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斯坦|行走烏拉爾斯克:左腳亞洲,右腳歐洲

哈薩克斯坦總統納扎爾巴耶夫曾說過,“歷史應當是一種能夠振興哈薩克斯坦的工具,而不是產生恐怖的根源。哈薩克斯坦應當認真研究自己的歷史,但首先應當放眼未來。”

哈薩克斯坦|行走烏拉爾斯克:左腳亞洲,右腳歐洲

沐浴在夕陽餘暉之下的東正教堂。

行走烏拉爾斯克:左腳亞洲,右腳歐洲

文/李德華 汪金生 絲路 圖/汪金生

本文首發於第33期哈薩克斯坦《今日絲路報》

哈薩克斯坦|行走烏拉爾斯克:左腳亞洲,右腳歐洲

哈薩克斯坦北方乘火車出行是一次全新的體驗。

從阿克託別到烏拉爾斯克,我們迎著晨曦,穿越漫無邊際的大草原。此行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500公里6個半小時的“慢節奏”之旅,還有充滿藝術氣息的“西哈首富”、記不清牛羊數量的農場主,以及“左腳在亞洲,右腳在歐洲”的時空穿越感……在隨後的日子裡,常常喚起我們無限的遐想。

坐著火車去西哈

我們體驗的是當今中亞鐵路重要的一截。這條古老的鐵路,自20世紀初開始運營,與當時被稱為外裡海鐵路連接,又進一步連接了沙俄與中亞,至今已有100多年。說連接中亞,這是當時的語境,在一百多年前的沙俄時期,及其之前的語境,中亞是不包括哈薩克草原的。

哈薩克斯坦|行走烏拉爾斯克:左腳亞洲,右腳歐洲

烏拉爾斯克街頭,汽車停下來,等待一位老人緩緩走過人行道。

當地時間凌晨3時(北京時間6時),新款“阿斯塔納”號班列已靜靜地停靠在阿克託別火車站,它從首都阿斯塔納出發,一路向西,終點站是哈國最西部的西哈薩克斯坦州府城市烏拉爾斯克。與乘坐飛機不同,哈國列車全程使用的是阿斯塔納時間(比北京時間晚2小時),對於有時差的西部地區,乘客們則需要重新算好時間了。

因為夜間出發,我們選擇了相對舒適的臥鋪車廂,票價11700堅戈,摺合人民幣約220元。

登上列車,才發現這節車廂類似於中國火車的軟臥,只不過每間包廂只有上下兩個床鋪,對面設置了單獨的衛生間和淋浴房。

粗略一算,偌大的一節車廂卻只能乘坐20名乘客。如此“鋪張”的列車恐怕只能適應地廣人稀的國家,在人口密集的中國,著實不可想象。

與中國國內普遍使用的長軌不同,中亞鐵路沿用的是短軌,伴隨著“哐當哐當”聲,每隔幾秒就會傳來車輪軋過鋼軌接縫產生的震動。列車裡卻很安靜,乘客說話輕聲細語,全程沒有聽到列車員廣播。

邂逅“俄羅斯”

出發前看過地圖,這條鐵路將穿越一部分俄羅斯的領土再回到哈薩克斯坦,也曾一直擔心,我們沒有俄羅斯的簽證能否順利出行。看來擔心是多餘的,列車出境時並不停靠,中途只在一個名叫“哈薩克斯坦”的小站停留了15分鐘。

不過,我們特別留意到,當列車駛入俄羅斯境內時,手機Beeline網絡已悄悄漫遊成俄羅斯的電信網絡。

獨聯體國家互相借用鐵路的情況比較常見。橫跨俄羅斯東西的西伯利亞鐵路,就穿越了哈薩克斯坦領土,甚至借用北哈薩克斯坦州府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市的火車站。

清晨,太陽跳出地平線,陽光刺穿列車玻璃。一眼望去,窗外盡是廣袤的哈薩克大草原,我頓時全無睡意。

從地理上看,西西伯利亞的寒溫帶森林地區向南進入了大草原地帶,就是哈薩克草原。這裡也是亞洲中部地區遊牧民族的重要棲息之地。但總體而言,沿途的風景顯得有些單調,除了綠色還是綠色:在藍天與綠色大地的廣袤平原上,略顯起伏的茫茫大草原、一望無際的糧草種植地,以及鮮有樹林相伴的村莊,手機信號也時常處於無網絡服務的狀態。

一路上,我們對著窗外漫無邊際的草原發呆:生活如此恬淡,為什麼要追求速度呢?

——我們就這樣來到了烏拉爾斯克。

鍾情電視臺的“西哈首富”

抵達烏拉爾斯克已臨近中午,全哈最大的地方電視機構42電視臺專門派人來站臺接我們。接下來的兩天,我們都沐浴在西哈人民的熱情之中,也許恰如德國著名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說過,“凡是不能讓人懷著熱情去從事的事,就人作為人來說,都是不值得的事”。

西哈州位於哈薩克斯坦西北邊陲,位置上類似新疆之於中國,是離首都最遠的省份;烏拉爾斯克,也是最遙遠的城市。是否越是偏遠地區的人民都越發熱情好客?筆者無從得知。也許,比較不發達的農村或偏遠地區,生活淳樸,人際關係簡單,遇到“有朋自遠方來”時,會更加“不亦樂乎”吧。

西哈42電視臺臺長塞力克·米爾哈里耶夫年近六旬,但看起來顯得很年輕。他擁有烏拉爾斯克市最大的商業綜合體,以及兩家電影院,算是“西哈首富”之一,同時,身兼哈第二大黨——光明道路黨西哈州主席之職。

塞力克酷愛藝術和運動,走到其辦公區的鋼琴旁,他向我們來了一段“插曲”。為了實現母親的願望,1998年,他創辦了42電視臺。如今已擁有70多位專業工作人員,每天連續播出20小時,成為西哈州最受歡迎的電視臺,也是全哈最有影響力的地方電視臺之一。我們以為恰似“哈國的湖南衛視”。

從塞力克身上,能夠感受到中國改革開放後第一批實幹家的影子:善抓機遇,吃苦耐勞,有決心有魄力。因曾多次到中國訪問,塞力克深知當地民眾對中國的瞭解還遠遠不夠,期盼能與中國的新聞同行有更深入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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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烏拉爾斯克沒有見到中國人,“瘋狂企鵝大滑梯”幾個漢字,算是這裡為數不多的“中國元素”了吧。

與中國企業最多的阿克託別明顯不同,我們在該州竟沒有碰到一箇中國人。接待我們的人和酒店前臺的人都說,在烏拉爾斯克從沒見過中國人。此前,我們在阿克託別孔子學院採訪中方院長李建宏,他曾應西哈州國立大學之邀,計劃在烏拉爾斯克設立教學點,但因故未果。在我們看來,這一計劃的實施,只是時間問題。西哈42電視臺的同行,也持此觀點。

牛和羊,仍然是西哈草原的經濟支柱

從烏拉爾斯克市往北行馳約50公里,眼前都是風景。起伏的草原,一望無際。一條小溪,彎彎曲曲。沼澤、白樺林、松樹林,伸向遠方的藍色天空。記者來到了郊外馬汗別提鄉的一片牧場。

草原上分佈著大片整齊的苜蓿地。在牧場主謝爾蓋的引導下,記者走近了被冠名為“哈薩克白頭牛”的牛群。時值中午,日頭正猛,刺眼的陽光和乾熱的空氣,讓這種頭部毛色發白的黃牛,懶洋洋地躺在草原上。而牧場主卻聲情並茂地講述,這是一個傳統的畜牧業鄉村牧業點,原屬於集體牧村,哈薩克斯坦獨立後逐漸變成私營大戶。他記不清自己有多少頭牛,估算在1200至1500頭之間。這種哈薩克白頭牛,個頭不算大,但出欄時多在1噸以上,主要出口至毗鄰的俄羅斯。

另外,他還有數百隻羊,幾十峰駱駝和幾十匹馬,一年的純收入大約在250萬至300萬元人民幣。

其實,這裡還有許多綠色草場閒置著,還有一些荒草灘。在中國人看來,這些資源完全可以得到利用。比如通過招商引資與中國合作,引進技術和資金,大面積種植糧食、飼料,擴大現代農業和養殖,出口中國,產生更多的財富。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卻不這麼認為,他們甚至誤認為與中國合作農業開發,土地會因過多使用化肥、農藥而被汙染,得不償失。

看來他們太不瞭解今天的中國了。

一座城可以保留過去,河水卻能沖走歷史

烏拉爾斯克的行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儘管最後只剩半天時間,也無礙去欣賞這座城市的美麗,特別是她的博物館、街巷,以及蜿蜒曲折的烏拉爾河。

烏拉爾,這是我們從中學地理課中就知曉的地名。烏拉爾斯克,即俄語中的烏拉爾城,因烏拉爾河而得名,烏拉爾河又因烏拉爾山而冠之。南北走向的烏拉爾山和烏拉爾河,綿延近5000公里,因成為亞歐兩洲的地理分界線而名播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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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爾斯克保存了很多色彩繽紛的老樓,古樸而充滿歷史滄桑感。這棟樓房屋頂漆成了綠色。

擁有近400年曆史的烏拉爾斯克,始建於1620年,至今保存了很多色彩繽紛的老樓,大多是19世紀下半葉和20世紀上半葉的建築,古樸而充滿歷史滄桑感。這座只有20萬人口的小城,城區主要集中在烏拉爾河西側,因河流由北向南,面向下游,也就是河的右岸。儘管地理座標上看,烏拉爾斯克在亞洲與歐洲間搖擺,比如火車站在歐洲,飛機場在亞洲,不過當地人大多認為自己是亞洲人。

從緯度上看,烏拉爾斯克與中國大興安嶺相當,這裡冬季寒冷漫長,夏季短暫涼爽。6月下旬算是初夏,氣候宜人,在烏拉爾河支流恰甘河畔的一座公園,我們看到了全市僅存的一尊列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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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爾河支流恰甘河畔的一處列寧雕像。這是烏拉爾斯克僅存的一座列寧雕像。

——大約有兩層樓般高,“列寧”右手揣著軍帽,左手伸向遠方。斑駁的陽光透過樹枝落在雕像上,寬闊的肩膀成了鳥兒們停息之所。

蘇聯解體、哈薩克斯坦獨立後,大多數列寧雕像作為舊有符號被相繼移除,當地教科書裡也再無宣揚列寧的隻言片語,如今很多年輕人已不知列寧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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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街裡紀念哈薩克斯坦貨幣堅戈的雕像。

漫步在烏拉斯克的步行街和中央廣場、勝利廣場,以及新建的廣場,包括大大小小的公園,都不難看到許多人物雕塑聳立其中。這與哈薩克斯坦大多數城市一樣,哈薩克族歷史上的名人,特別是體現其民族精神的一個個人物,被矗立起的雕塑,刻畫得栩栩如生。

列寧的巨幅畫像,曾取代了沙皇,斯大林的畫像早已取下。今天大街上、博物館、機關和學校內,已呈現出納扎爾巴耶夫的光輝影像。這不僅延續著哈薩克大草原的歷史,而且正在從新的視角詮釋哈薩克斯坦大地久遠而已模糊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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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上新修了一座鐵橋,據說當地政府正計劃在河對岸開發新城區。

烏拉爾河穿城而過。草原地勢平緩,河流流速減慢,迂迴曲折,沿途形成了很多灘塗、沼澤和叢林。草原與河流,在當地普通人眼裡意味著牛羊和生計,而在藝術家心目中,卻象徵著詩與遠方。

放眼未來,歷史應成民族振興的工具

遼闊的中亞草原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看博物館,是我們到中亞每一個州市的規定動作。博物館,是中亞每一個州市的標配建築。與現今中國不同,進中亞博物館,一般都要收費,但收費並不高。與哈國其它博物館大致相同,一般分為史前史、古代史、近代史、蘇聯時期(主要是衛國戰爭時期)和獨立時期。

做為一個獨立國家,必須要構建符合自身意識形態的民族史和國家史。獨立後的中亞國家也不例外,哈薩克斯坦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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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爾斯克一處公園裡,姐弟倆見記者要拍照,有些羞澀,旁邊的家長鼓勵他們“看照相機鏡頭”。

烏拉爾河畔的西哈州境地,哈薩克人歷史上最先進入的是小玉茲。18世紀上半葉東方的準噶爾進入哈薩克草原。不僅進入了大玉茲、中玉茲的領地,也向西推進到了小玉茲的牧場。博物館內呈現了17-19世紀多位玉茲汗與準噶爾、沙俄軍隊作戰的“英雄形象”。所謂大中小玉茲,其實與“大、中、小”並不一致。

有關中文版的《中亞史》中,多有這樣的解釋:所謂“大”不是指力量強大或人口眾多,而是指其起源相對古老,所以俄文文獻中稱之為“古玉茲”是最為貼切的名稱。實際上多遊牧於哈薩克草原中部、南部的中玉茲人口最多,力量也最強,氏族譜系最完整。

據史書記載,1681-1718年,在統治了烏拉河以東整個西西伯利亞草原後,準噶爾汗國南下,向哈薩克人發起連續不斷的進攻。準噶爾是卮魯特蒙古人的遊牧部落。期間,雖然哈薩克人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但最後慘敗。準噶爾一度成為哈薩克人的宗主。受到準噶爾的擠壓,小玉茲人攻入烏拉爾河中下游,趕走和征服了之前的牧人,主要遊牧於西哈州境。但在之後準噶爾的進攻中,小玉茲人又多離開故地。

後來,哈薩克人又與17世紀後復興的沙俄有過長期的爭鬥,19世紀中葉,沙俄最終奪取了烏拉爾斯克,並在四周的中心區域建立了7座要塞。較長一個時期,哈薩克草原形成了俄、準、哈三勢力角逐的局面。18世紀中,中國清朝政府徹底打敗了受長期威脅的準噶爾部,中亞草原的政治格局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博物館裡,一幅清乾隆皇帝在京接見小玉茲和中玉茲汗的巨幅油畫映入眼簾。解說員向我們介紹的是:哈薩克汗與中國汗的親切會見,建立了中哈友誼。

著名中亞史學家王治來在他的《中亞通史》近代卷中寫到:“1755年,在清政府,討伐準噶爾部阿睦爾撒納時,不但中玉茲的哈薩克首領阿布賚汗臣服了清朝,而且大玉茲也臣服了清朝。”之後的“數十年中,中部歐亞草原進入了政治上的和平安定時期。”

從19世紀上半葉到下半葉的半個世紀中,實力不斷增強的沙俄,經過一系列的強力進攻,完成了對哈薩克草原以及整個中亞的控制;又通過對軟弱無力的清朝進行明搶暗奪,簽訂一系列不平等條約,使清朝喪失了大片領土,並使西部的新疆與沙俄為鄰。此時,哈薩克民族於中俄兩國跨國而居。特別是之後的幾十年裡,哈薩克人又不斷遷徙到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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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阿拜雕像。

當歷史的紛爭與現實的利益交織在一起,又該如何看待?哈總統納扎爾巴耶夫曾說過,“歷史應當是一種能夠振興哈薩克斯坦的工具,而不是產生恐怖的根源。哈薩克斯坦應當認真研究自己的歷史,但首先應當放眼未來。”

站在烏拉爾河畔,想想已經翻過篇章的歷史,望著緩緩南逝的河水,不禁會想起《論語》所云“逝者如斯乎”。據說有人用一句俄諺來翻譯了這句中國古語:“站在河邊久了,敵人的屍體終究會從你面前流過。”過去覺得簡單粗暴,此時看來,倒不無歷史穿透力。

晚上10時,太陽的身影已消失殆盡,只留一抹餘暉在草原與天空交界處,光線無比柔和。馬路對面,一座東正教堂沐浴在夕陽折射的光輝下,金碧輝煌。整座城市就像一幅古樸的油畫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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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酒吧裡,大屏電視上正在直播俄羅斯世界盃。

此刻,北京已是凌晨1時。1個小時後,俄羅斯世界盃最晚的一場比賽即將開始。該回酒店了,看世界盃終於不再熬夜,算不算西哈之行一個意外的禮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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