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死而復生——高鶚們造下的詐屍案

某些續“紅”之作,讓死去的林黛玉復活,強湊成木石姻緣。這種搞法,讀者感到荒唐。可是,讓死人復活的把戲,現今與曹雪芹前八十回合在一起流傳的後四十回續書,也曾玩過。只不過這部續書玩得比較巧妙,能把讀者蒙過去。

後四十回續書中這個死而復活的人物,就是柳五兒。此書第一〇一回,王熙鳳向賈寶玉重提補進柳五兒,到了第一〇二回,柳五兒已經在賈寶玉屋裡侍候。特別是第一〇九回,回目是“候芳魂五兒承錯愛”,專給柳五兒筆墨。在後四十回書中,丫頭給這樣筆墨的不多。可見,柳五兒這個人物,在續作者的筆下是佔一席相當重要的地位的。

柳五兒死而復生——高鶚們造下的詐屍案

然而,就是這個柳五兒,在前八十回曹雪芹原作中,確確實實已經死掉了。那是第七十七回抄檢大觀園王夫人訓斥芳官時,順筆帶到的。原文是:

你還強嘴。我且問你:前年我們往皇陵上去,是誰調唆寶玉要柳家的丫頭五兒了?幸而那丫頭短命死了,不然進來了,你們又連夥聚黨,遭害這園子呢。你連你乾孃都欺倒了,豈止別人!

這裡,柳五兒“短命死了”,說得很清楚,沒有半點含糊、猜測語氣。這一大段話,也不是某一個本子獨出的異文,而是尚存第七十七回的各個屬於脂評本系統的本子,即:庚辰本、楊本、王府本、戚序本(包括張、正、寧三本)、夢覺本等,無一例外,都有柳五兒“短命死了”這句話。而己卯本、甲戌本、 舒序本、鄭本等,雖然沒有第七十七回,情況不明,但從版本異同的一般規律看,似乎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出入。這樣看來,柳五兒在前八十回曹雪芹的原作中,確實是個已經死去的人物。

從出現這個人物的使命來說,柳五兒在八十回書中已經完成了的。曹雪芹寫她也“素有弱疾”,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是個廚役女兒,作了種種努力,爭取進怡紅院,卻被誣作賊,無辜被關了一夜。幸而平兒同情她,替她洗雪了罪名。可是因此氣惱得病而死。

柳五兒的命運同晴雯相彷彿。晴雯已在怡紅院,她於將進怡紅院時被誣負冤含屈而死。作者寫這個人物的命意,正在她屈死的這個結局中得到充分的表現。所以說,寫這個人物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柳五兒死而復生——高鶚們造下的詐屍案

後四十回的續作者,又節外生枝,讓她活過來重新活動一番,不知出於何種考慮。“候芳魂”這個情節中,賈寶玉與她談到晴雯。也許,續作者想在賈寶玉追懷往事的心境下,旁邊再有一個類似怡紅院中晴雯的角色。但是,正如塗瀛《柳五兒贊》所說的:“繼晴雯而興者,有柳五兒,然已在平王東遷,康王南渡之後矣。雖曰英雄,其如無用武之地何!況臥榻之側,眈眈者已有人也。”何況,這位柳五兒在後四十回書中出現時,不僅形勢如同酣眠臥榻之側,而且她本人也頗染上一些道學氣息了。

儘管如此,續作者對柳五兒下的“起死回生”工夫,倒還不留痕跡。這裡取的不是還魂從棺材裡爬出來的辦法,而是刪去前八十回書中關於柳五兒死去的文字。

我們知道,《紅樓夢》第一次正式付印問世是乾隆五十六年。這個印本,把後四十回續書與前八十回曹雪芹之作合在一起,從此,《紅樓夢》遂以百二十回“全本”的形式流傳。這個本子,通常說的程甲本。程甲本第七十七回,王夫人斥罵芳官的話,有關柳五兒的一段文字,從“我且問你”到“糟害這園子呢”,一字不留地刪去,成為:

你還強嘴。你連你乾孃都壓倒了,豈止別人!

柳五兒死而復生——高鶚們造下的詐屍案

此後,《紅樓夢》幾乎都是以百二十回“全本”的形式流傳,各種刻本都是以程本為底本,也就是說,柳五兒一直在活動。而原來寫她死去的脂評本系的各本,除了有正書局印過兩種戚序本外,其餘的本子,都還只是在藏書家手中。因此,柳五兒的“死活”,也就很少有人去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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