是乳白色的。颱風走了，給養船來了，爸媽看到我吃米飯時狼吞虎嚥的樣子，眼淚吧啦吧啦地掉！”
王志國說，在他的記憶中，在島上生活，斷炊的次數已經數不過來了。
記者疑惑地問：“為什麼不多備些糧食，非要等到斷炊呢。”王志國的眼圈一下子紅了起來，他嘆聲氣：“那時候我們家是真窮啊，哪有閒錢來多儲備糧食？”王志國告訴記者，他和父母初上島的那幾年，他們的日子過得很緊張。為了省吃儉用，他們在島上養了幾隻雞。雞下了蛋也捨不得吃，一般都是運回岸上換成糧食再帶回來。
王仕花在島上佇望。
王志國接著說。“6歲以前，我一直生活在島上。以為整個世界就是小島這麼大，偶爾有個漁民上島，便覺得他們是從別處的島上過來的。直到6歲以後下島讀書後，才知道世界原來那麼大。同時，有了和同齡孩子的對比，我才知道自己吃的那麼差，穿的那麼差。離開了島，更感覺自己像被父母拋棄一樣。一次，小學放學後，天正下著大雨。看看同學一個個被父母接走，我卻始終沒等到來接自己的家人。天慢慢變黑，我越來越害怕，頭頂著書包往家裡跑去，一邊跑一邊哭。那時候我對父母真的特別恨，恨他們生了我卻不管我！”
“這份恨一直持續了好多年。直我到長大後，才漸漸理解他們。想一想，爸爸其實也很不容易。我上高中那年，家裡連一分錢都沒了。我已經做好了出門打工的準備。但是為了讓我上學，爸爸竟然找人借了5000元的高利貸。”說到這裡，王志國雙手捂住面頰忍不住哭泣起來。哭過一陣，他擦一把眼淚接著說，“上大學後，起初爸爸每個月給我寄500元生活費，後來幾個月寄500元，再後來半年都寄不過來500元。我知道父母手裡確實沒錢，我便半工半讀，在不上課時，在外面打零工，早晨送牛奶送報紙，晚上到飯店端盤洗碗……”
“如今，你怎麼看你父親？”記者問。
王志國低一下頭，又把目光望向遠方，認真地回答說：“年少時，爸爸對於我是一本琢磨不透的書，生澀難懂；如今，爸爸對於我是一道豐碑，讓我仰望！他為了守島衛國，32年來受了這麼多苦累，他真的很偉大！”
王仕花與女兒王蘇在開山島上。
夜深了，我與王志國離開了礁石，回到島上他們的住房。只見室內，王仕花和女兒王蘇還在屋裡不停地忙碌，收拾著王繼才的遺物。
王繼才去世半個多月了，王仕花還沒有從悲痛中走出來，記者剛剛和她聊了兩句，她就忍不住掉下眼淚。她說這幾天，她天天都會做同樣一個夢，夢見王繼才向她招手：“王仕花，天不早了，起來升旗嘍！”她從夢中醒來，一想到老王已經離去，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王仕花在島上與兩個小狗在一起。
對於王仕花，記者實在不忍心再去採訪。上島後每走到一處，她都會想起王繼才，一談起王繼才她就會傷心地流淚，上島後的兩個小時內，記者已經看到她哭過五六次了
於是，記者便和王繼才的女兒王蘇聊了起來。可沒想到的是，王蘇卻向記者說了一件王繼才不守信用的事。“為了照顧弟弟妹妹，我小學畢業就輟學了。父親覺得虧欠我，曾斬釘截鐵地承諾會給我一個漂漂亮亮的婚禮，但結婚當天，爸爸卻選擇留在島上。那天，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著爸爸會突然出現，但最終沒有盼來他的身影，婚禮上我為此哭了好幾次。”
……
夜更深了，大家都睡去了。聽著耳畔大海的波濤聲，記者輾轉難眠，腦海中一次次地回想著他們一家人的守島故事。
（插圖：王二兜作品）
推門出來，只見那輪明月仍然懸掛在蒼穹，將清幽的光芒灑向開山島，把開山島照得無比明亮。我彷彿看到開山島的最高處，漸漸出現了一座高聳的豐碑，讓人仰望。
採訪結束，王仕花與兒子王志國、女兒王蘇在開山島碼頭向記者告別。
記者 達飛 李建峰
策劃 呂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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