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沒做好的交班工作,創業者唐高祖爲何完成的瀟灑自如?

我們身經百戰的老創業者們,是否應該從才能並不出色的李淵身上深深反思?

文|本刊總編、社長 楊光

來源|中外管理雜誌

成功者,獨特風格一定大為關鍵。然而就因為成功,其風格必然延續而強化,“物極必反”,因為成功而註定會過頭的獨特風格,也註定會走向真理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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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者的本能悲劇

追擊大漠的漢武帝,給我留下了印象深刻的兩句話。

漢武帝沒做好的交班工作,創業者唐高祖為何完成的瀟灑自如?

一句是壯年劉徹豪氣沖天的“寇可往,吾亦可往!”另一句,則是晚年劉徹甩向太子背影的“子不類父!”兩句話均擲地有聲,但是前一句成就了漢武帝橫掃匈奴的不朽大業;而後一句,卻導致了一出父逼子反、骨肉相殘的皇室悲劇。前者豪邁,而後者淒涼……

“子不類父”似乎成了中國式傳承的一大創痛。

就因為太子劉據仁厚不像自己,所以武帝不喜歡他,進而不願見他;就因為武帝嫌惡太子不像自己,所以小人得以挑撥離間、陰謀得逞。儘管,歷史上的漢武帝此前曾公開承認自己勞民傷財,如接任者真是個“劉徹第二”,大漢非亡不可;甚至他還公開讚賞太子“擅自”為自己苛政引發的冤案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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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英明的“理智”,最終都敵不過“子不類父”這一功成名就者太過強烈的內心“本能”。

成功者,大多自戀;超級成功者,大多超級自戀。

於是,通過近乎“克隆”的方式“延續”自己(特別是延續自己瀟灑馳騁的早年)以逾百年,便成了諸多業績斐然的領袖在晚年最強烈、最本能的心理訴求。

於是,漢武帝晚年的傳承悲劇便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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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傳承的不是基因

殊不知,真正最應該傳承的,不是成功者的性格(不管是哪種性格),而應是成功者的輝煌。而事實證明:但凡使輝煌得以傳承,甚至將輝煌推至新高峰的,恰恰都是“子不類父”。

單說西漢,不難設想:如果武帝劉徹的秉性趨同於其父景帝的優柔寡斷,那大漢氣度肯定將不復存在。

而中國歷史上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清朝雍正對康熙的繼承。權且不論這次繼承是否“合法”,但事實證明:與晚年康熙過於寬容、怠於吏治的性格作風迥異的雍正,通過矯枉過正的嚴苛、無以復加的勤政,一掃了康熙晚年的諸多弊政隱患,得以傳承了康乾盛世。而其後乾隆的大度瀟灑,又使得戰戰兢兢的官場世風得以舒緩從容,終於在其前半生造就了中國兩千年封建統治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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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商史同樣如此。儘管未必是父子血緣,但傳承之理皆然。

“百年老店”通用電氣之所以在上世紀末能老樹開新花,迎來又一春,與其說是GE“出”了一個韋爾奇,不如說是前任CEO雷吉聰明地選擇了“子不類父”的韋爾奇。雷吉穩重而保守,韋爾奇激進而暴躁;雷吉溫和而導致機構臃腫,韋爾奇手狠而能夠果斷裁員;雷吉熱衷於制度規範,韋爾奇醉心於除舊創新……但雷吉要的就是“子不類父”。結果,在“韋爾奇旋風”中完全變了天的GE,反而更加輝煌。20年後,韋爾奇同樣也選擇了一個“子不類父”的伊梅爾特,使其能於無形中結合現實消解了韋爾奇的“暴政”,帶領GE安然度過了9·11之後的蕭條危機。當全球化與智能時代正在顛覆傳統工業時代的既有邏輯時,伊梅爾特在2017年果斷地提前交棒給了具有豐富新興市場經驗的弗蘭納。顯然,百年GE再一次從穩健模式切換到了變革模式。或許,物聯網時代的“韋爾奇”又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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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類父”有道理

這林林總總的古今中外,不管悲劇,還是光芒,都是偶然嗎?非也。

其實“道理”不難理解。

任何成功者,其獨特風格一定大為關鍵。然而就因為成功,其風格必然延續而強化。而天下亙古不變的是“物極必反”,於是因為成功而註定會過頭的獨特風格,也註定會走向真理的反面,儘管可能只是潛伏而不彰顯。然而一旦成功者不覺悟,姑息本能地克隆出自己的“二世”,其弊端必然積攢於“二世”集中爆發,從此不可收拾。這正像漢武帝自己一度認識到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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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反,就因為“子不類父”,接班人才能更清楚地看到前朝弊政,才能更果敢地向老一代投鼠忌器的舊習開刀,才能在時過境遷之後不至於渾然不覺,不至於刻舟求劍。

所以說,就因為“子不類父”。(本文原載《中外管理》2005年第10期。作者與時俱進略作增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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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太上皇”李淵!

即將交棒的創業者應該思考,我如何在自己輝煌人生的夕陽最後一次地戰勝自己。

優秀的歷史正劇,可以讓我們通古達今,短時間即感悟時空智慧。

《貞觀之治》便是這樣。變革,不是當今最氾濫、最理直氣壯的詞彙嗎?而該劇在高度尊重史實基礎上,充分展示了一位變革者究竟該如何去做,並且做好,並且持續做好,並且流芳百世,而不是勞苦一生反留罵名(比如清雍正),或倒行逆施自誤誤國(比如明崇禎)。

是的,唐太宗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千年來廣受老百姓發自內心擁戴的皇帝(柏楊評語)。秦皇漢武、唐玄宋祖、武曌康乾,都是有為精英,但他們都沒能做到。僅此一條,就足以值得我們唏噓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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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李世民既是一位創業者,同時也是一位變革者。不過,本文想說的,還不是李世民,而是他的締造者——爸爸唐高祖李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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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創業太上皇”

沒有多少人關注李淵。不論他的能力還是政績,不論他的操守還是口碑,比起他的次子李世民,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計。實則不然。在我眼中,李淵相當了不起。

只舉一個史實就可說明。他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退居太上皇的開國者。而且比起後來那個締造盛世卻自毀長城的情場太上皇李隆基,以及再後來那個風流下江南的詩人太上皇乾隆,那兩位分別只坐了6年和3年,而李淵則坐了足足9年(他此前在位也恰好是9年)。最主要的是,李隆基的太上皇,已物是人非,是孤苦伶仃、國破家亡的6年;乾隆的太上皇,雖大權在握,卻一塌糊塗、國運衰敗的3年。而李淵讓位的9年,卻是中國國力走向空前強盛的9年!因此我說,李淵之不凡,恰恰是在他退居二線之後。

有人說,那都是“執行”皇帝李世民的功勞,與李淵這個“名譽”皇帝何干?實則並不那麼簡單。請注意,李淵是亂世而起的“開國者”。這決定了李淵或許平庸,但絕非無能。一個打下天下的開國者,在突遭骨肉相殘之後,能立即選擇徹底退位,而非僅僅另立太子,可見其洞察時務之敏銳與戰略決策之果敢。其後,又能穩居幕後長達9年,並且國事始終平穩向上……這難道是每個英雄蓋世的“開國者”都能做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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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足夠理由放不下

“開國者”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一定首先有膽識,貪生怕死的窩囊廢是不敢揭竿而起的;意味著他一定屢經風雨而堅韌,心理脆弱者也早就被亂世群雄吞噬了;意味著他一定善於識人用人,否則天下也輪不到由一個山西地方官來坐。

而“開國者”李淵在打下天下後又穩健經營了9年,意味著他必然有大批出生入死、志同道合的追隨者。比如裴寂。只不過“玄武門之變”的突然發生,李淵“識時務者為俊傑”地選擇了退位。但很顯然,皇位是退了,但他“武德朝”的追隨者與人脈勢力還在,他“武德朝”的既得利益者還在,他李淵與老臣們的亂世交情還在,甚至我們揣測:李淵作為開國皇帝卻被迫退位的憤憤一面或許也在。

但是,“開國者”李淵非常英明、非常大氣地選擇了徹底放手,徹底退出。

漢武帝沒做好的交班工作,創業者唐高祖為何完成的瀟灑自如?

李世民是一個胸懷大志的改革者,因此改革的對象必然就是前朝舊弊,必然就是前朝老臣,必然就是那些蒙恩李淵多年的舊勢力。也因此,牴觸改革的“武德勢力”必然會反彈,必然會時時思念深宮裡那個“老爺子”。於是,有些膽大妄為者一邊進宮討好寂寞孤獨的李淵,一邊在外面積極運作“老爺子”重新出山;有些與李淵有過命交情的老臣,比如裴寂,則更懷柔淒涼地進宮向李淵哭訴“冤情”,一副替老主李淵憂國憂民的模樣,大打“懷舊”牌。

那麼李淵怎樣對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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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就忘掉我吧!”

他孤獨,他寂寞,他失落,他鬱悶……但對前面的諂媚討巧者,他卻反而大聲斥問:“你能不能別再來看我,你讓我清靜清靜好不好?!”從而令前者悻悻而去,繼而自食其果;對後者的故交哭訴,他同樣大聲斥問:“你怎麼還——記得武德的事?!那都是哪年頭兒的事了?!”以致於裴寂仰天哀嘆自己真的徹底完了……

要知道,他所申斥的,是與他有一輩子私交的裴寂啊!是一個能夠開誠佈公密談宮闈立嗣等大事的裴寂啊——可以想象,一個皇帝與大臣有私交併且眾所周知(甚至見諸於裴寂寥寥數語的個人簡歷!),已是多麼不同尋常的事;而面對這樣一份珍貴難得的亂世友誼,李淵竟然如此“健忘”,如此絕情,更是多麼不容易啊!

漢武帝沒做好的交班工作,創業者唐高祖為何完成的瀟灑自如?

我們知道,老人最害怕的,是孤獨。特別是曾經叱吒風雲卻走下巔峰的老人,寂寥晚景更是常人難熬……我們不難想象:在大家都去逢迎新君時,李淵內心是多麼希望有人還記得他,來看看他,特別是舊交前來一起彈琴聊天啊……但是,他沒有選擇“滿足”自己,更沒有老糊塗,他非常清楚他的兒子在做什麼,非常清楚他兒子的改革將對大唐江山意味著什麼,也因此,他必須為兒子在最後去做些什麼,為社稷發展而在捨棄皇位之後再次捨棄什麼!而他能為兒子做的,能為江山做的,就是強行控制自己作為一個人,特別是成功者都會有的種種衝動,非常難得地做到徹底不再幹預朝政,真正而徹底地退休,給兒子一片無垠的天空去放蹄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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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付得人,復何憂哉!”

結果,事實毫無保留地回報了他!在他瞑目之前,蒼天就慷慨地回報了他的一片苦心!

當李世民一舉蕩平常年邊患(要知道,李淵在位時甚至曾因此差點兒遷都!)時,“老爺子”興奮地感慨:“漢高祖困白登,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吾託付得人,復何憂哉!”慶功宴上,“老子”李淵自彈琵琶,“兒子”世民隨音起舞,所有大臣迭起恭賀,通宵方罷。

漢武帝沒做好的交班工作,創業者唐高祖為何完成的瀟灑自如?

而這,不僅是漢高祖劉邦,更是“大名鼎鼎”的乾隆“太上皇”終其一生所望塵莫及的。看看乾隆之於和珅,再看看李淵之於裴寂,我們怎能不對“非知名人物”李淵由衷地讚歎呢?!而李淵在他生前和身後獲得的豐厚回報,又何嘗不是我們所有創業者最夢寐以求的呢?!

當今,眾多經營了十多年的民營企業都相繼進入了傳位期。創業者老了,累了,侷限了,需要下一代跟上來,頂上去。然而一片江山、一番事業如何有效傳代,並且持續發展壯大,仍是困擾眾多企業的棘手難題。

那麼,我們身經百戰的老創業者們,是否應該從才能並不出色的李淵身上深深反思:我究竟該如何當好“太上皇”?其實說白了就是:我如何在自己輝煌人生的夕陽,最後一次地戰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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