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的出发了,却迟迟到达不了心的那一站

厦门|列车缓缓的出发了,却迟迟到达不了心的那一站

“喂,跟我说说那座小岛可好?”

“那是座孤岛。”

“我知道。”

“它长在海里,就像大树一样,根就在海底。

“它会结出很多小岛吗?”

“当然。”

“我可以去摘它吗?”

“可以。不过得等到明年秋天。最好,提上你的篮子。”

“不,我要摘岛花。我喜欢花。我要摘岛花。”

“那就夏天来咯。夏天的时候,它就会开出很多的岛花。在傍晚,从遥远的地方看去,那些岛花就像萤火虫一样,绽放在漆黑的海面上。”

“要是刮台风了,怎么办?它们会被风吹走吗”

“难以避免。”

“啊,我不要刮台风。好吗?拜托了,叫它不要刮台风。”

“好哇,叫你不刮台风!”我把手拢成喇叭状,朝一望无际的大海喊去。“我跟龙王爷说了。”

“你骗人。”

01

“离深圳北开往厦门北的D2316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请未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到检票口进站。”广播员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三分钟后,随着自动门“呲”的一声闷响,列车门开始缓缓地阖上。随即,启动,加速,载着乘客一路往东驶去。

这是春节的第二天。去往厦门的旅客已经人满为患。

溪就在我身旁,倚窗而坐。她激动地牵着我的手,时而看着窗外,时而拿出手机拍照。眼神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

“开心吗?”

“开心。”她双手捏成拳头,咧着迷人的小嘴,像只小灰熊一样扑腾扑腾地蹦跶在三叶草丛中。

“谢谢你,城。”列车驶出深圳后,她突然对我说道。

“干嘛突然说谢谢?”

“因为,你给了我第一次......”

“嗯?”

“第一次带我出省。”

我单手托着她的下巴,忍不住亲了一口。她想把口水吐在我嘴里。我一下子挣脱开了,结果口水落在了她的裙子上。这一幕刚好被经过的列车员看到,她一脸厌恶的表情。

和溪相恋已经有半年了。元旦节那天,我们在蓓蕾音乐餐厅吃完晚餐后,她突然说,今年可以不回家吗?看着她眼中的彷徨,我考都没考虑,就答应了。随后,我们就开始计划过年时的旅行,经过一番对比,我们排除了三亚、北海、和桂林,决定去厦门。

这是她第一次出省。从小到大,她都没出过省。这对于像我这种两年时间就跑遍了大半过中国的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她靠在窗户上,10点的太阳,从窗外灿烂地照射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庞看上去明媚而清秀,我从没见过她像此刻这般迷人。

突然,她开口说,“我要吃泡面。”

我心里憋着一句“卧槽”,但没说出口,而是换了另外一种表达方式,“你他妈有病吧,这才开出不到半小时,你就想吃泡面了?”

“我不管。”我不管是她的口头禅。“看别人吃,我也要吃。”她手指着邻座的一对老年夫妇,她的确在吃泡面。“你看,我都流口水了。”她又手指在嘴角。表演很到位。

“自己拿。”我对她的表演不屑一顾。

“哎呀,你快拿了。”她用手摇着我的身体,撒娇道。

我叹了口气,行动上虽然不耐烦,但心里还是很乐意的从座位下拉出旅行箱,给她找泡面。

“香肠要么。”我问。

“要。”

“用嘴咬成几截?”

她生出四个指头。并朝我嘟了下嘴。

在给她去泡面的路上,我突然想,要是把我们两人丢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会不会感到孤独,就像现在,我们两人放弃回家过年,乘坐在这D2316上。然而,此刻,我并未感到孤独,甚至连一丝不好的情绪都没有。

“喂,为什么人要在火车上吃泡面。”她端着泡面一边吃,一边说。

“因为,泡面是坐火车的标配。”

“标配就必须要吃吗?”

“那就拿给我吃吧。”我伸手过去,洋装抢她的泡面。她躲开了。

吃没几口后,她又叫了起来。“还要吃好吃点。”

“什么?”我假装听不见。

“吃我们昨晚买的蓝莓吧,还有释迦。对对对,先吃释迦。我要吃释迦,水果店老板娘说了,存放三天刚刚好。”她把泡面扔在我手里,自己蹲下去翻旅行箱。

水果店老板娘有说过这话吗?我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然后,端起手中她吃过的泡面,兀自吃了一口。

“快帮我剥。”

“可我手里还端着泡面。”

“哎呀,我自己来,你吃它吧。”

于是,她开始认真地剥起释迦来。

一路上,她从未停息过。像个荷尔蒙发达的小孩一样,吵吵闹闹地。

“快看海。”列车行驶到汕头时,她惊呼着站了起来,简直想要手足舞蹈。

隔壁的一对老年夫妇,朝她笑了笑,“那是内陆湖。”

“哦。”

“傻逼。”

“我怎么感觉那么像海呢?”

“在深圳,没见过海吗?”

“见过啊。”

“他们一样吗?”

“好像不一样,这个浑浊浊的。”

“所以它就不是海了。”

我想起,我们刚交往时的第一次看海。

那时,我们双双失业。别人都在休息时,我们选择呼呼大睡;别人都在上班时,我们就选择去穷游。那天,我们乘坐公交去了大梅沙。当公交车驶出高楼林立的龙岗,进入凌乱而破旧的小镇时,她眼神忧郁的对我说,这里好像我家,感觉就像在回家一样,好想家啊。

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无奈与彷徨,她多么想像正常人一样,在上班日专心的上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打发时间,无可奈克地选择穷游。

而我和她恰恰相反,我那时候感受到的是,好像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像《尚道上学去》里面的男主角那样,骑着自行车,载着自己心爱的女孩,骑行在油菜花盛开的水泥小道上。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听音乐。

“嗳,想听歌。”我对她说。

“《my love》?”

“错了,《到世界尽头》。”

她把耳塞赛进了我的耳朵里,自己也赛上了一只。然后我们就静静的听着音乐,直到终点。

02

厦门,集美大学。

我们不可思的把酒店订在了集美大学旁。

“这下好了。大年初一就得开始吃泡面了。”我们走在了无人影的美食街上,四处都是大门紧锁的商铺。

“见鬼了。”怎么找到这地方了。

“没事,我们可以先去校园里逛逛,说不定有小卖部。”

“也对。”

我们沿着紧闭的商铺一路走去,在栅栏处寻找到了一个入口。这大概是集美大学的侧门,进去后便是木制凉亭,里面空无一人。凉亭的柱子和墙壁上都是伟人的题词。但我们对此都不感兴趣。

“感觉像回到了大学。”我们在矿物人影的校园,盲目地走着。

“那你还挺开放的嘛。”她把我搂着她腰的手拨开,“我大学那会儿恋爱,可没这么被人这么牵过。”

“那我们就矜持一点吧。这样。”我用三根指头,牵着她的四根指头。

我们走到体育馆的正门时,果然出现了一家小卖部。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门前,正织着毛拖鞋。但当我们走过去后,她却很抱歉的说,现在是寒假,货都被清理了,要等开学时才会重新进货来。于是,我们只能继续在校园里寻找。

然而,我们迷路了。

校园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由于急于寻找吃的,加之天色开始一点点的暗下来,我们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校园里盲目地走。有些地方,我们至少经过了三次。无奈之下,我们想了个最笨的办法——我们朝围墙走去,翻过围墙,然后来到马路上,让出租车司机带着我们去有吃的地方。

那晚回来后,我们从另外一边走回酒店。在经过狭窄的巷子时,远远的昏暗处,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来。当时,她被吓到了。我则被她吓到了。

“有鬼。”她突然窜到我身后。

我没有身后可窜,就只能硬着头皮,停了下来。

“是人。”我说,“一个老奶奶。”

“哦。”她依然害怕的躲在我身后。

我们缓慢地朝着那个老奶奶走去。下午的时候,我们经过过这里,但那时这里都是被封存起来的。想到这,我不禁心里发毛起来。但这是去往酒店的必经之路。若有其他路可走,我大概会选择换道。

我牵着她的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黑影越来越清晰。约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她佝偻着背,背对着我们。离她只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时,她突然转过身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撒腿就要跑。所幸,她只是对我们微微一笑。确实是个老奶奶。夜里喜欢吓人的老奶奶。

走在酒店的走廊上时,我突然“啊”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走廊。

她也“啊”了一下,大叫了起来。

我趁她没注意,从墙角处跑出来,从身后抱住她。

她不假思索地甩了我一耳光。

“活该,这就是吓人的下场。”

我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无话可说。

03

厦门之旅,从第二天正式开始。

我们就像面对一桌饕餮大餐一样,争分夺秒地赶赴每一个景点,从集美学村、厦门大学、普陀寺,再到中山路,几乎有人的地方都被我们走了一遍。相对旅行而言,我们更像是来此散步。

行程的第四天,我们安排去鼓浪屿。然而,当我们满怀期待的来到渡口时,却被告知过海的船票已被售罄到初十五。这就意味着,我们来了厦门,却去不了鼓浪屿。

我说,“这会不会让人笑话。”

她说,“除了我们,谁还知道我们来了厦门?”

我想了一圈,我们几乎没有朋友。于是,我说,“没人。”

“那不就是了。”

“我们去骑自行车吧,沿着环岛路。”

“好主意。”

于是,我们在自行车出租处,租了一辆自行车。沿着环岛路,一直往前骑。

“喂喂,你倒是蹬啊。”

“前面人很多。”我大声地说。

“我不管,我就要你瞪。”

为了避让前面的一个小孩,我们扎扎实实地撞在了前面的棕榈树上。

她蹲在地上,一直捂着肚子。我以为她受伤了。等我把她头扶起来时,她憋不过气来的在大笑。

“很好笑啊。”

“快给我讲讲,你是拥有怎样的才华,才能把自行车撞在树上......”

“我.....”

“哈哈哈。”

我们沿着海边拥挤的自行车道骑着。从海上吹来的海潮风,舒服地拂过脸颊。上了一个斜坡后,就能看到远处伟岸的寺庙,它就坐落在山上,被绿树环绕着。这时,自行车恰好行驶在下坡路段,我们都不约而同的把脚踩在栏杆上,把刹车放开,任其快速的滑下去。

“喂,不要捏刹车。让它一直滑。”她在我身后指挥着。

“前面有着寺庙,我们要去看吗?”

“好啊,好啊。”

冲下斜坡后,我们把自行车锁在路边的柱子上。然后,穿过十字路口,来到通往寺庙的石阶上。

“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50块,十道坎。”

“背不背?”

“不背。”

“再说一遍,背不背!”

我不理她,准备自己往石阶走去。

她蹲在我身后,突然说道。“还想不想啪啪啪了?”

“啊,我背。”我突然兴高采烈地返回来,把她搂在背上。走上两三个石阶后,我甩下她,“背了,还背上了三个石阶。”

我们花了约半个小时的时间,爬到了寺庙门口。但寺庙紧锁。原来,这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寺庙。于是,我们只能沿着石阶往上漫无目的地爬。爬到石阶的尽头后,我们就无路可走了。

路被一块凸出来的大石板挡住了。我们气喘吁吁地瘫坐在石板上。这里视野很开阔,前面是铺展开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仿佛只需望眼镜,就能看到海峡对岸的台湾。在视线几千米的海平面上,孤立的耸起一座小岛来。

我们把鞋子都脱了。微风吹拂着脚丫,凉快得令人不由心里想要拥抱海风。她靠在我肩上。

“喂,跟我说说那座小岛可好?”

“那是座孤岛。”

“我知道。”

“它长在海里,就像大树一样,根就在海底。”

“它会结出很多小岛吗?”

“当然。”

“我可以去摘它吗?”

“可以。不过得等到明年秋天。最好,提上你的篮子。”

“不,我要摘岛花。我喜欢花。我要摘岛花。”

“那就夏天来咯。夏天的时候,它就会开出很多的岛花。在傍晚,从遥远的地方看去,那些岛花就像萤火虫一样,绽放在漆黑的海面上。”

“要是刮台风了,怎么办?它们会被风吹走吗”

“难以避免。”

“啊,我不要刮台风。好吗?拜托了,叫它不要刮台风。”

“好哇,叫你不刮台风!”我把手拢成喇叭状,朝一望无际的大海喊去。“我跟龙王爷说了。”

“你骗人。”

04

“离深圳北开往厦门北的D2316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请未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到检票口进站。”广播员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三分钟后,随着自动门“呲”的一声闷响,列车门开始缓缓地阖上。随即,启动,加速,载着乘客一路往东驶去。

唐卡就在我身边。她说,怕被太阳光晒伤皮肤。于是,执意要坐在靠走廊的位置。看着她脸上浓得用手都能剥下来的粉底,我突然有些心生不快。

列车驶出深圳后,我们彼此都无话可说。

她靠在座椅上,用耳塞把耳朵严严实实的塞满,脸上无精打采样子展露无遗,完全看不出像是去旅行,更像是去受罪。

“要吃泡面吗?”我摘下她的耳塞,突然问道。

“什么?”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像在香格里拉酒店,看一只四处乱窜的野狗。

我把她的耳塞,塞回耳朵。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树影,我突然意识到好像旅行箱里没带泡面,继而意识到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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