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大約是元旦前的兩三天，行長正在慢慢的結賬，取下粉板，忽然說，"孔乙己長久沒有來了。還欠三千萬元呢！"我也才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來了。一個辦理業務的人說道，"他怎麼會來？……他打折了腿了。"
行長說，"哦！"
"他總仍舊是炒。這一會，是他自己發昏，竟然去炒北京趙家人的房。他家的房，能炒的麼？"
"後來怎麼樣？"
"怎麼樣？先寫服辯，後來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
"後來呢？"
"後來打折了腿了。"
"打折了怎樣呢？"
"怎樣？……誰曉得？許是死了。"
行長也不再問，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賬。 元旦之後，雪花是一天賽一天的大，看著將近新年；我整天的靠著火，也須穿上棉襖了。一天的下半天，沒有一位顧客，我正合了眼坐著。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抵押借款。"這聲音雖然極低，但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櫃檯下對了門檻坐著。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見了我，又說道，"抵押借款。"
行長也伸出頭去，一面說，"孔乙己麼？你還欠三千萬元呢！"
孔乙己很頹唐的仰面答道，"這……下回還清罷。這一回是抵押，錢要快速到賬。"
行長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孔乙己，你又炒房了！"
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要是不炒房，怎麼會打斷腿？"
孔乙己低聲說道，"跌斷，跌，跌……"
他的眼色，很像懇求行長，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人，便和行長都笑了。我拿了支票，送了出去，放在門檻上。他從破衣袋裡摸出房屋抵押合同，放在我手裡，見他滿手是泥，原來他便用這手走來的。不一會，他簽完字，走過流程，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到孔乙己。到了年關，行長取下粉板說，"孔乙己還欠三千萬元呢！"到了第二年的端午，又說"孔乙己還欠三千萬元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
二零一八年六月。
以上，模仿魯迅先生寫了地產大亨孔乙己，致炒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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