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神老爸——記憶里的蘸水筆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前天清理書案,陡然發現,不知何時,三樓臨窗的桌案上,那個雕有“室靜梅香”字樣的筆筒裡、不見了那支陪我三十年的蘸水筆!

那是怎樣的一支特立獨行的蘸水筆啊——

大頭、闊肩、細身,孤零零、弱不禁風。一眼看去,會使人想起那些飽受飢餓和苦難的非洲孩童。

三十年。不能說是太長,可也不算太短。三十年如影隨形,三十年朝夕相伴。那是怎樣的一個概念?

有形無生的工具,早成了無形有靈的伴侶!

這一丟,直丟得人到中年仍不見變胖、發福的我,坐臥不安。

這一丟,我真怕丟失了我苦樂相伴的童年、乃至衝動任性的少年,以及為了理想而努力以致漸漸忽略故鄉消息的成年……

我的男神老爸——記憶裡的蘸水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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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家貧。上學時沒錢買鉛筆和練習本。窮極思變的父親,便把吃飯用的竹筷、一頭削尖,似錐,搖身一變,便成了我的寫字筆!

一進校園,我便屈身下蹲。用那“竹筆”臨地狂書。偌大的一方操場也就成了我的“立錐之地”、用武之地。一如帝王駐蹕金鑾,臨朝理政般硃筆欽點;又似大將登臨帥臺,沙場點兵樣揮手點派……

不知,先賢歐陽修的沙上蘆荻之筆,有沒有我的竹筆來得盡情和恣意?

不知,三更燈火五更雞,還記不記得起父親為我挑燈看劍樣陪夜寫字?

世間何物催人老,半是雞聲半馬蹄。

亦苦亦甜、如夢如幻的童年歲月裡,我就這樣以竹筷子筆在地上寫字。竟生生磨盡了五把竹筷子(一把十雙)……

——直到十歲那年有了那支通身深藍、大頭、闊肩、細身,似我肖像樣的蘸水筆。

我的男神老爸——記憶裡的蘸水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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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筆,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涉賭且大獲全勝的一件贏品、奢侈品。不 ,應該說是獎品!

那一次的“豪”賭,全是因為嚴父。

軍人情結特重的我,在從父親口中得知堂叔行將復員回家並答應父親為我捎回一支鋼筆的一剎那,幾乎幸福得暈頭轉向了——

想想吧,連鉛筆、圓珠筆都不曾擁有過的我,一下子來了個“三級蛙跳”直接就有了鋼筆,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奢華和痴迷啊!

那天,我一個人早早地來到曠野,一鼓作氣地爬上村西頭那棵最高的大楊樹,翹首西望。

那目光,從村旁十多米高的寺塔木簷下穿過,篤定而明朗。

風過塔窗,有一種久遠的悠悠古音在我腳下肆無忌憚地盡情鏗鏘……

整整一天。我望眼欲穿!不但那夢寐以求的鋼筆未現,就是堂叔也未曾謀面。

我的男神老爸——記憶裡的蘸水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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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堂叔總算到了家。我這才得知,父親和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那筆,並不是我自己的“專利”。需要努力爭取——

堂叔放言,他有一段順口溜,一遍唸完後,我們(我這一輩的本族堂兄弟多達十八人!)這些小“十八學士”們,誰能完整地複述下來,那筆就歸誰(據堂叔說,他就是憑著這好記性,在舉目無親的軍營,脫穎而出)……

許多年後,每每望見那支須臾不離的蘸水筆,我心中便瀰漫起一片愜意——那長達五分多鐘的順口溜,記憶力驚人的我,幾乎是在堂叔話剛落地便一口氣完整地複述了下來(直到現在仍能倒背如流)!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而今,那支附著著父輩、確切說是父愛的蘸水筆,卻杳如黃鶴, 怎不令我錯愕?

豔陽時節又蹉跎,遲暮光陰復若何。一歲中分春日少,百年通計老時多。

我的男神老爸——記憶裡的蘸水筆

2005年父母兒女照

呵呵,紙裡終包不住火——

那蘸水筆到手不幾天,我那一幫大大小小的堂兄弟便向我半是訴屈半是告密地抖露了父親和叔父那“東西路、南北拐兒,每人都有偏心眼兒”的雙簧伎倆——先是父親出資央求叔父代為我買了杆蘸水筆,然後由叔父出面設賭局(一眾家族都知道我記憶力驚人,那筆肯定非我莫屬)要天生要強的我爭到手……

老去光陰速可驚,猶似當年醉裡聲。

昨晚與父親、叔父分別通電話,我不無感傷地向他老哥倆講起了那支丟失的水筆。

其時,雄風不減、愈活愈年輕的父親,正在和堂叔下棋。堂叔一陣朗笑,勸我不必太在意。最是父親,以一句“你不是早就在電腦上寫東西了嗎,還掛牽它幹啥?”就舉重若輕、輕描淡寫、輕輕翻過了那跨架在過去和現在之間的漫漫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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