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驚奇:荒山狐緣

拍案驚奇:荒山狐緣

烈日炎炎,把大地燒得乾焦欲裂。黃土大路上,突然塵煙滾滾,馬啼聲聲,兩名清兵捕快飛馳而來,他們是奉命捉拿一位叫張鴻的書生的。

在路旁的一棵枯樹下,他們勒纏下馬,四下眺望,但見一片荒原,遠山禿黃,近處是荊棘叢生的亂墳崗子,不見村莊和農田。兩個捕快相互對望,往哪裡追呢?

捕快甲耐不住烈日,解開上衣拭汗,忍不住發牢騷:“姓張的小子逃跑七天啦,難道叫咱哥倆從山東追到山西不成?”捕快乙四處張望不語。捕快甲又說:“他媽的,乾脆回去算了,就說這小子被狼吃了。”捕快乙說:“那也得把人頭割下,交縣太爺過目才行啊!唉,快追吧!”

兩個捕快又只得頭頂烈日,策馬揚鞭,繼續向前追去,大道上,又扔起了一條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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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走遠了,這時,亂墳崗子深處才窸窸窣窣地站起一個書生來,他就是張鴻。20多歲,眉清目秀,但衣衫破爛,面無血色,他在外逃亡已七天了。張鴻是永平人士,年少氣盛,血氣方剛,極富同情心和正義感。當時,趙縣令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在公堂上施加酷刑,將揭發他的書生範生毒打至死。張鴻與十幾位同學氣憤極了,由他執筆聯名上書省州,要求懲處趙縣令。

不想趙縣令已經用巨金買通門路,反將告狀書生一一捉拿,尤其對主筆人張鴻為甚,必欲置他死地而後快。

張妻方氏賢慧豁達,深明大義,見風聲日緊,便勸丈夫趕快逃走。張鴻望著妻子和五歲的兒子,不忍離去,流淚道:“我不能丟下你和兒子受苦的,再說同學們也不知怎的,我豈能一人先逃啊!”

方氏正色勸道:“如今虎狼當道,沒有講理的地方,多殺一個秀才,好比掐死一隻碼蟻呀!你不走,又能改變什麼?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是不要忘了妻兒家小就行了。快走吧,待風聲平息了,再回來……”方氏說著,就泣不成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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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鴻更是五內俱焚,不忍離去。方氏便麻利地收拾起一個包袱,給他搭在背上,又從腰間解下一條水紅色的絲綢巾子塞進了包袱說:“就讓這條巾子陪伴你吧……快走,避開大路,要走小路,多加小心啊……”邊說邊把他推出了門。

如今已過七天,風聲益緊,張鴻仍不敢出現在有人的地方,終日躲藏在荒野,帶來的乾糧早已吃光了,往後怎麼辦呢?他頹喪地坐在一塊石頭上,不知所措。

時至黃昏,他才站直身子,想走出這片亂墳崗。忽覺得頭昏眼花,站立不穩,又頓的坐下。他已有兩天沒吃東西了。只有拔了一把草根,磕掉泥土,塞進嘴裡,還沒嚼幾下,又噁心得吐了出來。就這樣,吐了再吃,吃了再吐,反覆幾次,總算有點東西入肚了,這才掙扎起身,在沒有路的草叢中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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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鴻步履蹣跚,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什麼地方。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狼嚎,淒厲恐怖!張鴻大吃一驚,直冒冷汗!這下子,他真不知該走向何處了。

他一轉身,奇了:身後竟然是一所青瓦粉牆的院子,院門半開,透出了一線燈光。剛才咋沒有看見呢?他不得不揉了揉眼睛。

正在疑惑中,一位身穿青布衣褲的老婦走出院門,聽了聽遠處的狼嚎,急忙把門關上。張鴻便三步並作兩步,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打開門,請求老媽媽留他一宿,邊說邊作揖行禮。老婦從門縫處看著他,問他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張鴻據實相告。老婦心生同情,就招手讓他進門去了。

張鴻大喜,跟著老婦進了門。老婦栓上院門,倏忽之間手裡又有了一條草墊子,遞給他,指了指門後的牆跟說:“相公就在這裡委屈一夜吧,我家沒有男人,要不是怕你被虎狼傷害,決不敢冒然相留。記住,天不亮便要早早離去。”張鴻千恩萬謝,諾諾應承。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請問……”老婦打斷了他的話:“什麼也不要問,免得生出麻煩。”說完就不見了。張鴻滿腹疑慮,又無處可問,只得躺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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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院內正屋的正門“吱呀”一聲開了,兩名女童提著一對燈籠,引出一位豔麗的小姐,原來她是出來巡視門窗的。燈光很快就要照到張鴻的草墊上了。他趕緊爬起來,躲到了拐角暗處。

小姐巡到大門,忽見門邊有一條草墊,墊上還有一個做枕頭的包袱,不由生氣地問:“何人在此!”老婦只得如實稟告。小姐又問:“人哪?”

張鴻只得從暗處閃出,向小姐躬身行禮:“小生張鴻,蒙這位老媽媽體恤,在此避避風寒虎狼,天明當即告辭。”

小姐藉著燈光,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換了口氣說:“既然是蒙難的讀書人,豈能如此怠慢!請相公到廂房安歇吧。”說完轉身離去。

張鴻被老婦迎到一間牆掛字畫,爐燃檀香,紗帳錦被,富麗堂皇的廂房裡。又有女童端來佳餚美酒,請他用餐。張鴻饑荒數日,見了這滿桌佳餚,也顧不得許多,立時便狼吞虎嚥起來。吃得半飽時,才感謝地向老婦說:“請問府上貴姓,來日小生好報答呀!”老婦說:“我家姓施,老爺和夫人早逝,只有三位千金,剛才所見是我家大小姐施華。”

正說著,施華飄然而至。張鴻連忙起身行禮。施華含笑不語,示意他繼續吃飯。待他酒足飯飽,老婦和女童收拾了杯盤,悄然離去。張鴻又向施華解釋道:“小生是戴罪之人,因一時意氣,寫了狀紙,向院部挖告本縣……”施華打斷他說:“知道了知道了,相公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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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鴻驚詫地望著她。但見施華的雙眼異乎尋常的水靈明亮,脈脈含情。就不自在地低下了頭,坐在床上。施華移步到床邊,挽他坐下,弄得他惶惑不安,正襟危坐。施華羞澀地小聲說:“施華看得出,相公乃風流雅士,可憐我一門弱小,收留你已犯下瓜李之嫌,不如今夜便以身相許,倒也免去許多閒話,想張郎不會嫌棄我吧?”張鴻悄然起身,囁嚅道:“豈敢,不過不敢隱瞞,小生家中已有妻兒了。”

施華笑道:“知道,知道!君能以實相告,妾亦明言,你我本是有這麼一段姻緣的,否則施華豈敢留張郎寄宿內室?又貿然以身相許?”張鴻實在不明白她的話,正出神時,施華已挽起他的手臂,轉向床幃……

原來,施華是個孤仙。她敬慕張鴻品德,同情他的遭遇,便在山中設了房舍,特讓他來避難的。但房舍只能設在夜間,天明則無。於是天將破曉時,施華起床,揚手向燭臺一指,一對紅燭點燃,又輕輕搖醒張鴻,喚他起床。

張鴻披衣起床。施華一伸手,掌上忽地托出一錠白銀,放到他手裡說:“相公收下,可做今日費用。西去數里,便有市鎮,你隨便遊玩吧,但需早去晚歸,不要讓他人看見。”張鴻望望窗外,不解地問:“此時出門,不太早麼?”施華說:“晨曦朦朧,正好出門,日落西山時回來,施華為郎君設晚宴洗塵。”張鴻只得走了。

小鎮上,行人稀少,顧客不多,但茶樓、飯館、店鋪倒也應有盡有,十分適合張鴻這種逃難之人。他向旁人探問,這裡離他家鄉已有好幾百裡了,不禁感慨萬千。按照施華的吩咐,日落西山時,他才從鎮上回來。老婦已在院內迎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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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山珍海味。張鴻吃得很開心,席間,不由問道:“小姐為何教我早出晚歸?”施華笑道:“你不是無家可歸麼?在此避難就得聽我的,許多事天長日久,自然明白。”他只得禁聲,想想也是,若不是她,唉……

在這居住已有些時日。張鴻已養成了早起習慣。一天,施華還在熟睡,他醒了,一看天色不早,趕緊披衣下床,正要點亮燭火,燭火突然亮了。他一驚,原來是施華點上的。

施華翻轉手掌,忽然間又有一錠銀子在手,遞給張鴻,張鴻已見怪不怪,沒有多問,卻不挪動腳步。施華笑了,掀起陣風,吹得他身體旋轉,踉蹌出房門口,一直把他吹出大門。

他百無聊賴地在鎮上行走,無所事事。突然看見遠處圍了一群人,還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什麼,他好奇地湊上去。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頭上插著草標,跪在地上,孩子身邊,包袱上坐著一個青年女子。看那婦人的衣裳,身材和年紀都有些像方氏。張鴻大吃一驚,忙分開人群,正要大叫,那婦人卻抬起頭,向圍觀的人懇求著把她兒子領走,好讓他有條活路。張鴻看清楚了,那不是方氏。他鬆了口氣,站住了,這時,他的心裡仍不平靜,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妻兒,不知他們眼下如何了?!這樣邊走邊想,無精打采,不知不覺,便踏上了歸家的路途。

這時日頭剛剛偏西,離黃昏時分尚早。張鴻滿腹心事,竟忘了早出晚歸的規矩。他回到了亂墳崗子附近,卻不見施家莊院,又轉身四下張望,“奇怪,我沒有走錯呀!”他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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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老婦人站在他面前,板著臉說:“相公,今天為何回來這樣早?”張鴻一驚,拭目再看時,自己和老婦已經站在施家院子了,他莫名奇妙,恍若夢中。

“咯咯咯!”一聲笑聲,施華腰繫圍裙從東廂房走出,問:“相公早歸,是否賭錢輸了?”張鴻搖頭不語。“那麼遇見傷心事或是想家了?”張鴻眼淚汪汪,不敢回答。

正在這時,從正房門裡卻竄出了兩隻小孤狸,滿院子亂跑。張鴻嚇呆了,施華跺腳罵道:“小蹄子,天還沒黑,怎可出來亂跑!”老婦連忙跑前跑後,驅趕小孤狸回去,施華給張鴻斟了酒,對面坐下,說:“相公一開始便對我家有很多疑惑吧?今天你也看到了,妾乃孤仙也,只因與你有一段姻緣,才以身相許,然而這段姻緣可長可短,如見怪,今宵即可分手。”

張鴻百感交集,出聲不得,一邊是恩愛夫妻,一邊是救命恩人……他只得實說了,離家半載,不知妻兒是否安好,但望能見一面,以慰惦念之心。

施華問:“如送你回家探望,還肯回來麼?”張鴻拭淚道:“只求能見妻兒一面,我乃戴罪之人,豈敢家中久留!不過,路途遙遙,如何去得?”

施華笑了:“這有何難,轉眼可達,隨我來。”拉了他的袖,一同往外走。他們來到院外,但見月光如水,遍地荒草。施華用力拽著他,喝一聲:“快走!”張鴻只覺得身輕如燕,被施華拉著,恍惚雙腳離地飄起來。

忽聽得施華一聲:“到了!”張鴻已站在自家門。他又驚又喜,正要拜謝施華,卻不見她的芳蹤,他朝空拜了拜,正要舉手敲門,又住了手。

他想了想,繞到旁邊院牆的缺口處,逾牆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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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點著燈,他走到窗下,用手輕敲窗扉。傳來娘子方氏的聲音:“誰?”張鴻大喜,忙叫娘子開門。

夫妻二人見面,悲喜交加,緊緊相擁。看見兒子臉朝裡睡著了,張鴻疼愛地給他蓋上被子,方氏告訴他,幸虧他逃得早,那十幾個秀才,全被抓了,有的處以酷刑,有的發配充軍,無一倖免。張鴻聽了感激地說:“娘子實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聽了娘子的話,我才揀了一條命!”

方氏捂住他的嘴:“你我恩愛夫妻,不說這些……”一口吹熄了燈。方氏問:“你到底藏身何處?”張鴻說:“不瞞娘子,我遇見了孤仙!她待我很好,情同夫妻。”

方氏哭了:“原來是叫孤狸精迷住啦!我在家擔驚受怕,你卻……把妻兒都忘了!”張鴻連忙安慰道:“娘子不必介意,施華對我雖好,終歸不是同類,我天天想的是你呀!”說著要摟方氏。

方氏一把將他推開,冷笑道:“你看看我是誰?”話音剛落,紅燭大亮,身邊不是方氏,卻是施華,張鴻大驚失色,出聲不得。施華站起,憤怒地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如此……你我姻緣斷矣!”張鴻滿臉羞愧,無言以對。

是夜,施華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天亮垂淚對張鴻道:“妾只想求得一位痴情郎君,假情假義,並非施華所求。相公想念髮妻,今晚即送你回家便是。”張鴻惶恐道:“小生永世不忘小姐恩德……”

黃昏,施華身著短裝,與張鴻騎馬並肩而行。

施華又呼了一聲:“相公閉眼!”忽然間,煙雲四起,風聲大作,景物消失,張鴻恍如飄忽空中。又一聲“到了”他和施華攜手站在地上,施華淚流滿面,哭泣道:“從此永別了!”便悄然不見。張鴻悵然呆立村頭,良久,聽見村內狗吠聲,才回過神來。

他走進村,找到自家門前,不敢敲大門,繞到院牆缺口處,翻牆而入。不想遠處一名惡少看見,跟了過來,躲在缺口處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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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鴻敲開房門入屋。方氏不敢相信是丈夫回來了,待到看清楚時,二人才抱頭低泣。兒子也驚醒了,坐在床上看著爹孃抹眼淚。

好一會兒,方氏才驚問道:“你怎麼回來了?縣裡到處張貼告示抓你。”張鴻說:“想念娘子,拼死也要見你們一面,你們都好吧?”

方氏又繼續說起那十幾名秀才的事,與施華說的一樣,張鴻心驚膽跳。方氏又說:“家中不可久留,我現在就為你準備衣服、乾糧,天亮之前必須逃走!”

張鴻一陣心酸:“我真是有家不能歸啊!我往何處去呢?”突然,院子“咕咚”一響,那惡少跳了進來。

方氏大驚,隔窗問:“誰?”惡少道:“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你屋裡藏著誰?”方氏喝道:“快走,休管我家中之事。”

惡少嘻皮笑臉的隔窗戲言,又挖開窗紙往裡瞧。方氏嚇得用身子擋住窗戶,小聲懇求道:“好兄弟,你走吧,是我丈夫回來了。”惡少越發提高了聲音:“張鴻犯有死罪,他敢回家,我這就捆他去報官領賞!”

張鴻早已怒火中燒,放好兒子,又拿起一把菜刀。

惡少還在糾纏:“叫張鴻滾蛋,我與你作一夜夫妻,便饒姓張的一命!”說著便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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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鴻氣炸了肺,衝到門口,一拉門栓,惡少跌了進來,張鴻舉刀一砍,砍在惡少頭上。惡少抱頭打滾,大喊大叫,張鴻連砍數刀才將他砍死,他也滿身是血。

方氏開始大驚失色,後來反而鎮定了,叫丈夫快逃。張鴻慘然一笑:“想不我還為鄉里除了一害,娘子,兒子交給你了,教他刻苦攻書,不辱書香,我死也冪目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這就去投案自首。”說罷給方氏深深一輯,開門走了。

張鴻犯的是殺人大罪,縣令不敢判決,解押省州。於是,兩名解差,挎刀執棒,揹著公文袋,一前一後,押著帶枷的張鴻上路。

烈日炎炎,張鴻拖著沉重的雙腿,艱難地走著。突然,他眼睛一亮,這不是施家莊院所在麼?那亂墳崗子,那岔路口他走過多少次啊!想起對他恩重如山的狐女施華,張鴻的眼睛潮溼了。腳步不覺慢了下來。

押解差喝道:“快走!蹭什麼?”張鴻道:“小生實在走不動了……”執棒的解差罵道:“你想在這裡曬死呀!”抱起大棒就往他腿上打去。張鴻趁勢跪倒:“打死我也走不動了!”說著閉下雙眼,聽天由命。解差急得跺腳:“你這死囚,要歇也找個好地方呀,這連遮蔭的地都沒有,連口水都喝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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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鴻仍然不動,解差無法,拿刀嚇唬他,要砍他腦袋,二人正合計著由誰來砍,忽聽得一聲女子叫聲:“刀下留人!”

施華身著短裝,騎馬而來,張鴻睜開雙眼,百感交集,淚流滿臉。解差好奇地注視著來人,見了她的面容,也驚呆了,何處冒出個美人來?

施華走近張鴻面前嗚咽道:“表哥,小妹聽說你殺了惡少,被解往州府,便在這等候多時了。”解差問:“你要做什麼?”

施華拿出兩個小元寶,送給解差:“請二位公差到寒舍稍事休息,小女子已備好酒宴為表兄和二位餞行,不遠的前面兩三里處便是。”

兩名解差被烈日烤得頭昏腦脹,又渴又累,又被眼前的麗人一迷惑,頭腦也不清醒了,來不及想,就跟了施華去,且吃一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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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華把他們迎進施家大院,大樹下,已備好一桌酒菜,又有女童扛來酒缸,拿來大酒杯。解差高興極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好像要解渴似的,他們連飲數杯,忽然,身子搖晃,醉倒在地。

施華站起身,朝張鴻吹了口氣,枷銬落地,又拉起他:“相公跟我來!”快步走出院門,二人騎在一匹馬上。

張鴻回頭看時,施家莊院渺無形跡,只有兩名解差醉臥亂墳崗上。施華一抖韁繩,馬兒昂首長嘶,蹄下煙霧騰生,飄然離地,騰空而去。

當他們站在地上時,張鴻緊緊拉著施華的手,不知如何表達他對她的複雜心情。

施華說:“這是山西太原城,相公應改名換姓,不可進城。前邊不遠處,是王員外宅院,他正聘請教書先生,相公可去應聘教學,待十五年後……”張鴻一驚:“十五年?”“十五年後太平時方可……”

張鴻著急地問:“如何?”見施華不語,又問:“那小姐你呢?何時才能與你相見?”施華扭過頭去,眼淚簌簌地滾下,良久才道:“妾原本要去青海,為你之事耽擱半日,我走了,珍重!”倏然不見。

張鴻依施華所說,在王員外家做了教書先生,平時足不出戶,倒也相安無事。

一晃十五年過去,張鴻年近四十,已蓄了鬍鬚,他的學生也十八九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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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深夜,他正在秉燭讀書,忽然窗外風起,燭焰搖曳。“相公,久違了。”張鴻猛的抬頭,施華站在他面前,依然是一個青春年少的麗人。

張鴻驚喜交集,手中書卷跌落在地,叫了聲:“施華!”站起來要擁抱她。施華輕盈地倒退兩步,微笑著搖手。

施華來告訴他,皇上駕崩,太子即位,大赦天下,叫他回家與妻兒團圓的。張鴻大喜,問:“施華,還可比翼雙飛麼?”言罷又上前要拉施華的手。

施華微笑,再退,至門口,搖手道:“不可。願你早日返家與家人團圓,共享天倫之樂,永別了!”消失不見。

次日,張鴻辭了職,乘船而返。之後,又騎毛驢沿黃土大路而行。幾天後,終於回到了久別的村莊,他抑制不住滿心喜悅,加快了腳步。忽然,他又站住了,驚恐地躲在大樹後。

原來是幾名騎馬的公差,直撲他家門。他不由得大驚失色,頓坐地上,這是什麼世道喲!逃了十五年,還要捉拿我?!他悲痛欲絕,泣不成聲。

“相公,為何傷心?”施華突然出現他面前。張鴻如獲救星,拉著她央求道:“小姐,再救小生一次!”言罷連連作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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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華笑道:“救你什麼?”“帶我逃走了!”施華長嘆一聲:“你呀,再逃,你家娘子要變成老太婆了!這是你家公子金榜題名,中了進士,那些公差是趕來報喜的。”村裡果然傳來了鎖吶和爆竹聲。

張鴻這才定下神來,苦笑著搖頭。施華又是推了他一把:“快回家去吧!”張鴻反而不急了,望著這位幾次三番救他於危難的有情有義的狐女,一時說不出話來。

施華嫣然一笑,道:“相公,這次真的是永別了,你的危難已盡,今後福澤無邊,把我也忘了吧!”說完慢慢後退。

張鴻淚如雨下,不由自主地跟她說:“不,小生就是再死幾次,也忘不了施華小姐的恩情,小生得你如此鍾愛,也不枉一生了!”說完“撲”地跪地,深深幾拜。施華早已沒了蹤影。張鴻站起身往家走去,但他一步三回頭,多麼希望再見恩人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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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崢嶸根據蒲松齡原著改寫,嚴禁百家號等一切網媒搬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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