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碩大寒宮裡的兩處亮光，就如黑夜裡獨有的兩顆路燈。
地鋪上，5人燈下盤腿而坐。
“我們將擊毀地球上所有衛星。”徐昭陽說，“如此瘋狂的事，前無古人，別說作為女同志的天驕，就是我，還有嚴藏、菊千代，康禾，其實內心也都有隱隱的擔憂。”
“但我們還是要去做。”徐昭陽又說，“而這，跟報復無關，因為它是基於以下幾個事實，如果不謙虛一點，我甚至可以說，是根據這幾條法則，這就是‘月球三法則’。”
“第一法則，地球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必然會誕生一個月球文明。”
“第二法則，月球文明跟地球文明必然分道揚鑣。”
“第三法則，月球可以離開地球，但地球卻離不開月球。”
徐昭陽沒有等大家插話，一口氣說完了月球三法則，之後，他看著面面相覷的其他4人，繼續說道：“踏入月球的這4年，我一直都在思考月球的未來。剛才我提出的這三條想法，你們肯定有不少疑問，甚至不贊同，沒關係，如果接下來我沒有說服你們，那就說明，這些想法還不成熟。”
天驕說，“月球第一法則我沒有任何懷疑，很簡單，月球文明不在現在誕生，也會在半個世紀後誕生，不在半個世紀後誕生，也會在100年後誕生，總之，它肯定會誕生。但是月球第二法則……”
“先不急討論月球第二法則。月球第一法則你說對了一半。”徐昭陽說，“但還有極其重要的一半你沒說，而你沒說的這個，又跟解決我們此刻的困境密切相關。即，月球文明的誕生，跟月球上的人無關。不難理解，月球文明的創立者，可以是月球上的100個美國人，也可以是月球上的100個日本人，更可以是100個俄羅斯人，還可以是100個各國聯合在一起的人。對於這點，你們同意嗎？”
“同意。”康禾說，“確實如此，當地球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條件都具備後，月球文明的誕生就變得不可阻擋，這就類似於，因特網一經建立，各大互聯網公司如雨後春筍般的誕生也就成了必然。”
嚴藏坐直了身體，清了清嗓子，環顧大家，說道：“既然月球文明必將誕生，既然月球文明的創立者跟國家無關，跟是哪些人無關，那麼，為什麼就不能是我們5人呢？”
“沒錯。”徐昭陽說，“這就是我今天最想告訴大家的，月球文明的誕生是歷史的必然，是人類科技到達一定高度後必然會出現的事，就像人類懂得空氣動力學後必然會發明飛機一樣，150年前，就算萊特兄弟沒有駕駛飛機成功首飛，也會有第二個‘萊特兄弟’。誕生就是誕生，與人無關。既然月球文明可以是日本人創立，也可以是美國人創立的，那為什麼就不能是中國人？”
菊千代看著許天驕：“對哦，為什麼就不是我們？難道我們不可以嗎？難道我們害怕承擔這個重任？”
天驕搖了搖頭，“我也想過，月球文明遲早有一天會誕生，但是我內心想的是，這可能得是上百年後，而我們還很弱小，還離不開地球，如果由我們來做，難度上必然很大，沒有水到渠成，出現拔苗助長這種情況是難免的。歷史的拐點出現了沒有？其實我們都無法判斷出來，拐點到了，就是順其自然，否則，我們也許會……因此而覆滅。”
許天驕說完，歪頭看了看在遠處玩耍的兩個孩子。
“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風來了，豬也會飛。”徐昭陽看著每個人，“可是，風真的來了嗎？誰又敢百分之百確定？”
沒有人說話。
“我們都不是神，無法確定風是不是來了。”徐昭陽說，“但是我想說，即使風沒有來，我們也要創造風；即使歷史的拐點還沒有到，我們也要強行推進，諸位，這就是我們5人的使命。而這，跟人類的福祉息息相關，跟兩個文明能否和平共處也密切相關。”
“此話怎講？”嚴藏問。
“很簡單，月球文明的建立，從大的方面來說，有且僅有兩種情況。”徐昭陽說，“第一種情況是，由第一代移民到月球的地球人建立，比如我們；第二種情況是，幾百年後，由土生土長的原生月球人建立。兩種情況，孰優孰劣？顯然，我認為第一種肯定是最好的，因為我們都來自地球，對地球人，對地球的美好環境懷有感情，深深的感情，這極其的重要。試想，如果月球文明是由從沒有到過地球的土生月球人建立，那麼這將意味著什麼？不難想象，在土生土長的月球人看來，地球是個有點陌生的外星星球，而地球上所有的人，在月球人看來也有點兒類似於外星人。對於外星人，我們有仁慈可講？沒有。假設，有一天，美國說，他們發現了一個系外行星，上面住滿了智慧生物，但因為他們極其危險，所以發射大量核彈把他們全滅掉了。滅掉了就滅掉了，美國和其他國家的人難道會因此長期懊悔、慚愧？不會。對於一隻螞蟻，不小心踩死了，也就踩死了，看都不會看一眼，甚至都不知道‘已經踩死螞蟻’的這個事實。以上的這些推論，我是根據‘月球第二法則，月球文明必然跟地球文明分道揚鑣’得出的。第二法則說的是……”
“很抱歉徐哥，我打斷你一下。”許天驕抬手示意他暫停，“你說，月球文明必將誕生，而且最好是由我們來創立。這點，除了擔心我們的力量還過於弱小而招來毀滅外，其實我也心潮澎湃。行，現在我們5人的目標就是創立月球文明，但是，為什麼現在我們非得擊毀地球上空的所有衛星？甚至還有拉格朗日上的各種昂貴探測器？那些衛星和探測器都是人類的財富，它們都是所有納稅人出資建造的，而我們跟所有納稅人無仇。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適可而止。否則，以後的史書將如何書寫我們？更重要的是，如果所有國家都團結起來一致對付我們，那麼這對我們的夢想，即創立月球文明肯定會有很大的障礙。你們說呢？”
“不會，恰恰相反。”徐昭陽說，“今天我們的所為，全是為了推進月球文明的進程。顯然，創立月球文明需要一個長期的和平環境，但現在是什麼情況？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也十分正常，加上兩個孩子，月球總共只有7人，而地球上卻有91億人，在各國認為深寒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存在後，我們還能期盼各國尊重深寒？期盼他們能與我們和平共處？絕無可能。美國第一次核打擊我們，這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能輕易消滅深寒。第一次沒有得逞，現在又有第二次了，比第一次狠10倍，天驕，你得清楚，美國還有其他國家決不會停止嘗試，對於他們來說，深寒實在是過於危險。既然這樣，為什麼我們還要傻傻地等著地球再給我們來第三次，第四次？不能，我們要一舉打垮所有地球人的信心，以期換來幾十年的和平時期，這對我們，真的太重要了。”
“還有哦，天驕。”嚴藏說，“你是女同志，男人的一些劣根性你可能不大瞭解，他們喜歡挑戰，富於進攻，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你若不把他打疼，打垮，讓他失去挑戰你的信心，他就不會對你服氣，也不會正眼瞧你一眼。男人的這種劣根性，有時候也可以用在某些國家身上，因為國家大都是由男人掌權的。擊毀衛星和探測器實屬無奈之舉，我們必須這麼幹。其實，要達到我們的戰略意圖，這還遠遠不夠，因為深寒並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地球人。正如徐哥剛才所言，我們都來自地球，但這也同時是我們的弱點，如果我們對地球人沒有任何感情，把他們當成螞蟻一樣看待，其實，傷亡數量應該達到100萬人以上，地球各國才可能徹底失去信心。”
“哦！得了吧。”許天驕搖著頭，“傷亡百萬？我告訴你們——想都不要想！一個都不行。別忘了，這次來自地球的攻擊，我們還沒有確定攻擊者的身份。”
看著她一臉擔憂還有那幅認真的勁頭，其他人不由笑了。
“跟你一樣。”徐昭陽說，“我們絕不會做出這種事，那麼，你現在贊同了嗎？我們將要如期擊毀所有衛星和探測器。”
“只能說，我現在不是那麼反對了。”許天驕說，“畢竟，不管我們是基於什麼樣的藉口，有個事實我們不能否認，沒有了各種人造衛星，世人受到的影響將會很大，科學研究必然受阻。”
“不反對就好。其實……我是希望你心悅誠服。”徐昭陽說，“這樣，你內心會更好受一些，在未來的日子裡。”
許天驕感到臉上一陣微辣，臉泛紅，她抬起頭，看了徐昭陽一眼，又急忙埋下頭。她內心忽然意識到，徐昭陽花這麼多時間，只是為了讓她內心更好受一些。原本，在如今這個緊急時期是不必浪費時間討論這些的。
“我覺得，我應該被你說服了。”許天驕眉開眼笑，如雨過天晴，“前面你們說的那些理由，說實話，那些只能是我們的理由，完全是從我們的利益出發。但是你後面的這段話，忽然讓我想通了。人類現在生活得過於舒適，他們把大量的時間用在了無意義的事上。既然這樣，那咱們就放開手腳，徹底地擊碎他們的這種舒適。不管怎樣，這麼想的話，我至少不會那麼愧疚了。”
“太好了！”徐昭陽心裡一塊石頭落地，為許天驕，也為他自己，“那麼現在，咱們開始討論月球第二法則。”
第54章
“其實，已經有苗頭了。我是說月球第二法則，月球文明跟地球文明必然分道揚鑣。”徐昭陽指了指每個人，“它就在你們每個人心中。”
其他人一聽，紛紛皺眉，這月球文明還沒有建立，談何分道揚鑣？
“此話怎講？”康禾問。
“還記得嗎？”徐昭陽說，“經常掛在許天驕嘴邊的一段話，她說，‘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人類的大腦是不是全抽風了？為什麼地球上的各小區都喜歡種萬年青，其實茶樹的綠化效果才是最棒的，它也四季常青，而且茶樹還會開很漂亮的花，我發誓，只要老孃我還在月球上一天，就絕不允許任何人把地球上那些虛頭巴腦的植物帶上來。還有，那些會在四五月份漫天飛絮的劣等楊樹，嚴禁登陸月球。’瞧，這就是兩個文明必然分離的跡象，而其本質原因，主要是月球環境使然，地球上有大量的土地，但土地對於月球來說是極其寶貴的，每一寸土壤都是月球人親手改造的，非常珍貴，所以，未來的月球不可能像地球那麼奢侈，能種很多不是太有用的樹。”
許天驕說：“我想，主要還是風俗習慣的因素吧，要說土地資源，其實地球上現在也極其緊張。”
“沒錯。”徐昭陽說，“習慣，或者說傳統也是一個非常大的因素。但在過去，地球人口還很少的時候，土地是用不完的，這給人類帶來了一些很不好的傳統，而這種傳統，到了土地資源很緊張的時候，也沒有得以改變。就比如說土葬吧，它在世界各地流行，這是在土地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完的時候培養起來的傳統。可是，直到現在，不少國家依然還在採用，或明或暗。然而這是行不通的，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地球上將被墳墓覆蓋，因為死去的人總是比活著的人多。為了解決散墳遍野的困境，很多國家實行公墓，然而，公墓中的地價比大城市的房價還要貴，人們一直都有這樣抱怨，那就是‘死不起’，真的死不起，這可真不是說笑。依我說，這全是人類自己給自己找的痛苦。未來的月球，它是一個全新的文明，我們必然會摒棄所有這些地球人的自我折磨。這也註定了，兩個文明必將分道揚鑣。”
“你準備……怎麼安葬我們？以後，在月球上。”菊千代睜著牛眼，盯著徐昭陽，一臉驚恐。
許天驕調侃道：“還能怎麼安葬？一把火把你燒成灰，然後變成肥沃的土壤，嘻嘻。”
“去！”菊千代吹鬍子瞪眼，“那太沒人情味了，怎麼說我也是月球文明的創始人之一，萬一……後人想緬懷我，怎麼辦？咱們也得替後人著想，你們說是吧，哈哈！”
“我看你是替自己著想。”許天驕又說。
“反正我覺得這種方式太絕情。”菊千代歪著頭。
“我是這麼打算的，難得今天有時間，不妨說出來，大家提前商量一下，因為我們都有離開的那一天。”徐昭陽說，“有一種殯葬方式，其理念極其先進，而且在地球上早就有了，只是限於各地風俗不同，它沒有流行開來。這就是樹葬，地球上的樹葬，有各種各樣的方式。但在月球上，我們可以統一採用最環保而且是最人性化的方式。舉個例子，假如哪天，菊千代掛了，我們將其埋在月球上的某處，並在此處種一顆梨樹，慢慢地，這顆梨樹長大，幾年後它開花結果，於是，每年看到這顆梨樹開花時，我們就會說，看呀，菊千代開花了，白白的，好漂亮！月球人每次這麼想的時候，就等於是緬懷了菊千代一次，不是嗎？花開花落，果子成熟，當後人吃著這顆梨樹的果實，就會想，嗯，這是菊千代送給我們的果實，真甜。這又等於是，未來的月球人又緬懷了菊千代一次，一年緬懷兩次，每一次緬懷就是每一次感恩。不像地球上，有些國家，他們實行土葬，每次緬懷的時候，舟車勞頓不說，又是放炮又是燒香燒紙點蠟燭，對於後人來說，每一次緬懷都是一次負擔，這注定是不可持續的，久之，幾代人之後，後人都不知道緬懷的這個先人到底是誰了。更不好的是，幾百年後，墓地還會因為種種原因消失了，消失了也就消失了，因為這是一種必然，不消失才是不可能的。總之一句話就是，地球上，去世的人佔用在世親人的寶貴資源，每一年都給在世親人帶來負擔。所以，類似這樣的習俗，這樣的傳統，絕不會被帶到月球上，我們要讓後人感恩先人，每一年都感恩，每一年都緬懷，而且是一年兩次。”
“我贊同！”許天驕高高地舉起手，一臉燦爛，“我可不想給後人帶來負擔，就算死後，我也要發揮餘熱，去滋潤一棵梨樹或者桂花樹。我希望後人想起我時，聞到的是醉人的桂花香。”
“但是，這也有個問題。”菊千代說，“百年內，大家可能還知道，哦，那是菊千代樹，哦，那是天驕的桂花樹，但是百年之後呢，誰還能記得？”
對於這個問題，大家顯然很關心，嚴藏、康禾等紛紛看著徐昭陽。
“這很好解決呀！”徐昭陽一臉微笑，“顯然，未來的梨樹將會長得很高大，這就是說，不管怎樣，高大的梨樹都會佔用一塊土地資源，這是不可避免的。既然無論如何它都將佔用一塊土地，那麼，在梨樹下立一塊大碑又何妨？在碑上，我們可以刻上菊千代最喜歡的一句格言警句，或者說這是他的簽名，後人每次看到這句話或者簽名，都會多多少少獲得一些教育意義，這挺好的。”
“這就完啦？”菊千代說，“我還要把我的生辰八字，還有我在月球上的所有貢獻都刻上去，我告訴你們，我就是這麼虛榮。我發現了千代洞，我還開鑿了很多洞穴，這些都得寫上去，嘿嘿嘿……”
“恰恰相反。”徐昭陽說，“正是因為你身上的這種虛榮，人類才富於進取。假設有兩個國家A和B，A國家的人，其死後，他所做的一切貢獻都將被銘記下來，被後人知曉，假如他們想知曉的話。而B國家的人呢，其死後，他的一切貢獻都將灰飛煙滅，不被留存，那麼你們想想，哪個國家的人更富於進取，更關注自己的貢獻，而不是隻關注自己的獲取，大肆掠財？顯然，是A國家的人。而B國家的人，將只會關心在世時，或者在位時，從人民群眾那裡獲取了什麼，從國家身上掠奪了多少財富，無疑，B國家將是一個劣等國家。”
“深表贊同，這確實是一種良性循環。不過，樹底下的一塊墓碑可記載不了這麼多東西。怎麼解決？”嚴藏仰頭，若有所思。
“不難。”許天驕說，“還記得幾十年前，人類用過的那種二維碼嗎？用手機一掃，然後就會登錄一個網頁。其實，我們也可以採用電子的方式，墓碑上刻著主要事蹟，如果此人事蹟實在太多，他甚至可以在生前寫一萬字甚至十萬字的人生自傳，這個自傳以一個網頁的形式永久地留存在網上，同時在墓碑上，刻著一個二維碼，或者是其他更先進的東西，當後人來到這棵樹下，如果其想了解此人更多的事蹟，它就能輕易瞭解到更多。總之，方法很多很多。”
康禾說，“採用樹葬確實棒極了，不過，也會有一個問題，即，上萬年後，月球上將無處無樹。”
“無處無樹，這不挺好嗎？不管怎樣，月球未來的食物，還有氧氣，很大一部分將由果樹提供，不管是不是採用樹葬，我們都必須要種果樹。在任何年代，在任何地方，樹都是寶貴的資源。”徐昭陽說，“即使在地球上也是如此，很多地方，砍樹是一種違法的行為。為了一棵樹，公路從中間岔開的事也屢見不鮮。當然，幾萬年以後，月球上可能就沒有更多的地盤種樹了，但是別忘了，月球跟地球不同，地球上種樹的地方只有地面，但是月球可沒有這個限制，它種在地下，而地下，是可以分很多層的，未來，就在咱們此刻所在的這個寒宮，其地下還會有洞穴，洞穴的下面，還會再有洞穴，月球未來的居所是立體的。當然，就算這樣，遲早有一天，月球也將會被掏空，也會出現無地可種，但那也是好幾萬年以後，等到那時，月球人早就有了更先進的辦法了。”
康禾說，“不錯，月球的未來是立體的。現在想想，地球上居然還有那麼多地方採用土葬，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遠遠看去，你覺得它不合理，可是走近後你又不得不順從它，無法抗拒，這就是傳統。”徐昭陽說，“這也是月球文明的好處，除了好傳統好習俗，凡是地球上那些不合理的傳統，我們統統不讓它上來。”
“嗯嗯。”菊千代還憧憬在他的梨樹中，“如此說來，我們有理由推斷，未來，月球上將有很多很多的千年古樹，每一棵樹就是一個先人，就是一段歷史。”
“確實如此。”徐昭陽說，“如果採用樹葬，天經地義的，樹將得到月球法律的重重保護，就算沒有法律的保護，樹的後人，也將會盡心盡力去維護保養那棵樹。”
“那麼想必，以後兩個月球人罵架，他們不會再罵我挖你祖墳！”菊千代說，“而是罵，我挖你祖樹！哈哈哈……”
“當然，那只是罵罵而已。”徐昭陽一臉嚴肅，挨個看了其他4人一眼，“無疑，未來的月球文明，將用極其嚴厲的刑罰保護所有的先人，因為，他們代表著食物，代表著氧氣，代表著花香，更代表著月球人一代又一代的進取精神，還有那可歌可泣的歷史。”
第55章
“史無前例！”
這是今天各路媒體報道時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詞。
難得有一次，媒體沒有絲毫誇張，這確實是中國在聯合國大會上遭遇的最大一次壓力，除了個別國家，幾乎所有國家都團結起來，一致要求中國派人登月，立即阻止深寒對各國衛星的襲擊。
中國據理力爭，說這是未知國家從海上對深寒攻擊後才引發深寒的報復，與中國無關。
然而，對手早就想好了應對理由，他們說，未知國家還不知道是誰，如果找出這個未知國家，肯定得由這個國家出面解決。但是現在還找不到的情況下，只能由中國出面解決，因為，深寒是中國一手養大的。
被擊毀的人造衛星數量已經上升到713顆，凡是有衛星的國家幾乎全中招，或多或少。這也是為什麼，這一次會有那麼多國家空前團結的根本原因——雖然各國知道這一次責任不全在中方，但是，他們還能有什麼其他辦法呢？
會議還沒有開始，向道站在地月指揮部會議室裡，倚在窗邊看著外面，今天極其悶熱，如果不是在空調屋裡，哪怕是坐著一動不動也會汗流浹背。街上的人行人匆匆忙忙，就好像他們在逃離著什麼。
她跟李繼紅分手了，就在今天上午，是他主動提出的。曾經，向道認為，如果分手，第一個提出來的一定是她，並且，她不會有多難過。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有說不出的難受，一種深深的失落感，從未嘗過，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情感。
“向……，我……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了。”李繼紅說。
“哦，是嗎？”向道滿不在乎地問，“她長什麼樣？”
“跟你一樣漂亮。”李繼紅說，“只是她比你更愛我，我們倆很談得來。”
“那挺好呀。”
“這下，再也沒有人阻止你去月球了。”
“我想是吧。”
“雖然分手了，但我想再勸你最後一次。”李繼紅說，“你記住，月球不可能是天堂，未來它是一個火藥桶。作為女孩子，還是過一些平平淡淡的幸福日子比較好，能不去月球就不要去，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李繼紅走後，她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忍住的淚水終於嘩嘩譁流了下來。
會議室裡，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向道知道，今天的會議很重要，中方登月與否，總指揮可能會在這次會議上宣佈。
“看什麼呢？”方未艾走了過來，也跟著看窗外。
“沒什麼，瞎看。”向道強裝笑臉。
“我有預感，我方可能要登月。”
“迫於國際壓力？”
“那只是一方面而已，這點周旋能力我方還是有的。”方未艾的體恤白白的，看上去很陽光，“我國的衛星也在不斷被擊毀，顯然，救人也是救己，登月即順應各國心願，也彰顯中方是一個有擔當的大國。何樂不為？”
“但是，現在還沒有與深寒聯繫上，這樣做，有極大的可能被擊毀。”
“那又怎樣？”方未艾反問，“在國家利益面前，幾條命算什麼？一艘飛船又算什麼？”
“幾條命？”向道說，“如果讓你去，你去嗎？”
方未艾笑笑，轉頭看著窗外。
有些人，話說得比誰都好聽，說起國家大事來頭頭是道，指點江山，慷慨激昂，但真要付出什麼代價時，他們比誰都會沉默。向道看著方未艾，皺著眉頭，內心充滿鄙夷。
會議室突然鴉雀無聲，只傳來很多椅子的移動聲，向道知道伍玉剛進來了，會議即將開始。
“經過深思熟慮。我方決定，明天上午9時登月。”伍玉剛開門見山，此話一出，會議室裡議論紛紛。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疑問，但是先安靜，聽我說。”伍玉剛招了一下手，“上面認為，之前我們原本就計劃要登月，對深寒各方面大力補給。只是後來，深寒被攻擊，然後他們展開報復，所以才被打斷了。雖然現在登月很危險，但是反過來也可以說，我們此時的登月變得比以前更有意義了。以前只是我方單方面想登月，現在是全世界希望我方登月，如果成功了，絕對是一舉多得。最後，大家別忘了，我國的衛星每天都在損毀。”
“伍總，請問是有人還是無人？”葉茂問。
“有人，兩位。”伍玉剛說，“雖然無人的最妥當，但是，你們也知道，但凡為了國家利益，中國人從來就沒有怕過犧牲，相信，我們肯定能找到兩位自願登月的人。”
“伍總，找到了嗎？兩位人選。”王瑞問。
“當然還沒有。”伍玉剛說，“但已經開始了，就在此刻。”
伍玉剛環顧會議室所有人，說：“兩位人選並不難找，然而，研究認為，如果這兩位人選來自地月指揮部，則效果要好得多，說服深寒的成功幾率也會大增，畢竟，16億中國人，對事態、對深寒最瞭解的莫過於在座的各位了。”
會議室頓時陷入可怕的靜寂，沒有人說話，不少人也埋下了頭。
“大家不用感到為難。”伍玉剛說，“因為我們絕不會強迫任何人，這是自願的。”
王瑞翻開桌子上類似紙質筆記本一樣的摺疊電腦，用手在上面指指畫畫，就好像伍玉剛剛才說的事與他無關。
伍玉剛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別處，他就沒指望王瑞會自動站出來。
會議室裡還是一片安靜。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
“我去。”
大家循聲望去，只見方未艾舉起了手，一臉鎮定。
“未艾，咱們這是自願的。”伍玉剛說，“你可考慮清楚了。”
“是的，我考慮清楚了，當著在座所有人的面，我再重申一遍，我是自願的。”方未艾說。
“好！”伍玉剛內心一陣欣慰，“甭管這次，成功還是失敗，生還是死，你都是英雄。”
“伍總，英雄還是狗熊，我都沒有想過。”方未艾說，“總得有人去，確實如伍總所說，地月指揮部的人最合適。”
“行。”伍玉剛說，“任何時候你都要知道，我們地月指揮部因為有你，一下子變得不一樣了。”
“伍總過獎了，我還有個建議。”方未艾說，“如果沒有其他人願意前往，我願意一個人去，如此，若有什麼意外，至少能少犧牲一條命。”
“這個……”伍玉剛猶豫道，“兩位人選是上面定的數目，但是，你的建議很棒，我會向上面建議一下。”
向道一直盯著方未艾，就在剛剛，她還在內心裡鄙視過他一回。沒想到，他卻是第一個舉手的人。
“伍總，不用建議了。”向道舉起了手，“我去。”
“你？”伍玉剛不相信居然會是向道，一臉驚訝。
其他人也紛紛盯著她。
“是的，我去，這是我自願的。”向道說。
“好！”伍玉剛重重地說道，“你倆好樣的！”
“時間緊急，咱們這就散會。”伍玉剛繼續說，“未艾和向道留下。”
其他人起身，紛紛離開。
王瑞合上摺疊電腦，起身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內心暗想，如果這次登月，飛船沒有被擊毀，那麼深寒又添了兩員大將，他的計劃得提前了，不能再拖下去。
所有人都走光了，未艾和向道坐在伍玉剛的旁邊。
“真的考慮清楚了嗎？”伍玉剛看向兩人。
兩人笑笑。
“肯定的。”未艾說。
“你呢？”
“我也是，伍總不用擔心，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向道說。
“這麼大的事，你們還是先給家裡人商量一下。”伍玉剛說。
“怎麼可能？”向道說，“只要一說，我就去不了啦，百分之百。”
“何必讓他們提前擔心呢？”未艾說，“也許什麼事也沒有。”
“好吧。”伍玉剛說。
“不過，我有個要求。”未艾說，“如果飛船沒有被擊毀，我希望一直留在深寒工作。”
“我也是。”向道說。
伍玉剛沒想到他倆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看著他倆，想了一會兒，說：“我答應你們！”
“你去把葉茂叫過來。”伍玉剛對向道說。
過了一會兒，向道和葉茂兩人走進會議室。
“葉茂。”伍玉剛一臉嚴肅，“四個小時內，無論你用什麼辦法，給我找到一個人。”
“什麼人？”葉茂問。
“全國最頂尖的電腦高手，或者說黑客。”伍玉剛說，“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確保未艾和向道的安全。”
“黑客也保護不了我們。”未艾說，“假如深寒真要攻擊我們的話。”
伍玉剛望著未艾，道：“你有所不知，地月指揮部與深寒的連線是通的，只是，深寒死活不接。所以，如果我們能破解通訊系統，就能直接向他們發送信息了。只要他們看到信息，你和向道也就安全了。”
“我明白了！我馬上就去辦！”葉茂說著，就往門外衝去。
“等等。”伍玉剛叫住了她，“無論你用什麼代價，也無論你用多大的代價，也要給我儘快找來 ！”
“知道了。”說完，葉茂就消失在門口。
第56章
“陳先生你好，我是地月指揮部的葉茂。”在國內最大一家互聯網公司的超大辦公室裡，葉茂找到了陳先生，此時的他正在一個員工旁討論技術問題。
“你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陳先生40歲的模樣，短髮。
“我是通過國家網絡安全中心的人找到你的，地月指揮部需要找一個國內最頂級的黑客幫忙。他們強烈推薦了你。”葉茂最後又強調了一句，“關於深寒的。”
“走。到我辦公室說。”陳先生說完就朝自己辦公室走去。
葉茂跟了上去：“時間緊急，咱們邊走邊說。”
在去辦公室的路上，葉茂緊跟其旁，把事情大概原委說了個清楚。
“請坐。”陳先生指著他辦公室裡的一張椅子。
“不坐了。”葉茂說，“哦，陳先生，別別別，我不渴，你不用給我倒水。”
“看來此事萬分緊急呀。”陳先生把空杯子放在桌子上，回頭盯著葉茂，在空調屋裡，她額頭上的兩滴汗珠還沒有蒸發，胸前的衣服也被汗液浸溼。
“是的，陳先生。”葉茂說，“這關乎兩條人命，如果你因為幫我們而耽擱了事，造成什麼損失，事後我們一定賠償。”
陳先生沒有說話，他坐了下去，陷入思考。
“有什麼困難嗎陳先生？”
“現在都下午四點了，而明天早上九點就要發射。”陳先生說，“時間太短了。”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們也要試一試。”
“我明白。但是……”陳先生抬起頭望著她，“不說了，我給你推薦一個人。”
“不用推薦，你就可以了，他們說你黑客技術最牛。”葉茂說，“我在來的路上，也在網上查看了關於你的資料，他們沒有說錯，關於你的新聞很多，確實大名鼎鼎。”
陳先生搖了搖頭，苦笑道：“外行人看來，我可能是國內黑客技術最牛的一個。然而，作為業內人士，我們都知道，目前國內最牛的那個人是誰。在他面前，我什麼也不是。”
“但是我們沒有時間了，陳先生。”
“正是因為沒有時間，我才推薦他。”陳先生說，“請相信我，葉女生，網絡安全技術不是苦力活，一個技術頂尖的人有時候可以抵50個技術平庸的人，我曾經鑽研網絡安全技術，也曾幹過一些事，確實傳得沸沸揚揚，但是我非常清楚，我跟那個人的差距，更何況，在這家公司，我擔任技術總監很多年，而工作跟網絡攻防無關，我生疏了。而他從沒有上過一天班，從沒放棄過鑽研。在業內，別人可能不知道我，但一定知道他。”
“他是誰？在哪兒？”
“羅哲，也在北京，你現在就去找他，你在路上時，我會與他溝通，並隨時給你信息。但願你能找到他。”
“好。”
…………
一個半小時後，葉茂見到了羅哲，在一棟32層的老舊居民樓裡。
客廳既是書房，也是臥室。屋子裡僅有的一把椅子，只在羅哲的電腦桌前。葉茂站在客廳裡，匆匆掃了一眼屋內佈局，說：“羅先生……”
“叫我羅哲就好。”他坐回電腦前，指著他的床，“請坐。”
“不，不了。”葉茂擺手道，“羅哲，我們需要你幫一個忙，非常緊急……”
“你真漂亮。”羅哲看著她。
葉茂內心一陣緊，如果是在公眾場合，聽了這句讚美，她會滿心高興，可是在這個安靜的屋子裡，她隱隱有些擔心。
“謝謝誇獎。羅哲，我說的這事是關於深寒的，關乎……”
“他已經告訴我了。”羅哲又打斷了她。
“那你願意幫忙嗎？”
羅哲沒有說話，死死地看著她。
葉茂內心又一陣擔心，急忙岔開：“你也知道，深寒最近在攻擊各國衛星，情況極其危急，我們要阻止他們。”
“他們幹得漂亮，無須阻止。”
“……，”葉茂說，“即使你不贊同阻止，但是明天就要登月，如果我們不能與深寒及時通上話，飛船可能被擊毀，這是兩條人命，你不想救救他們嗎？”
羅哲沒有答話，他轉過身，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並把兩手掌蓋在臉上，上下搓起來，就好像他在決定一件十分為難的事。
“我兩個月沒有出門了。”他說，“確切地說，是64天。”
“你害怕出門？”
“當然不是。”羅哲的兩隻手掌依然蓋在臉上，“我可以提兩個條件嗎？”
葉茂失望極了，他終於還是提了條件。
輪到她沉默了，一時間陷入為難之中，然而出門前，伍總不惜任何代價的話又在耳邊迴響起來。
“你說。”
羅哲的兩個手掌依然死死地蓋著自己的臉：“跟我擁抱，親吻，5分鐘。”
向茂的臉瞬間紅了，禽獸！這是她內心裡罵出的話。羅哲長得並非猥瑣，相反，他是那種第一眼看去就能給人信任的人，當他開門，第一眼看到葉茂時，大大的眼珠裡有一絲見到陌生人的不安，他年齡與葉茂相仿，只是身材稍瘦。
十幾秒鐘後，向茂問：“第二個條件呢？”
“先把第一個條件實現了再說吧。”
沉默了幾秒鐘，葉茂心一橫，說：“來吧。”
羅哲這才慢慢放下了蓋住臉的手掌，他走過來，臉紅到了脖子根。葉茂看著他慢慢走過來，盯著他的臉，他不敢正眼看她，葉茂就這麼站著，等著他，內心滿是欺辱。她現在才明白，他說64天沒出門是個什麼意思。
葉茂閉著眼睛，緊皺眉頭，雙唇緊閉，一滴新鮮的汗又從白淨的額頭一路流下。
“算了吧。”羅哲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就鬆開了抱住她的手，失望地搖了搖頭。
“怎麼了？”
“你緊張，抗拒，像個木頭人。”羅哲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仰頭高高靠在靠椅上，“另外，你讓我感到自己很可恥。其實，我並不缺少這種經歷，但她們都是為了錢。而像你這種女孩，生活中我還真是很少見。因為時間關係，我至今未談過任何一個女朋友。”
“那你要我怎樣？全力配合？怎麼可能。”葉茂忽然有點可憐起面前的這個人來，但稍後，這種情緒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所以我才說算了吧。”羅哲說，“其實，有時候我會同情你們，除了生孩子，你們現在沒有一絲競爭力。莉娜，你出來一下。”
話音一落，一個穿著性感的女人走了出來，在她面前，葉茂立刻感到自己的穿著很土氣。
“葉茂小姐，你好。”那個驚豔的女人說。
“你好……”葉茂轉頭向羅哲，希望他介紹一下。
“她是我女友，機器人。”羅哲說，“雖然它沒有深寒上的黛麗昂貴，很多能力也遠遠趕不上她，但是有一種能力，我想黛麗是比不上她的，甚至包括你，你知道是哪種能力。”
若是平時，葉茂肯定跟他好好爭論一番，但現在時間已經很少了，於是說：“你的女友美豔動人，不瞞你說，在她面前我自慚形穢。不過，羅哲，情況十分緊急，你現在可以說你的第二個條件了嗎？”
“如果我能破解，我要去深寒。”
“什麼？”葉茂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條件，“這是不可能的！”
“那你回去吧。”
“你……”葉茂為難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你去深寒幹什麼？”
“深寒需要我。”
“是你需要深寒吧？你去深寒幹什麼？”
“你不覺得我很適合深寒嗎？”羅哲轉頭看著她，“我可以連續兩個月不出門，其他人可做不到，他們害怕寂寞，但我喜歡。”
“這不是適合不適合的問題。”葉茂一臉為難，“這件事太大了，我做不了主。”
“月球需要人嗎？難道你們只希望深寒永遠就那麼幾個人？”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麼我不能去？”
“你去深寒幹什麼？”葉茂又問。
“我在地球幹什麼？”羅哲反問。
這是你自己的事。葉茂想這樣說，但話到嘴巴又變了：“以你這種技術，你可以生活得很好。其實已經很好了。”說完，她轉頭看了一眼那個落落大方的女人。
“物質上嗎？那當然，但我追求的不是這些。”羅哲說，“知道嗎，我每天都可以犯罪，如果我想的話，我可以進入某家公司的系統，黑掉他們，併為自己賺取利益，而且他們還發現不了我。我可以……算啦，不說這些了，對自己的技術誇誇奇談，我這還是第一次。實際上我最大的成就感來自發現各家大公司的系統漏洞並告之他們，當然，他們也會給我一些金錢上的獎勵。但是這事我現在厭倦透了。深寒將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我希望餘生能在那裡發光。而不是這個人口多如螞蟻的地球上。”
“稍等，我打個電話”葉茂說著，走到陽臺跟伍玉剛通了話。
三分鐘後，她回來了，說：“走吧，立刻動身，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
伍玉剛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
“他有可能連續工作到明天。”伍玉剛邊走邊說，“這種人我是知道的，遇到一個棘手問題就絕不會輕易收手。你去問問，他有什麼需要，滿足他。”
葉茂知道伍玉剛不是那種意思，但是因為之前的經歷，當他聽到“滿足”這個詞後還是一陣反感。
她來到羅哲工作的屋子，他正在埋頭調試他的設備。
“羅哲，你還有什麼需要嗎？”葉茂問，“今晚你可能會長時間工作。”
“有什麼需要你都會答應嗎？”羅哲沒有看他，依然身手敏捷地折騰他的設備。
“當然是物質上的。”
羅哲轉過身，看著她，露出淺淺一笑：“別誤會，我也是指物質上的。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壞。”
“你說，我去準備。”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羅哲又轉身接著忙。
葉茂又是一陣緊張，不知道這傢伙還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一壺用上好毛尖泡的茶，一壺優等咖啡，還有……一大根古巴精品雪茄。”
“你會抽菸？”
“不會。”
“那你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嗎？”
“非也。雪茄又粗又長，深褐色，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我明天可能就要去月球了，我想嘗一口。”
“行，你忙著，我這就去準備。”
1個多小時後，葉茂給他送去了一壺茶還有一壺咖啡，並遞給他一大根雪茄。
“希望你一會兒沒被嗆死。”葉茂把火機放在了他的桌前，羅哲沒有看她，雙眼緊盯屏幕，十指快速地敲擊鍵盤。
“你出去吧。”羅哲頭也沒回。
葉茂來到隔壁屋子裡，把躺椅放倒，靠在上面，她今天累極了，累到連飯也不想吃。閉著眼睛，大腦裡不由又重現了今天所有的事。會議上，她沒有主動站出來，像方未艾和向道那樣勇敢，葉茂內心多少有些內疚，她佩服這兩個人，也重新認識了他倆。她期盼羅哲能破解深寒的通訊系統，如此，未艾和向道的危險得以解除，而她，將會因此而心安。
咳——
咳咳咳——
隔壁房間傳來一陣咳嗽聲。
葉茂一聽，禁不住暗自笑起來，他知道羅哲點燃了雪茄。羅哲這個人，她剛剛還在反感，可現在，她卻覺得此人也不乏那麼一絲可愛。他終究還是有一些可憐，也許這輩子他會跟他的機器人女友就這麼過一生，這樣的人越來越多，這並不奇怪。
咳嗽聲繼續傳來。葉茂起身，來到他的屋子。
“你沒事吧。”看著俯身低頭咳嗽的羅哲，葉茂問。
“我吸了，一大口。”羅哲揉了揉咽喉處，抬起頭，眼角處有兩滴淚水，那是咳出來的，“我以為它能提神，沒想到卻讓我流淚。這根雪茄看來得丟掉了，多少錢一根？”
“800元。你要不要喝點清水？”
“居然這麼貴，腦子有病！”羅哲擦了一把眼淚，看著她，“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是說你，是說那些抽雪茄的人，他們飄飄欲仙的樣子，現在我算是知道了，他們多半是裝出來的。”
“你要沒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羅哲說，“今天我用非常規手段，抱了你一下，也吻了你一下，雖然只是一下下，也就兩秒鐘，但是看得出你很厭惡。不過你放心，我希望，未來有一天，通過我在深寒的努力，你再想起此事時，內心塞滿的不是這些，而是榮幸。”
葉茂一聽，不由在內心罵道，幼稚，我就從沒見過像你如此自大的人。她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剛走到門口，忽然間又想起什麼，轉頭道：“你的希望無須在未來實現，只要你能準時破解，我就會以今天的事為榮。否則的話，即使你得以去深寒，也會被擊毀，成為無盡太空裡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投胎。”
說完，葉茂就出門吃夜飯去了。
第57章
就在葉茂出門找陳先生以及羅哲時，另一個人也悄悄出門了。
房子高大威嚴，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大門前的高大立柱粗又圓。經過幾道極其嚴格的手續，王瑞走進了大樓，在一個戰士的帶領下，一路朝將軍的屋子走去。
四周很安靜，唯有大理石地面傳來的腳步聲。
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我居然站在了深寒的對立面，這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
王瑞跟在那位年輕戰士身後，內心塞滿感嘆。
“將軍。”王瑞站在屋裡，“這次浪費您時間，主要是因為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需要向您及時彙報。”
“我知道，找我的人，談的都不是小事。”將軍說，“你說吧，儘量簡短。”
“將軍，深寒未來將是中國最大的威脅。”王瑞說。
將軍眉頭一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建立深寒之初心，將軍您一定還記得，那就是為我國搶佔一個太陽系內最重要的戰略制高點，同時兼具科學研究基地之用，併為未來的氦3和各種月球礦產資源的開採做準備。”
“我們初心依然未變。”將軍說。
“只是我們未變而已，將軍。”王瑞說，“您瞧，這次深寒連我國衛星也一起攻擊，假以時日，待深寒能完全脫離我國時，深寒就不再是我國的深寒了，它是月球的。”
“你坐下說吧。”
“謝謝。”王瑞坐了下去，繼續說道，“將軍，有一個觀點不知您同意否？”
“說。”
“我國的經濟總量已全球第一，超過美國不少年了，唯有軍事上與他們還差一段距離，將軍，您認為，我國軍事上的落後是永遠的嗎？”
“當然不是。”將軍轉動椅子，看著窗外，外面藍天白雲，“既然經濟總量全球第一，那麼軍事能力也會逐漸趕上來的。”
“我也是這麼看的，將軍。”王瑞說，“那也就是說，也許十年後，或者十五年後，我國無論是經濟還是軍事，在全球都將居於霸主地位，您同意嗎？”
“這不是我同意與否的問題，無數專家都是這樣預測的。”
“您贊同就好，將軍。”王瑞說，“既然我國無論如何都將取代美國，成為世界第一流的大國，那麼無疑，我國未來最致命的敵人將不會在地球上出現，而是月球上，那就是深寒。您也看到了，深寒對各國衛星肆意擊毀，但是，其他國家，哪怕他們全都聯合起來，也拿深寒毫無辦法，毫無應對之策，將軍，您不覺得這很可怕嗎？未來，我們能保證深寒不這樣對待我國？誰能保證？”
將軍轉過椅子，看著他：“目前我們對深寒失去控制了嗎？”
“可以這麼說，將軍。自從深寒攻擊各國衛星以來，地月指揮部每隔5分鐘就聯繫一次深寒，線路是通的，但他們死活就是不接。顯然，他們不想聽地月指揮部的任何勸阻，執意要擊毀全球的衛星。”
“未知國家都準備用核彈毀滅他們了，深寒報復一下，又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呢？”將軍說。
“我明白，將軍。甚至說，深寒報復整個地球，是我們樂意看到的，然而，這是兩碼事，報復歸報復，但不能因此拒絕與地月指揮部聯繫，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您說呢將軍？”
“你試著去想過他們的感受沒？”
“感受？”王瑞問。
“顯然，深寒這次準備大規模報復，以便為自己換來好幾年的和平期，但是，如果深寒與地月指揮部通上話，他們就得停止進攻。現在整個國際社會都在向我國施壓，前所未有。我們必然會叫他們住手，而他們當然不願意。”將軍說。
“將軍，您瞧。”王瑞說，“深寒在月球上喝著小酒，逍遙自在，隨意地攻擊各國衛星，最後，所有的壓力又都讓地球上的我國來抗。這……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國家利益和深寒利益，現在，他們在乎的是自己深寒的利益。”
“你說的也有道理。”將軍說，“不過，敵對國家已經打算把他們統統消滅，既然對手已出狠招在前，深寒的極端行為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將軍，就算這點可以理解。”王瑞的身體做得直直的，“您再想想，十年後，也許……就在您的任期內，我國軍事能力就會笑傲全球，到時，我們的敵人會是誰？深寒的敵人又會是誰？地球和月球各有一霸，將軍您說，到底是月球那一霸更厲害一點，還是地球的這一霸更厲害？相信將軍能做出理智的判斷。”
將軍沒有說話，又轉過椅子看著窗外。
王瑞又繼續說：“4年前，深寒建立，其實，從前期計劃開始算起的話，應該是9年前，我國整整籌備了5年。闊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是針對人，而對於一個國家，9年的時間，應該什麼都變了。我們的經濟逐年跟美國拉大，軍事能力也必將跟上來，這是遲早的事。但是，只要有深寒在，地球上就不可能再出現一個類似於美國早期擁有的超級大國的地位和政治環境，因為超級大國只能在月球，那就是深寒。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內，而地球打月球，正如徐昭陽自己所說，就像從山腳扔石頭砸山頂上的老鷹。反過來，月球打地球，只消把石頭往山下扔即可。9年前，我們最大的敵人是美國等其他國家，那時候，我們建立深寒的想法是明智的，期望用月球上這個軍事基地制衡地球上的這個唯一的老流氓。換句話說，只要我國永遠屈居老二，那麼深寒就永遠有存在的價值，但如果我國都已經是地球上的霸主了，那麼，深寒非但沒有必要，反而會阻止我國享有以前美國曾經享有的地位和其他一切，此為其一。其二，與深寒捆綁在一起很危險，如若其他國家真的團結起來制裁我國經濟，那麼，說不定，也許經濟就會大滑坡並被美國大大超越，假如我們處理不好的話。總之一句話，當我國成為地球一霸後，深寒對我們不利，當我們還是老二時，深寒的存在也會阻礙我國前進。”
“你的這些觀點。”將軍依然看著窗外，“到底是出於你自己對深寒的偏見，還是真的就是你正常思考所得？我怎麼判斷？”
“將軍，您無須判斷。”王瑞說，“我入駐地月指揮部，不就是軍方希望的嗎？我的使命就是確保深寒沒有逃離軍方的掌控，然而……”
“然而你失敗了。”將軍說。
“是的，差一點就成功了，要不是美日飛船陸續墜毀，我就登月了。”王瑞說。
“那麼……”將軍說，“假如美日飛船當初沒有墜毀，你得以成功登月，接過徐昭陽的權利，現在的深寒又會怎樣？”
“不會怎樣，將軍。”王瑞說，“現在，即使在月球上的不是徐昭陽，而是我王瑞，您也應該如此想，即，深寒無論如何都是我國最大的威脅。這種威脅跟人無關，即使是我，誰又能保證我不會獨霸一方？”
“照你這麼說，我國當初建立深寒就是一個錯誤？”將軍說。
“可以這麼說。早在上個世紀，美國就成功登月很多次，從阿波羅11號到阿波羅17號，中間只有阿波羅13號任務失敗，其他都成功。可以說，他們的成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既如此，按理，阿波羅計劃後，在後來的幾十年，美國應該有絕對的能力在月球建立有人基地，但是，他們遲遲沒有做，他們冷落了月球近七八十年，這正常嗎？不正常。我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即，月球有人基地一經建立就是一個威脅，而且是他們自己最大的威脅，因為他們已經是地球一霸了。也許他們是吸取了那次教訓，即，當第一批英國移民橫跨大西洋來到美洲大陸時，英國人永遠也不知道，在未來，英國會和美國爆發控制權之爭的獨立戰爭，更猜不到，他們的日不落帝國未來會被美國取代。”
王瑞停頓了一下，又說，“所以，他們為什麼要在月球建立一個基地，並在未來與月球作戰呢？何苦？我想，這就是美國多年冷落月球的原因。”
“荒唐！”將軍嗓門陡然增大，“美國阿波羅計劃後之所以沒有繼續登月，我還是知道一些原因的，你知道嗎？那時的美國，短時間內一下子就登陸月球6次，開始的時候，所有的電視臺和報紙都爭相報道，但是後來，群眾的熱情逐漸消退，不消退才怪，媽的，一下子搞6次。於是各電視臺、新聞報紙不再關注，以至於到最後的登月，NASA都是親自花錢，去請電視臺來報道他們的登月，要多淒涼有多淒涼，在這種情況下，換是你，你還會登月？”
“將軍，在這點上，我覺得您是對的。”王瑞說，“而我的那個只是猜測。”
“也就是說，除了這點，你依然堅持你的其他觀點？”
“是的，將軍。”
“那你有何想法？打算怎麼做？”
“撤銷深寒目前不可能實現，我們現在只能牽制深寒的發展，暫時不要讓其太強大。”王瑞說，“明日9時，我們又要登月了，這次，肯定又會對深寒進行補給，我極其反對，但沒用。我想，如果這次一定要登月，可以，但不能再給深寒提供什麼有助於他們強大的補給。”
“地月指揮部的伍玉剛，他曾在頭的面前親自彙報過，頭對深寒，對地月指揮部還有伍玉剛本人都很讚賞，而你現在，卻要停止一切對深寒的補給。即使我觀點跟你一致，我也辦不到。頭會相信你，還是伍玉剛？”
“我有準備。”王瑞說著，從包裡拿出一份文件，“只要頭看完我這份分析說明，他一定會支持我的觀點，我相信。”
“坐下坐下，文件不用給我看。”將軍抬手阻止了他，“你的文件直接交給我秘書，我會讓他交給頭的秘書，至於頭有沒有時間看，明天登月前是否來得及看，我就無法保證了。”
“只要能交到頭的手上就好。”王瑞內心一塊石頭落地，“即使這次不能阻止，但我們以後對深寒的政策就會改變，我們在暗處有所準備，那麼，收回深寒的控制權就是個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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