懟天懟地懟空氣:文壇那些花式懟人

語言運用最熟練的那些作家們,懟人真是穩準狠,一言不合就用了成語、典故、小說......

互懟損友鼻祖:莊子vs惠子

這對學問辯友,是現在損友的鼻祖了吧,彼此挑刺諷刺,卻又都是相應領域的大牛。莊子對道家的貢獻之大,讓道教尊稱其為“南華真人”,惠子對邏輯學有巨大貢獻,政治上還是合縱抗秦的組織者。出世如莊子能跟惠子稱為辯論好友,可見是非常投緣了。

著名的“濠梁之辯”自不必說,經典的“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就出自此。惠子出任梁國的宰相,莊子去看他,有謠言說莊子來代替惠子的相位,讓惠子心裡很是忐忑。莊子知道後嘲笑道:

“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鵮,子知之乎?夫鵷鵮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鼠,鵷鵮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將自己比喻成高貴的鳥兒,而惠子擔憂的宰相之位則是“腐鼠”,不會入鳥兒法眼的。

別看莊子對惠子諷刺的狠,但感情也是真的。惠子去世後,莊子借用“運斤成風”的故事,表達了對惠子的懷念。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慢其鼻端若蠅翼,使匠人斫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斫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徐無鬼》)

莊子送葬,經過惠子的墳墓,回頭對跟隨他的人說:“楚國郢人捏白士,鼻尖上濺到一滴如蠅翼般大的汙泥,他請匠石替他削掉。匠石揮動斧頭,呼呼作響,隨手劈下去,把那小滴的泥點完全削除,而鼻子沒有受到絲毫損傷,郢人站著面不改色。宋元君聽說這件事,把匠石找來說:‘替我試試看。’匠石說:‘我以前能削,但是我的對手早已經死了!’自從先生去世,我沒有對手了,沒有談論的對象了!”

古代地域黑:柳宗元

因為某個地方的某件事情或者物品,而上升到對這個地方整個的打擊、偏見,被稱為“地域黑”“地圖炮”,按照這個標準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那是不折不扣的“地域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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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

著名的《黔之驢》耳熟能詳,還產生了“黔驢技窮”這樣流傳後世的成語。驢友們(這是真的驢的朋友們)如果在網上吐槽,一定是:哪裡都有膽小的驢和勇敢的驢,不能用貴州的一隻驢代表所有的驢......

跟驢同樣處境的還有狗。柳宗元筆下的狗:

僕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餘以為過言。前六七年,僕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大意是,以前聽說庸蜀之南經常下雨,很少見太陽,太陽出來了狗就叫,我以為言過其實,直到來到南方遇到一場大雪,覆蓋南越好幾個州,狗都驚慌狂叫亂走,一連好幾天直到雪不下了才停止,這樣我才相信以前聽到的傳聞。

於是,產生了兩個成語:粵犬吠雪、蜀犬吠日......

形容少見多怪。

狗狗們:汪汪汪???

以詩相懟:陸九淵(陸象山)

儒家思想到了宋朝,分成了理學跟心學兩派。朱熹是理學的集大成者,陸象山(陸九淵)是心學的代表。前者主張“理”是萬物的本體,萬事萬物各自具有理的規定。要悟出這個理,就需要“格物窮理”,透過物的活動來認識到物的理。後者主張“心即理”,也就是心是本源,需要存養本心,自省自察,才能將心提升到理的層面,心理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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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淵(陸象山)

在呂祖謙的撮合之下,1175年,二人相會於鵝湖,討論各自主張,史稱“鵝湖之會”。在討論之前,陸象山就其兄長陸九齡所做的詩和了一首,既更準確表明他的主張,也諷刺了朱熹的理論:

墟墓興哀宗廟欽,

斯人千古不磨心。

涓流積至滄溟水,

拳石崇成泰華岑。

易簡工夫終久大,

支離事業竟浮沉。

欲知自下升高處,

真偽先須辨只今。

其中那句“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沉”無疑是諷刺朱熹學說是旁求“支離”“浮沉不定”。朱熹聽了幾至“失色”,三年之後才和詩一首予以答覆。二位也算學術撕B的文明典範了。

文壇第一懟:魯迅

提到調侃、諷刺、罵人,迅哥絕對當仁不讓第一把交椅。

學生時代有“語文三怕”:“文言文”“寫作文”“周樹人”。

魯迅發文懟人無數,大眾熟知的名字就有:梁實秋、林語堂、郭沫若、田漢、章士釗、徐志摩、戴望舒、鄭振鐸、成仿吾、沈從文、潘漢年......

當然,人無完人,魯迅這一大串名單中也有不少諷刺、批評錯誤的,但有缺點的戰士終究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不過是蒼蠅。

懟天懟地懟空氣:文壇那些花式懟人

魯迅

魯迅懟林語堂“太淺陋”,“如此下去,恐將與老舍半農,歸於一丘”。這厲害了,一句話罵了林語堂、老舍、劉半農三個人。

《吶喊》出版之際,葉靈風在文中寫“照老例撕幾頁《吶喊》去擦屁股”。後來魯迅說:好像我那一本《吶喊》(葉靈風)還沒有在上茅廁時候用盡,倘不是多年便秘,那一定是又買了一本新的了。2333真的是笑死人不償命。

還有那些著名的懟人用詞:“落水狗”,“乏走狗”,“資本家的走狗”,“人+牲畜性”,“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

寫進小說懟

作家們的互懟,當然要用作家的方式,寫進小說是最穩妥隱晦的,也是對作家來說最順手最暢快的懟了。

冰心《我們太太的客廳》諷刺林徽因擅長交際。

  這一群人都擠了進來,越眾上前的是一個“白袷臨風,天然瘦削”的詩人。他的頭髮光溜溜的兩邊平分著,白淨的臉,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態度瀟灑,顧盼含情,是天生的一個“女人的男子”。

  詩人微俯著身,捧著我們太太指尖,輕輕的親了一下,說:“太太,無論哪時看見你,都如同一片光明的雲彩……”我們的太太微微的一笑,抽出手來,又和後面一位文學教授把握。

  教授約有四十上下年紀,兩道短鬚,春風滿面,連連的說:“好久不見了,太太,你好!”

  哲學家揹著手,俯身細看書架上的書,抽出叔本華《婦女論》的譯本來,正在翻著,詩人悄悄過去,把他肩膀猛然一拍,他才笑著合上卷,回過身來。他是一個瘦瘦高高的人,深目高額,兩肩下垂,臉色微黃,不認得他的人,總以為是個煙鬼。

  我們的太太正和一位政治學者招呼,回頭看見,便嗔著詩人說:“你真是!攪他作什麼?我這裡是個自由的天地,各人應該挑著自己心愛的事去作。”哲學家抱歉似的,鞠躬笑著說:“書呆子真沒有辦法!到哪裡都是先翻人家的書。”詩人在一旁嗤嗤的笑著。

有好事者將林徽因、梁思成、徐志摩、金嶽霖一一對號入座。

錢鍾書與林徽因都是鏟屎官,錢鍾書還怕自家貓打架輸了,拿起竹竿幫著自家貓打架。錢鍾書的小說《貓》裡這樣寫:

“在一切有名的太太裡,她(李太太)長相最好看,她為人最風流豪爽,她客廳的陳設最講究,她請客的次數最多,請客的菜和茶點最精緻豐富,她的交遊最廣。並且,她的丈夫最馴良,最不礙事。”

好傢伙,懟林徽因還捎帶上樑思成(她的丈夫最馴良、最不礙事)。錢鍾書的嘴毒,刻薄也是文壇有一號的,難怪有網友說,特想把錢鍾書跟張愛玲湊一對,看看誰懟死誰。

著名翻譯家、作家傅雷寫張愛玲:“文藝女神的貞潔是最寶貴的,也是最容易被汙辱的。愛護她就是愛護自己。”張愛玲隨後寫了一篇《自己的文章》反懟回去,還寫過一篇《殷寶灩送花樓會》的小說,男主角是個神經質出軌的猥瑣音樂教授,明眼人一看便知:寫的就是傅雷嘛。

直接懟

梁實秋早年不喜歡冰心,曾經寫文批評過冰心的作品。1923年8月,上海開往美國的輪船甲板上,經許地山(課文《落花生》的作者)介紹,梁實秋認識了同是赴美留學的冰心。

梁實秋:“您到美國修習什麼?”

冰心:“文學。”

冰心反問:“您修習什麼?”

梁答:“文學批評。”

不過樑實秋刻薄的聊天,並不損害他跟冰心的友誼。到了美國之後,以及後來抗戰期間,二人都關係很好。梁實秋到臺灣後,一度斷了聯繫,誤傳冰心去世,還寫了悼念冰心的文章《憶冰心》,三年後方知冰心依然健在。

傅雷也是一個愛懟人的,看他懟老舍:

“近來又翻出老舍的《四世同堂》看看,發覺文字的毛病很多,不但修辭不好,上下文語氣不接的地方也很多。還有是硬拉硬扯,囉裡囉嗦,裝腔作勢。前幾年我很佩服他的文章,現在竟發現他毛病百出。可見我不但對自己的譯文不滿,對別人的創作也不滿了。翻老舍的小說出來,原意是想學習,結果找不到什麼可學的東西。”

這些文壇懟懟們懟的幽默又風趣,辛辣卻不傷和氣,在當今文壇撕B嚴重的情況下,更令人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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