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那天我問徐崢,可以帶我女兒看你這部新片嗎?他說可以,這次你要不要也幫我寫一篇影評呀?他問得很客氣。是呀,他之前好幾部電影我都自發寫了影評。這次必須也不例外。

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製片人黃瀾

去年五月份,我在南京錄《非誠勿擾》,知道徐崢也在南京拍戲,就說去看看他。他怕我找不到偏僻的片場,於是約好了在南京南站集合,車把我捎過去。

好多年沒有約人在火車站見面了,天空下著淅瀝小雨,我在川流不息的道路上,等來了他熱情的揮手。

他說他正在拍《我不是藥神》,講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所以選在南京一個偏僻的大學附近拍攝。

開車一個小時到達的地方,真的很像十幾年前,那時候網友見面常約火車站。

我們跳過幾個水塘,來到灰灰的教學樓。徐崢很快就化完了妝,頭髮蓬亂,夾克哀傷。他說樓下在佈景,我們去樓上候場,大家一起玩殺人遊戲吧!

我上樓看到了譚卓、王傳君、黃毛等,穿著戲服,表情頹唐又堅韌。

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我說,你們都是專業演員,玩殺人遊戲我怎麼玩得過你們?

他們說你就試試玩玩嘛。

大家用微信裡的軟件分配了角色,現場氣氛非常團結嚴肅緊張而不活潑。

每個人對殺手的指控,都有理有據,陳述過程好比一篇人物創作分析。

走了一圈,我就發現了端倪。有人虛張聲勢,有人攪亂邏輯,有人詞不達意。

輪到徐崢,當對方指著他說:“殺手是你!”他就會做出特別驚訝的表情,眼睛瞪大,嘴巴微張,演技浮誇。以至於我馬上認定了他就是殺手,因為他明顯在表演驚慌。

果不其然。

一年後的今天,當我在電影院的銀幕上看到“程勇”,他頭髮蓬亂,夾克哀傷,臉上佈滿中年男人深深的疲倦,還有纏結的憤懣掙扎,我想,怎麼徐崢一點表演痕跡都沒有了?

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我彷彿完全回到了2002年的火車站,那時我在上海讀大學,東體育會路附近,好多程勇這樣的人。

我突然覺得徐崢是把遊戲當成了表演,而把表演當成了人生。

左左右右的觀眾還在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影院的燈就粗暴地亮了。大概工作人員趕著下班,沒有多給一秒情緒停留的空間,我們只好帶著殘妝倉皇離開。

回家路上,王律師嚴肅地長篇大論:花幾十億十幾年開發新藥,要是沒有版權保護,科學家賺不到錢,如何繼續研究突破,開發出更多新藥診治更多的人呢?沒有錢又要保命,必須吃盜版藥,這樣違法就合理了嗎?法律代表著價值觀,如果盜版輕判,以後怎麼維護正版?

我忍不住插嘴說,我覺得電影無意挑戰世界理性的規則,只是展現個體絕境下人性的剎那光輝。

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一向善於調和父母不同觀點的兒子說:每一個人在自己立場上做出的選擇都是對的,是不是我們需要一個更理想的社會?比如影片最後把高價藥納入醫保就特別好。

司機小哥不同意,他說前幾天媽媽查出來肺癌晚期,濟南醫院開的抗癌藥就是印度原產的,藥單是開了,但是藥房斷貨。跑到北京醫院打聽,也是一樣斷貨。無奈嘗試淘寶代購,結果掌櫃的被查了,斷了進藥路徑。媽媽現在已經奄奄一息。

或許,我們不能依靠幻想全能政府來解決所有現實困擾,我們也不能單從理性或者感性的思維來讀解世界。看到程勇在囚車裡含淚揮別十里長街白血病人的時候,我在想,單薄的他不是藥神,他解決不了大面積的貧窮和絕症。如果人們多賺錢,不生病,不就幸福快樂了嗎?

說的都是廢話。人們當然希望富裕又健康啦!

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程勇在片頭就是一個又不富裕又不健康的人,他雖未得絕症,但也離得不遠。久病的父親是在經濟上給他壓力,但我們看到更大的壓力來源於並不通暢的情感關係,父親對他不僅是經濟上的依賴,更是情感上的索取。他在責任和情感的泥沼中翻滾。同樣的父子關係又翻到他跟自己的兒子身上,他對兒子付出慈愛,同時也索取關心,他把兒子當成愛的救心丸。

過度纏結的父子關係,恰恰就是他跟這個世界的關係。

前一秒對前妻暴怒痛打,後一秒在警察局瑟瑟發抖。

他外強中乾,氣血不通。

心理生病久了,很快就生理生病。當他看到白血病人發青的臉頰時,其實也看到了自己同樣病入骨髓的困境。

他看到父親病倒,決定鋌而走險,坎坷路上他卻意外收穫了友誼、信任、尊重,還有一縷愛情的香氣。

從賺錢到不賺錢,到貼錢,是他精神昇華的艱難過程。

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賣假藥讓他賺了錢;開個小工廠,讓他買了房,給兒子安置了家;但是賠了小工廠,鋃鐺入獄,卻讓他笑著放開了緊抓兒子的手。在賣藥無私付出的過程中,他享受了給予的快樂,走出了狹小的利益交換的親情邏輯,走向了更高的精神自由。

我們的成長,不只通過幸運的鼓勵,甚至大部分是通過痛苦的磨礪。走向監獄的路,通常是困苦,但程勇走得如此幸福。扯下口罩的每一張臉,清灰浮腫,卻又真實生動,小呂用自殺擺脫了拖累家人的命運,黃毛理了發,剃走了對世界的失望,張長林竟然沒有告發程勇,讓他改變了負面思維,重拾了信心和希望。

這就回到了我們說的,我們如何能不貧窮,不得病?

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還是那句永恆的雞湯:相信並且付出愛。

我們有了愛神,就不需要找藥神。

而愛神在哪裡?

我覺得在我們自己的思維邏輯裡。

在你生命最初的時候,世界給了你什麼樣的邏輯:如果他們教你,你生而要回報照料,你就陷入焦灼,他們教你,你生而應當感受美好,你就學會了信任和付出。

影片告訴我們,就算世界於你不公,你也可以大聲叫停,改寫自己的邏輯。

黃瀾:藥神,找藥還是找神

​“我們一起玩殺人遊戲吧?”一年多前的雨天,他們每一個人都造型頹廢又表情堅韌。

“徐崢,我覺得你就是殺手!”

徐崢瞬間驚詫到浮誇。

因為他是被軟件指派當了殺手,其實在那麼多片子裡,他一直在跟世界示愛。

The End

出品 | 北京獨舌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監 制 | 李星文

主 編 | 楊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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