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妖鏡」照不出世道人心,不過是編織了一條鄙視鏈|沸騰

文 | 張豐

“xx是這個社會的照妖鏡”近來似乎成為一種流行的句式。共享單車出現的時候,它是社會道德素質的照妖鏡。最初,有一些人會把單車鎖起來自己用;快手崛起的時候,也是照妖鏡,因為裡面誇張離奇的視頻,可能體現了“底層”的惡趣味;而當近來某款電商購物APP上市,也引發一波“照妖鏡”的討論,因為它“照出了狂歡的底層社會。”

甚至,就連女星俞飛鴻,都成了猥瑣油膩中年人的照妖鏡,大有“妖精”太多,“照妖鏡”不夠用了之勢。

“照妖鏡”照不出世道人心,不過是編織了一條鄙視鏈|沸騰

照妖鏡出自古代的志怪小說,在《西遊記》裡,照妖鏡是一個好工具,可以讓妖怪現出原形。這反映出人們樸素的願望,希望藉助一種力量,能夠看出事物的真相。

在南方一些地方的傳統建築中,有時候也會使用鏡子,可以通過反光,讓妖怪現形,並且把它驅走。當然,這是一種迷信。

從深層來說,鏡子其實在人的自我認知中,發揮著相當重要的作用。很多人認為聰明的泰迪犬智商相當於三歲小孩的智商,但是有一點狗卻比不上三歲小孩:狗不知道鏡子中那個傢伙就是自己,而小孩在三歲的時候,開始疑惑,並且認識到鏡中的人就是自己,這是建立自我認同的關鍵,也是人的偉大之處。

在現實語境中,這兩年人們開始頻繁使用“照妖鏡”一詞,其實反映了某種焦慮。或許,我們再次陷入三歲男孩的那個困惑:我是誰?那個人又是誰?

我們希望用“照妖鏡”來對人群做一個區分,一邊是“我們”,另外一邊是“他們”。

“我們”是使用“照妖鏡”的人,而“他們”則是賓語,潛意識中,我們認為他們是“妖怪”。其實這意味著一種權力:我們擁有定義權,至少是想掌握話語權。

“照妖鏡”照不出世道人心,不過是編織了一條鄙視鏈|沸騰

▲某微博博主發佈的俞飛鴻是老男人的照妖鏡,引發討論

我們當然不會像孫悟空那麼幼稚,想去除妖,我們只不過滿足於這種指認,並且從這個指認中獲得一種滿足。緊跟著“照妖鏡”的,往往是一條條鄙視鏈,我們都要在這樣的鏈條中爭取位列上游。

我們想在人群中認出自己(階層,趣味,三觀),進一步,我們還想在人群中找出自己的同類。這種對人群進行區分的願望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我們經常會陷入撕裂之中,在朋友圈經常看到有人宣佈剛拉黑了多少人,這時候,他手裡無疑就有一個“照妖鏡”。

問題在於,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永遠拿著鏡子照別人,他同時也處在被照的境遇之中。

在一個場景中,你可以是掌握話語權的仙,而在另一個場景中,你又可能成為“妖”。如果有一個上帝視角,可以觀察到一個可怖的場景:很多人拿著照妖鏡,大家都互相照射(現實中是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個發光的屏幕),同時,每個人又都爭著逃離,逃離處於被照的命運。

從根本上來說,“照妖鏡”這個詞有一種很明顯的語言暴力。互聯網世界每天都流行各種批判,掌握話語權的人,似乎永遠正確。在相互的照射和攻擊中,每個人同時也修煉出厚厚的鎧甲。

“照妖鏡”照不出世道人心,不過是編織了一條鄙視鏈|沸騰

▲索緒爾語言學

索緒爾曾對語言的“能指”(符號)和“所指”(意義)做出區分,現在的局面,似乎是“能指”橫飛,每天吵得昏天黑地,但是很少有人真正在乎這些符號真正的意義。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鏡子”這個比喻,因為鏡子大多是用來照自己的,而“照妖鏡”作為一種武器,則永遠對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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