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夜晚，廣場舞大媽佔據江灘半壁江山，人們經常忘記另一群狠人——江灘大爺。
叼著煙，歪著頭，睥睨這百人重大現場，眼神不屑。
他們是真正的江灘霸主，玩法突破想象。有的打著赤膊，一路逆風，兇猛地拍打自己，冷不丁地發出吼聲，嚇跑路人。有的背靠大樹，時而憋氣，時而狂暴撞擊，像在練功。
當然也有酷的一面，在健身器材區秀肌肉，拿起如椽大筆蘸水寫草書，彈吉他，跳MJ ……
我們在江灘連續晃盪一週，捕捉到了一群有趣的大爺。
" 夜色切割者 "
▁
如何把七彩絢爛的燈掛在天空中？
大爺們只用一個風箏就解決了。
把霓虹燈掛在風箏線上，掛上一個就放一段線，風箏越來越高，霓虹光軌順勢完成了。
燈泡都是大爺在家自制，上網買了霓虹燈，回家把電路拆了，又查物理書，研究電路，不斷嘗試，就試驗出來了。
紅，藍，綠，白，紫，橙……每次放，大爺不忘把顏色隔開，因為這樣“有層次感一些撒。”
"時針/分針/秒針大爺"
▁
在江灘健身器材上，總有一兩個神人。
劉大爺雙手抓著單槓，一聲悶喝後，雙臂撐起，開始360°槓上轉圈，我們瞪大雙眼，旁邊鍛鍊的大爺卻習以為常，“這算什麼，他還可以變速。”
只見老劉開始加速，變速旋轉，時針，分針，最後飛快如秒針。
轉了將近40圈，大爺才下來 “我們這代小時候都玩槓子，比我厲害的太多了。”
"花崗岩肌肉大爺"
▁
健身器材裡的大爺分不同派系，除開花式體操，還有健美型大爺。
雙槓邊，大爺卯足勁，雙手撐起，手臂發力，三頭肌隆起，大臂上的老虎刺青像要開始狩獵。
雙腿伸直引體向上，連做二十來個，臉不紅，不喘氣。
見我們拍攝，又來了一組背撐。
大爺74歲，如今胸肌挺拔，腹肌層次分明，讓人想起《七龍珠》裡的龜仙人。
"真 · 江灘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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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也不是不愛舞蹈，只是瞧不上廣場舞。
一般，他們選擇交際舞。在上世紀，交際舞的時髦程度等於現在的街舞。
踏著黑皮鞋，身輕如燕，腳下步子靈活，女伴在他的引導下，轉圈，下腰。大爺腰挺得筆直，眼神一直與女伴交匯。
時光彷彿又來到上世紀的碼頭舞廳，揹帶褲油頭少年風度翩翩。
"江灘邁克爾傑克遜"
▁
黑色禮帽，白色襯衣扎進褲子裡，皮鞋配白襪，江灘蘆葦蕩旁，大爺在這跳著太空步。
能跳邁克爾傑克遜太空步的人不少，大爺的厲害之處在於，他沒有伴奏，周圍也不安靜，廣場舞配樂《安河橋》回聲環繞。
問跳的什麼？ “Billie Jean”節奏已經爛熟於心，音樂？不需要。戴上耳機放這歌，他的每一步都踩在節拍上。
◮ 攝像師沒遇到傑克遜，
但旁邊的舞龍大爺也很酷。
"中華陀螺王"
▁
根據手藝類型，可以分辨大爺的性格。
打陀螺聲音大，容易引起圍觀。陀螺大爺一般都特別熱情。
攝像師鏡頭還沒對焦，大爺就開始講解，“陀螺難得打！特別是鞭子要打對位子。”順勢把鞭子遞給我，讓我嘗試。
鞭子很長，打不到陀螺上，好不容易打到一鞭子，差點把陀螺撂倒。
大爺接過鞭子，連著三四鞭，將搖搖欲墜的陀螺扶正了。左右兩個陀螺，一個順時針，一個逆時針，時而讓兩個陀螺碰撞，擦出愛的火花。
隨後看著我，等待讚揚。
“武漢玩陀螺玩得好的都認識，最厲害的在漢陽，做了一個幾千斤的陀螺，世界最大。”
"搖滾你大爺"
▁
平頭，皮膚紐黑，胸前印著Fashion的T恤紮在西褲裡，皮鞋蹭亮。牟健站在蘆葦蕩旁，眉頭緊鎖，指尖在吉他弦上穿梭，勾弦，撥絃，揉弦，熟練自如。
1979年，他十六歲，買了市面上最好的紅棉牌吉他，38元。沒音樂老師，也沒樂譜，他把會唱的歌旋律記下，在吉他上找音，每天自己摸索，不久就學會了。
“那時候幾個男的吹口琴啊，小提琴啊，我就彈吉他，不一會就有年輕女生圍過來。”
牟健沒機會當一個出色樂手，成了航海廠普通工人，現在的職業是保安。工作穩定，休息時間都能出來彈琴，彈些年輕時的歌，比如《女兒情》《馬背上的騎手》。
⛸
"輪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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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十人，手背在後面，彎腰，不斷耍動作，旋轉，單腳滑，急停。漸行漸遠，留下T恤背後的老男孩三字。
領隊是一個癌症患者，兩年前曾被報紙報道過“患了癌症後生活反而更樂觀，很多以前不敢做的都做了。”輪滑，打耳洞，學年輕人一樣穿潮牌。
"江灘飛行員"
▁
三陽路附近，有一群玩航模的大爺。
大爺們把買來的遙控飛機拆得只剩馬達和螺旋槳，自學電路拼接與改造，套上手工模型——一戰時的德國雙翅螺旋槳飛機，日本零式戰鬥機，還有外觀酷似火箭的飛機。
飛機功能簡單，只有加速和減速，上升下落和轉向全憑螺旋槳的轉動速度和自然風。
大爺站在蘆葦蕩中央，眼睛跟著飛機盤旋，失誤了，墜機，跑過去撿，繼續放飛，樂此不彼。
"風箏民間藝術家"
▁
光是風箏，大爺就有不下四種玩法。
蜈蚣風箏或是大老鷹早被淘汰，現在流行運動風箏。
大爺揹著半個身子長的黑色包包，江邊柳樹旁集合。見面先抽菸。
其中一個大爺帶著墨鏡，一言不發，凝視長江。像杜琪峰的黑幫電影，彷彿黑包裡裝的不是風箏，是槍。
煙過三巡，墨鏡大爺說話了，“三級風，小心點。”
他是領頭人，玩的單線競速風箏，江湖人稱盤鷹，風箏飛快地360°盤旋，攝像師想拍，鏡頭完全跟不上。
除開單線競速風箏，還有拖著長尾巴的戰鬥機風箏，蘆葦蕩邊總有巨大的發動機嗡鳴。
它們在空中盤旋，上揚，俯衝，聲響震天，像一架噴氣戰鬥機。
最神奇的是，風箏上根本沒有發動機。
四線風箏又叫芭蕾風箏。玩的人最多的，三陽路沿江一片是練習場地。
四五人分成一堆，風箏飛在一起，列隊，做團體運動，旋轉上升，急停，橫拉，組成五角星，像在編舞。
"南派花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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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們圍成一圈，施展腳法，側踢，輕顛，繞背踢，將毽子傳給下一人。眼神默契，什麼樣的“死球”都能巧妙救回來。
毽子從頭皮擦過，剛好落到下一個人背後，一個繞背踢，精準銜接。
大爺說撂下一句“這玩意沒個五年根本玩不了。”擦擦汗，深藏功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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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灘漫遊，發現大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他們曾在物資匱乏、沒有科技的時代，把童年過得豐富多彩，退休後撿起舊愛，重新上陣。
比起整天溺在屏幕前，一空虛失落就陷入惆悵的年輕人，他們反而更會把日子過得有趣，活色生香。
看過一百個江灘大爺後，我突然陷入焦慮：等我們老了，又會玩點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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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林懋文、黃大頭
『 今日話題 』
你曾見過哪些厲害的公園大爺？
我們這一代老了會玩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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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口江灘。
看見世界一去不返的時光，
微露出水時映到我的臉上。
作者/黃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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