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耳其邊境的一天,我們對和平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

在土耳其邊境的一天,我們對和平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

文/Luna、圖/紀韓

“啪!”土耳其的海關人員果斷地在我的護照上蓋了一枚黑章。

這是我們土耳其簽證有效期的最後一天,第一次過境去伊朗的嘗試失敗。我回頭與紀先生一對視,彼此的眼神裡都有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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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方向危險,千萬別去”

這天上午我們開車從以貓聞名的凡城(Van)離開,朝著土耳其和伊朗的邊境駛去。在自駕亞歐的旅途中,通常我們都會提前幾天出境,以便有足夠的時間解決突發狀況。但這次在土耳其,因為各種事情耽誤了太久,無奈拖延到了最後一天。

最近的過境點Kapikoy就在凡城的正東方向,只有104公里距離,路況也算良好,中午之前我們就趕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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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城到Kapikoy過境點的路線

這個2012年才開的過境點僅供小型車輛和行人通過,一扇不大的鐵柵欄門前停著一些等著運載過境旅客的麵包車和出租車。

幾個熱情的出租車司機給我們的車讓出了開進鐵門的道路,我們把車停下,拿著護照走進了小小的海關辦公室。查驗了我的護照和簽證之後,海關人員迅速地給我蓋了一個出境章。紀先生遞去自己的護照和車輛證件,那時候我以為,我們很快就可以行駛在伊朗的道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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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ikoy過境點

然而美好願望很快敗給了現實。英語不靈光的海關人員這才意識到我們是開車來的,而且還是一輛他從未見過的中國車。事情變得複雜了,他拿起車輛證件叫上同事一起跑到對面的伊朗海關詢問如何處理。結果是顯然的——在這個規模太小的過境點,沒有人知道外國車的過境手續該怎麼辦。

於是,我的護照上多了一枚取消出境的黑章。

海關人員把我們帶到車旁,召集來幾個會講一點點英文的出租車司機、安檢人員、邊防警察,打開手機裡的地圖,七嘴八舌地湊成了幾句能夠被理解的英語句子:我們必須前往北部的多烏巴亞澤特(Dogubayazit),那裡是土耳其與伊朗之間最主要的陸路關口,一定能處理我們的車輛過境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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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關、安檢、警察和出租車司機與我們揮手告別

同時,他們指著MINI低矮的底盤比劃著解釋,距離較近的二級公路路況糟糕不適合這輛車,我們必須先回到凡城,再沿主路朝東北行駛,全程約313公里,約4小時車程。

當然,凡城東南方向還有另一個過境點,但因為太靠近敘利亞,海關人員囑咐我們以安全為重,千萬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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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已封,禁止通行”

我們又開車回到了凡城外,然後沿著凡湖的東岸行駛。路況果然很好,很快我們就告別陰天裡灰沉沉的湖水,朝北部的邊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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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ikoy到多烏巴亞澤特的關口的路線

情況突然變得詭異起來。路上的車輛不多,但路邊出現一些成隊的軍警,還未投入使用的路障放置在一旁,似乎有什麼即將發生。

此時,我們正在靠近一個叫做恰爾德蘭(Çaldıran)的小城鎮,這地方距離多烏巴亞澤特的關口只有約100公里距離了。在Kapikoy過境點的不順讓我們隱隱有些擔心,希望能早些抵達關口。

車開到恰爾德蘭的一個路口,果然被被一輛裝甲運兵車攔下幾個持步槍和衝鋒槍的警察示意我們停車,裝甲車裡鑽出來個配一把手槍、指揮官模樣的人。他用蹩腳的英語問道:你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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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置路檢的警察

這三個人生終極問題讓我們愣了一下,但很快我們就反應過來,現在可不是在哲學課上。我們趕緊解釋了自己的旅程,指揮官卻表示道路已封,此處不能通行,我們必須回凡城等著。至於原因,他沒說——也許是他的英語不夠用,也許原因是個秘密。

我們趕緊掏出護照,指著簽證日期說今天一定得走,否則就算非法滯留了。指揮官卻心很大地表示沒關係,土耳其熱情歡迎我們多留幾天……

雙方雞同鴨講了一陣子,終於,大概是受夠了我們沒完沒了地磨蹭耽誤他們檢查別的車輛,指揮官比了個往前走的手勢,邊揮手邊喊著“Go Go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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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gubayazit,No. Van.”

路況依然很好,只是車流稀疏,道路顯得十分空曠,我們不自覺地提高了車速。20分鐘後,我們遠遠望見前方的路邊停著一輛白色越野車,車邊站著七八個人,還有幾個人站在路中間。我的心頭湧起一陣厭煩,以為又是一群攔路檢查的警察。正想跟紀先生抱怨幾句,車已經來到了這夥人面前。

站在路當中的幾個人赫然穿著迷彩背心,手中揮舞的鐵灰色金屬槍身和褐色的木質槍托十分扎眼。那是AK-47。

我心頭一驚,但沒有時間給我緊張,我甚至沒有機會跟紀先生說話。4個手持AK-47的人將槍橫舉在胸前,一個看起來像是首領的人揮手讓我們停下。紀先生已經一腳踩了剎車,我們立刻停在了他們面前。

原本在路邊靠著越野車懶洋洋的幾個人馬上衝了上來,不停地拉副駕的門把手,臉貼著車窗往裡看,並一個勁敲擊車窗。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會馬上就被他們從車裡拖出去幹掉,但這悲劇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車門當然是牢牢地鎖住的。有人開始不耐煩了,十分粗魯地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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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越野車旁的幾個人

我趁機瞄了一圈周邊的形勢——還好沒有人想用槍來砸窗。直覺告訴我這夥人絕不是警察,他們的容貌也與常見的土耳其人有點區別。土耳其與伊朗的邊境一直都不算十分太平,我暗地裡猜測:這也許就是庫爾德工人黨的游擊隊

首領朝著駕駛室那側走去,相比其他人,他顯得精幹許多,一直沉默著。我們盯著他的行動:他走到窗邊,把槍移動到胸前,看向紀先生。

緊張的氣氛使空氣幾乎凝固,窗外的人叫嚷的聲音完全被我屏蔽了,我只顧著死盯著首領和他那把槍的移動。我們的冷靜超過自己的預料,紀先生甚至還記得按下行車記錄儀的文件保護按鈕,試圖留下影像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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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朝駕駛室走去

槍的移動停止了,首領站在窗外看著紀先生。有人開始大喊“Japan, Japan”,或許誤以為我們是日本人。紀先生把車窗降下一條縫隙,以便能夠跟對方交流。他表明了我們旅行者的身份,指了指前方,說出多烏巴亞澤特的名字,以示我們的目的地。

“Dogubayazit,No. Van.”首領連續喊了兩遍,語氣生硬且嚴肅,然後比了一個調頭的手勢。

無需再猶豫,這是禁止我們繼續前行、要求我們回到凡城的意思。

紀先生立刻打開左轉向燈表示調頭,首領讓開了左轉的道路。其他持槍者雖然還在喊叫並敲打玻璃,但是我知道,危險已經解除了。無論他們在這條路上想做什麼,至少此刻,他們現在並不想和兩個東亞旅行者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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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爾德人”

“庫爾德人。”紀先生以超速的速度開著車往回跑,簡短地吐出這個詞。我點了點頭。

庫爾德人是西亞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如今近半生活在土耳其東南部,還有大量分佈在與之相鄰的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因為歷史原因,他們生活的庫爾德斯坦地區,長期武裝衝突不斷。

我們飛速開回了剛才有裝甲車停靠的地方。警察以為我們是被前方其他的軍警攔了回來,還熱情地跟我們打招呼。因為就在我們的車開過去之後,他們立刻就接到了封鎖公路的命令,抓捕武裝分子的行動已經開始,所有過往車輛被要求返回凡城。

我們試圖向警察說明情況,“一夥持槍武裝,攔下我們,並要求返程,”那明顯不是他們所說的軍警。但警察有限的英文能力讓他們一臉迷惑,搞不清楚狀況,我們耐著性子解釋了好幾遍之後,指揮官模樣的人才想起來問:“他們穿著什麼制服?”

“沒有制服,他們拿著AK-47。”

他聽到後朝著手裡的對講機開始喊話,對講機那邊一片騷動。

一個穿著便裝的人出現了,他講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將一連串問題拋向了我們。車輛、人數、打扮、距離、行為……我們詳細地向他描述了這夥人,警察越發忙碌起來。

無論如何,恰爾德蘭到多烏巴亞澤特的路已經封鎖了。雖然離邊境只有不到100公里,我們仍然不得不返程。沒人知道局勢何時能夠恢復正常,穿便裝的人幫我們重新規劃了繞行300多公里至邊境的路線。

在土耳其邊境的一天,我們對和平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

最終從恰爾德蘭前往邊境的路線

我們在最近的加油站加滿油,儘量不停車,避免延長駕車時間節外生枝。我坐在副駕上開始搜索相關的信息,並試圖通過Google翻譯理解這些土耳其語新聞的含義。


果然,在2016年6月19日當天,“庫爾德武裝正在土耳其東南部邊境和伊朗部隊發生正面衝突”。

更早一些,5月24日,在恰爾德蘭至多烏巴亞澤特的公路上,“庫爾德工人黨引爆汽車炸彈導致2名土耳其士兵死亡”。

6月15日,“再次發生卡車攔截和焚燒事件”。

6月17日,“土耳其政府發佈命令封鎖該部分公路”。

6月19日下午,禁令正式啟動,“除周邊常住居民外,其餘卡車、巴士、私家車限制通行,解除時間另行通知”。

繞行的道路上也設置了大量的檢查站,路兩旁頻繁地出現路障、運兵車和裝甲車,大型客車和廂式貨車全部被攔下檢查,我們又被攔了兩次。當晚抵達伊朗邊境時,由於邊境對大型車輛封鎖,集裝箱卡車的隊伍已經排了超過11公里長。

在土耳其邊境的一天,我們對和平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

再次遇見軍隊攔車檢查

那天夜晚,直到走進伊朗巴扎爾甘(Bazargan)破舊的小旅館裡,我們才感到喘了一口氣——世界和平的渴望從來沒有如此強烈。

今日作者

在土耳其邊境的一天,我們對和平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

Luna

Lonely Planet內容策劃和中文作者

和先生一起自駕環遊亞歐

認為旅程只有兩件事:尋找與遇見。

科普一下

庫爾德斯坦

在土耳其邊境的一天,我們對和平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

庫爾德人聚居地被稱為庫爾德斯坦。他們的遠祖似乎在此高原地區生活數千年,阿拉伯帝國後期,庫爾德人曾建立幾個封建王朝。後來,被突厥人、蒙古人、奧斯曼帝國統治過。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庫爾德斯坦被劃分到土耳其、伊拉克、伊朗、敘利亞、黎巴嫩、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庫爾德人一直希望在庫爾德斯坦地區建國,因此與四國政府衝突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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