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月,麦子熟了,杏儿黄了

对于"五黄六月″的说法,从小听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却不能说出其的准确含义。查资料得知,五黄六月是指五、六月间天气炎热、农事正忙的时节,但究竟是哪五黄,却没有权威的说法,大概是一种泛指吧!可我还是爱较真,认为最起码麦子熟了是金黄色的,杏儿熟了也是金黄色的,五黄大概由此二黄拉开了五谷丰登的序幕吧!

在麦收时节品尝又甜又香的黄杏,心中泛起的只能是浓浓的甜美滋味。小时候,农村学校除了暑假和寒假,还要加放麦收假和秋收假。捡麦穗的少先队员们,盼望最强烈的是在炎热的天气里能吃上一些香甜可口的瓜果。这时候大杏儿黄澄澄闪亮登场了,咬一口,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藏在永远的记忆里。

家里护崖院的小果园里有两棵大树杏,一个甜核儿的,一个苦核儿的,它俩携手站立,遮天盖地,自成一景,站成了孩子们从花开到杏熟深深的期望。甜核儿的果小仁儿甜,苦核儿的果大仁儿苦。二者味道稍有差别但都很招人喜欢。麦熟时节,趁着中午最热的歇晌时间,在家族大人的带领下,我们一群小孩纷纷上树摘杏,高高兴兴享受丰收的果实。

爷爷辈兄弟四个,父辈弟兄九个,九个小家大约几十口人。摘卸下的杏儿既论家分又论人口分,一家一堆,各拿各的,很有一点共产主义的意味。

拿回家的杏儿,先捡黄软的吃,等稍微绿硬的放软后再吃,与之搭配的是新麦子蒸的新馍蘸豆糁。吃出的甜杏核砸着吃了,苦杏核集中起来几个人一块玩"抓子儿″的游戏。那种感觉不是一般地爽,留在心灵深处的都是抺不掉的美好记忆!


五黄六月,麦子熟了,杏儿黄了


五黄六月,麦子熟了,杏儿黄了


大杏是人类的好朋友。据说在古老的仰韶文化时期就有杏树的记载。有人说燧人氏取火之后,最早教人们生火煮食用的是枣杏之木。杏、桃、李、栗和枣,在古代被并称为最早食用的"五果″。

《庄子》记载,杏本身具有神圣的气息。孔老夫子收弟子讲学授课的地方被后人尊崇为杏坛。一大片杏林之中,花香缭绕之下,弟子书声朗朗;老师解惑答疑,或抑扬顿挫,或抚琴而歌,学生细听之后豁然开朗。书声、琴声、歌声、嘻笑声,花香的弥漫,风吹花落如香雪,光照果长黄杏熟,硬是把这地方营造成绕坛黄杏垂垂发,依树白云絮絮飞的人间仙境。

有圣人的抬爱,后世文人对大杏的爱戴与讴歌呈一浪高过一浪的态势。杏树可高植于庭前、路旁、水边、墙隅,也可野生于山坡、河畔、荒地、深沟,它们循四季而生长,按规律向上,不急功,不懈怠,自得其乐。

北周时期的庾信就轻语浅歌道:“春色方盈野,枝枝绽翠英。依稀映衬鸟,烂漫开山城。好折待宾客,金盘衬红琼。”从杏花开时的情景说起,造就的是"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意境。

后来,苏东坡更是提笔轻划:"寒衣步月踏花影,烟如流水涵青萍。″营造的是提衣轻手轻脚走进如水的月华之中,水流光耀,杏花疏影如浮萍漂于水上,人仿佛走入仙境之中,美得人连呼息都需轻轻进行。

杏花开时,花儿娇嫩,不断变换颜色,不知是不是为了在诗人笔下呈百媚千娇态?杨万里曾细心观察道:“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苞蕾未放时,有诗人称它“红蜡含萼,蓓蕾枝梢血点干";初放时,浅而成淡粉,有诗人描摹为“粉薄轻红掩敛羞,含蕊仍保胭脂色”,俨然一个娇小姐的神态;杏花雨中嫩嫩,又有"杏花消息雨声中″的诗句在等着。"雨细杏花香",雨中转为疏离之花,含蕊舒展变成胭脂泪,暗香更显清高。等雨过天晴,花色残缺泛白,盈盈香过之后,半落春风半在枝,似乎有些狼藉,其实,这时它们已开始积蓄果实的力量了!

到了后来,"杏花雨″,似乎成了人们约定俗成的早春雨的代名词,仿佛夏初的雨被称为"黄梅雨″一样。诗人们更是妙笔生花了。"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温庭筠)。″"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游)。″"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释志南)。″形容的都是初春细雨似有若无,诗人扶杖出行,一路上红杏灼灼,杨柳翩翩,细雨沾衣,似湿而不湿,惬意而满足。杏花雨,杨柳风,风雨揉花木,使春的气息更加浓重而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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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杏坛开讲后,连皇帝们也艳羡不已。

据载,唐玄宗好羯鼓,曾游别殿,见柳杏含苞欲吐,叹息道:对此景物,不可不与判断。遂命高力士取来羯鼓临轩敲击,并自制《春光好》一曲当轩演奏。歌声鼓声交织,气氛氤氲,回头一看,殿中的柳杏也听得如痴如醉,繁花竞放,似有报答圣恩之意。玄宗见之笑曰:"这真是一桩奇事,难不成我就变为老天爷?″得意极了!

当唐玄宗与杏花扯上关系后,杨玉环一定与杏花也有故事发生。在我的家乡灵宝,就流传着妃贵杏的故事。相传童年生活在灵宝的杨玉环,相貌并不出众。脸色白而不滑嫩,皮肤细而不脂腻。所幸院中有一大杏树,结的杏子又黄又大,又甜又香,杨玉环吃得有滋有味。不几年,人就变得冰肌粉面,如花似玉,杨柳摆风,阿娜多姿。皇帝选妃之年,毫无悬念进了宫中。后来人们在佩服这大杏的神功后,便把这种杏称为"贵妃杏″。一千多年过去了,这种杏树如今仍然在这块土地上茁壮成长,我们虽当不上贵妃,但每年依然可以品尝贵妃杏的香甜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故事的影响,杨玉环后来被人们当作杏花的花神来敬仰。杏花又被誉为我国十二花神中二月花神,整月里都在忠于职守,不负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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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圣人杏坛发力,必在后代结出硕果。后来通过科举选贤,不能不说是杏坛的作用,杏花又被称作"及第花″。唐人郑谷《曲江红杏》云:"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

帝王恩赐新科进士状元的宴会,自然就叫做杏园宴。唐朝诗人李远曾记述了一场宏大场面:“曾攀芳桂英,处处共君行。今日杏园宴,当时天乐声。柳浓堪系马,花上未藏莺。满座皆仙侣,同年别有情。”

孔夫子高居杏坛,让救死扶伤的医学界的人士看的眼红,也想方设法要与"杏″搭上关系。不经意处,他们便把自己这一行称为"杏林″;医术高明的人,称杏林高手。

当然,自称"杏林″也不是无缘无故、凭空而来的。

据说三国时有一神医叫董奉,探索出杏树的果、叶、核、皮为百姓治病救人的奇方,使许多虚寒体质、贫血痰咳、结核浮肿的病人转为健康,延年益寿。董奉坐诊杏树下,对病愈之人不受谢,只有两个条件做为交换。杏熟时,摘杏堆于树下,让人自觉用一斗谷换一斗杏,再用谷救助穷苦百姓,若有人不自觉少给谷,则有看护老虎逐之;重病人愈后,让其每人植杏五株,轻病人愈者植杏一株。数年后,杏至万株,遂成杏林。董奉归仙后,据说至今庐山南般若峰下仍留有杏林遗迹。

对于这一传说,医学界是引以自豪的。南宋余崇龟写诗赞道:“旧闻太乙宫中杏,便似玄都观里桃。葛往今来共陈迹,空余松桧暮风号。”

如今,病愈之人给高明医生赠送锦旗,"杏林春暖″、"誉满杏林″仍然是首选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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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是古代文人们孜孜追求的,对同一物体所表达的意象不同,往往最能体现诗人的水平,所以雅士们兴奋了,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对杏树而言,却因此背上了"树性淫者,莫过于杏(李渔)″的黑锅,戴上了"风流树″的"光环″。

晚唐诗人薛能全然不顾杏树一贯"杏坛"、"杏林″的浩然正气,硬是苦思冥想把杏花妖魔成借春机卖笑的娼妓。"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楼。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我想这位仁兄当年一定是受到了哪位女子负心的刺激,把一腔怨气发向了灿烂明媚的杏花身上。

接着,一位叫吴融的唐朝诗人也顺着这条思路,大抒怡情。"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人行正独愁。长得看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此诗抒情比薛诗似乎委婉一些,但一不留神造就了“红杏出墙”的千古神词。

吴融还写有一首有关杏花的诗:"粉蝶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软非因醉都无力,况不成歌亦自愁。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徘徊尽目难成别,更待黄昏对酒楼。″说实活,这是写杏花少有的佳作,只可惜还是为"红杏出墙"做了一番铺垫。

到了南宋,叶绍翁写了一首:"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一咏而成了千古名句,不知是否侵占了吴融"红杏出墙″的专利权?诗是好诗,作者的本义并不恶意,可惜的是被后人引用时想歪了,成了不本分女人出轨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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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黄杏并没有受到"风流树″恶名的干扰而生气,春来笑嫣然,花开火焰状,花香淡雅放,雨中更妖娆,待春俏然去,小杏累枝头,两月变金黄,依然泛甜香。

我所生活的城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西有贵妃杏翩翩起舞,东有仰韶大杏熠熠生辉,让我们吃了东家尝西家,在黄杏的美味中乐悠悠。

仰韶大杏因生长于仰韶文化的发源地而得名。果形大似鸡蛋,成熟后,核肉分离,摇晃有声响,又称"响铃杏″。杏果色泽金黄,皮薄肉厚无筋,甜酸可口,营养丰富,颇受人们青睐。

麦熟时节,吃着贵妃杏抑或是仰韶杏,我对历代文人们对大杏身上不同的寄寓进行了沉思。忽然想到那句"有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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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对大杏也是如此。

有人在羁旅途中感受的是杏花开得热烈而温馨;有人喜欢杏花的外表柔弱娇羞、内心灵敏与坚强;有人在杏花雨时节看到的是浪漫与迷离的仙境;有人在雨中看到的是惆怅与灰暗;有人在历尽坎坷在杏花飘飞时看到的落寞与凄凉;有人在春风中看到的是及第的得意;也有人在相思别离中看到的杏花凋谢的苍凉与无情;更有人看到累累硕果却偏偏想到的是"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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