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事實模糊的殺人案

一樁事實模糊的殺人案

推理小說曾經是非常風靡的類型文學,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發端於歐美,六七十年代盛行於日本,並藉助改編電影贏得了巨大的市場。七十年代末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開始,日本推理電影和小說隨著中國大門的打開,迅速征服了我們這些如飢似渴的青年。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3部日本推理電影:根據森村誠一小說改編的《人證》(人性的證明)、根據松本清張小說改編的《砂器》和根據西村壽行小說改編的《追捕》。看完電影之後,剛進大學的我們又鑽進圖書館,把森村誠一、松本清張和西村壽行的小說都翻了個遍,痴迷得無以復加。

一樁事實模糊的殺人案

所以,當《第三度嫌疑人》在國內院線上映時,我迫不及待地去看了。因為這是日本目前最好的導演是枝裕和和最好的演員役所廣司、福山雅治合作的作品,而且是剛獲得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影片獎的優秀推理懸疑電影。但是,實話說,第一遍看完,我真還沒看懂。看了第二遍,才有些明白。直到看了第三遍,我才能下筆寫下這些看法。所以這篇評論有點晚了。

一樁事實模糊的殺人案

《第三度嫌疑人》描寫的是一個殺人案的審理過程,律師、檢察官、法官、嫌疑人,構成了一部推理電影的常規結構,但看完電影以後你就會明白,導演根本就不是在拍推理電影,而是在講述一個社會悲劇、人性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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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影片的片名就可以看出來。三隅在30年前殺死了前來討債的高利貸債主,被重盛老法官從輕判處。這是他第一次殺人。出獄後的三隅如今又因涉嫌搶劫殺人罪被羈押,這是他第二次殺人。影片的結尾,三隅反覆無常的供述令法官、檢察官、律師都無法信任他,終於被判處死刑。他藉助了所有人的力量殺死了自己,這是他第三次殺人。影片最後,重盛律師走出法院時,用手摸了一下臉,與三隅和咲江用手摸臉上血跡的動作如出一轍,暗示著他也是殺掉三隅的兇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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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說一下,本片片名的中文翻譯是存在問題的。按照片名的日文和影片的劇情來分析,翻譯成《第三次殺人》更為準確。日文單詞“三度目”就是第三次的意思。現在的中文片名反倒讓人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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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重盛老法官有一句發人深省的話:“殺人的人和不殺人的人之間,有一條很深的鴻溝。是否能跨越它,出生的時候就決定了。以為那麼簡單人就會變,這種想法才是傲慢。你想理解那樣的人也是沒用的。連父子都不能相互理解,更何況是別人的事了。”整部影片,我們都跟著重盛律師的目光,一步一步走進這個撲朔迷離案件的深處。似乎柳暗花明,卻又陷進了一個謎團。直到影片結束,我們才發現,所有的案件當事人都不簡單,真相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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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導演是枝裕和並不想把故事給你說清楚,而故意把觀眾引入謎團中。兩個多小時的電影看下來,我們依然不知道那個食品企業的老闆究竟是誰殺死的,咲江是不是真的遭到了父親的性侵,這就令人感到遺憾。我並不反對講述社會悲劇、人性悲劇,但悲劇完全可以在清晰完整的案情下講述。當年的《人證》《砂器》《追捕》都不僅是優秀的推理懸疑影片,而且也具有強烈的社會批判意義和人性震撼力量。《人證》裡那首根據日本詩人西條八十詩作改編的主題曲《草帽歌》當年曾經感動了無數電影觀眾,像我這個歲數的朋友一定不會忘記。不考慮觀眾的接受能力,自顧自地編造一個似邪似正,摸不著邊際的人物,我以為實在很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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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刑事訴訟過程中,確實存在“盲人摸象”的情況,律師也好,檢察官也好,都有可能以偏概全,把“一孔之見”強調為真實。我們經常看到,法庭上,每一個人都賭咒發誓,事實在他這一邊。旁觀者往往聽得雲裡霧裡,難辨真假。於是,很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案件,法院只好判決無罪。並非嫌疑人確實無罪,而是因為現有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指控的罪名不能成立,不足以認定被告人有罪。從認識論的角度來講,這是很正常的。受時間和客觀條件的限制,我們常常無法還原過去事件的真相。但這並不是全部,證據是互相聯繫的,形成鎖鏈的證據可以再現真實,大部分的案件是能夠通過完整的證據鏈還原真實的。像《第三度嫌疑人》那樣,無限擴大不可知論,無限強調個人的意願對判定生死的權威,從而質疑事實和公正的存在,是不恰當的。

一樁事實模糊的殺人案

是枝裕和過去擅長於拍攝生活片、文藝片,如近年的《比海更深》《海街日記》《如父如子》等。這是他第一次拍攝推理懸疑題材的電影。我以為他的嘗試很不成功。營造了兩個多小時的懸疑氣氛,卻捧出了一樁事實模糊的殺人案,實在有些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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