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堅持業餘時間寫作十幾年的人,後來怎麼樣了?

那些坚持业余时间写作十几年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世界上有千百種職業,寫作似乎總在邊緣。但對那些擁有著創作習慣的人來說,他們早已經不知不覺把寫作這件小事,“堅持”了很多年。我們今天想跟大家聊一聊寫作,以及那些寫作的人。

堅持——我們暫且用這個並不準確的詞語來形容;它似乎意味著痛苦:一個寫作者在同自己的夢想進行拔河比賽,稍一鬆手就前功盡棄。許多作家的傳記也時常帶給我們一種刻板的印象,似乎一個堅持寫作的人必然被痛苦的荊棘纏繞,無法脫身,例如簡·奧斯汀,費爾南多·佩索阿,弗朗茨·卡夫卡,理查德·耶茨,卡爾·克瑙斯高……

他們或者無法讓自己的作品獲得承認,或者處於孤獨的困境。這些作家的傳記讓我們每當提到“堅持寫作的人”的時候,就跳出一個在夜裡的書桌前獨自奮鬥,生活潦倒的人物影像。在過去的幾天裡,我們採訪了一些在生活中寫作多年的人,其中包括普通的理髮師,也包括全職編劇,發表過幾篇小說的年輕人,詩歌寫作者等等。

從他們的話語中,很少能看到那種悲苦沮喪的情緒。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寫作是一件輕鬆快樂的事情,它依然需要寫作者付出大量的心血與精力,這個世界上也依然存在很多在角落裡焦慮和痛苦的寫作者,但寫作本身不應該和“沮喪”“困窘”“夢想”這些詞語簡單地等同起來——

那些坚持业余时间写作十几年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虎坊橋的理髮師

李正傑的理髮店位於虎坊橋旁邊一條逼仄的衚衕裡,面積大概八平方不到。他的記憶力很好,兩年半以前的顧客,他都記得他們的臉龐以及對應的髮質。整個店裡只有他一個人,佈置也很簡陋,除了剪髮的必備工具外,沒有風扇,也沒有用於讓顧客排隊等待時聊以解悶的電視機或雜誌。到了夏天,沒有風經過的理髮店格外悶熱,但李正傑已經習慣了,身為湖南人,他冬不怕冷,夏不怕熱,而且感受一下被現代生活方式驅逐的真正四季,也挺好。來這裡的都是周圍的老鄰居,落在地上的髮色從漆黑到銀灰不等,沒人的時候,他就在店裡,寫寫自己的詩。

他今年已經50歲。七年前,李正傑從打工了十七年的深圳來到北京的虎坊橋,在衚衕間開了這家理髮店,同時堅持寫詩,一天都沒有斷過。如果用一種稍顯酸腐的眼光去看的話,他每天寫下的詩只有一個絕句的樣式,沒有韻律,也沒有激發共鳴的內容,只是他每天的日常所見;但在一個日常生活者和他的樂趣中,文學評論成為了絕對的無力。寫詩能讓他感到快樂,這就是他七年來堅持不懈的理由。坐車的話,就寫在車上看到的東西;有時看到一個送餐員,就寫一首關於送餐員的詩。“這些東西沒有韻律也沒有那種格式的”,他在理髮的時候說道,“讓人家看了會笑話。也就是自己寫著玩玩。我有一個弟弟,他是湖南詩詞大會的會員,他寫得好,有講究韻律”,李正傑的普通話說得不是很好,“有些音我也發不準,韻律也不行。弟弟讀過書,我呢,也什麼書都沒讀過”。但在我看來,對寫詩而言,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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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髮之餘,李正傑習慣了每天寫下幾句詩。

“我就是想把每天看到的東西記錄下來,等到老了以後,看看這些詩,想想在當時發生的那些事,就挺好的”。今年他還給自己的理髮店寫了一副對聯,貼在門口,通俗易懂。

想過以後去發表這些詩嗎。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這位理髮師一如既往地羞澀、謙遜。“不不不,從來沒想過,那就是我自己寫著玩的”。他也從來不修改自己寫完的詩,寫完了,就是完了。要是有人給他的詩提建議,他也很歡迎。他從來沒想過當一名詩人,他就是一個想把生活見聞記錄下來的理髮師。在店門口貼著一張紙:理髮8元。如果生意好的話,一天能賺上200元,亦足以生活。

一位經常熬夜看球的詩人

“在歐冠決賽前回復就可以嗎”,得知我要採訪他的時候,李萬峰問道。我說,還是儘量早一些吧,要不然支持的球隊輸了會影響情緒。所以這位詩人還是在第二天就回復了我的問題。

李萬峰從15歲的時候開始寫詩,到現在已經14年了。他最早開始寫的並不是詩歌,而是小說,初一的時候寫過幾頁,高中寫過幾篇武俠故事,到了大學又寫了一個長篇,12年在北京的時候又寫了第二個長篇,但“全部都很爛”。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適合寫小說,沒有那個體力和耐心,但還是堅持嘗試,一來寫小說對寫詩也有幫助,二來小說多少能補貼點家用。

對他來說,“堅持”這個詞適用於小說,因為他想過放棄,也並不算熱愛,而寫詩則不能用“堅持”這個詞來形容,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也就無所謂堅持。今年,他終於出版了一本自己的詩集,名為《在這個世界上是什麼意思》,從481首原題為“桃花”的詩中選了135首,算是個小的成就。我問他能不能從中選一首自己最滿意的詩,他說很抱歉,沒有最滿意的,“會不斷覺得一些不好,但大部分還是自我認可的。放一首最近寫的好不好?還沒有發出去過,我老婆都沒有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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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萬峰今年5月出版了詩集《在這個世界上是什麼意思》。

於是,他給了我一首《平衡》:

◎平衡

深夜打枇杷

現在就可以下樓

昨天那個太陽

沒有強調或暗示

由此生育的動作

並不留下痕跡

金色的黏土變成眉毛

經常放幾個世紀

避開暴力絕無可能

但在這間屋子

事情懸而未決

帳篷、脂肪、陶瓷

也就是知覺對我們的考驗

和烏雲即將團聚

來敲門了

具體到一隻蚊子

電流與火花

把希望迅速撲滅

說起來啊

預兆也不行

酸水渾濁,玫瑰凋謝,枕頭遮住額頭

以咖啡壺為代表

該扔則扔

——最可愛的咖啡壺

漂在河心去後半夜

冰雪、青苔、豹皮

比睡夢中的旗幟還軟

與睡夢中的隧道相彷彿

子宮紐扣大小

勾勾叉叉

以及唯一的滿分

福爾馬林味

臭雞蛋味

也幫著磨鏡子

不過倒影還有意義

癥結所在

正好觀察

年輕的身體

穿過樹林

忍住幾句話沒說

年輕的身體而不是某某

知道牙縫中是上古的驚魂

刷牙後只剩這個

閃耀又不被抵擋

十分寶貝的惡聲氣

如巨石錘心口

咚咚咚

管子應聲破裂

說起來,精神極其有限

……

單獨的莊重

能堆砌而疑惑不能

曾經嶄新的

化於門前

也灑爐灰掃走

動作當然再熟悉不過了

(2018.4.29.17:03)

這些詩都是李萬峰在隨機的場景中寫下的。他沒有固定的寫作時間,也沒有固定的地點。起床的時候,坐車的時候,熬夜看球的時候,還有開會的時候,只要有想寫的感覺,他就拿起手邊的工具——可能是手機、電腦、筆、逮著什麼就寫在什麼上面。“一首詩的好壞跟寫作時花費的精力沒有直接關係。回過來說,我隨時都可以寫,但不是隨時都寫,我喜歡在精神充沛的時候開始,就是感覺有個東西要來了,就去迎接,去接生。有時候不順利,幾個小時只有幾句,就先放著,換個覺得對的時間再嘗試。”

白天,他在一家畫廊上班,收入不算很多,但對生活也算是滿意。平時看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電影或者當下的綜藝節目,翻翻藝術書、小說和古籍——他喜歡聶魯達,但覺得王維、李白、《聊齋志異》才是帶給他最多影響的東西。“對我來說,全部的啟發都指向一條路,用分行的所謂‘新詩’來把事情搞明白,看看究竟是什麼回事,能不能和傳統真正建立聯繫。”

一位以遊戲比喻寫作的小說家

當我問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嘗試和“堅持”寫作的時候,張二對這兩個詞都充滿了質疑。“我沒有抱著嘗試或者堅持的態度寫過東西。這就好像你去和一個人說話,你應該不會說‘我嘗試著跟你說一下’,除非對方對你來說很重要,比如說你正在追求的姑娘,會扣你學分的老師,或者你的投資人,脾氣暴躁的老闆,準備捏死你的巨人和黑魔鬼。”

2008年的夏天,26歲的張二從武漢來到了北京,租了一間狹窄的屋子。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電腦,智能手機也沒有大眾化,網吧的上網費又太貴,他就帶上練習本和筆,坐在肯德基裡,一邊喝可樂一邊寫點東西。轉眼間,十年已經過去了。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他零星在《北京文學》、《上海文學》之類的雜誌發表過幾篇小說,但都沒有備份存稿,他也不覺得遺憾,相比之下,他更想把以前發表的作品統統刪掉。“對自己製造的垃圾,我的容忍度比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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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二零星在文學雜誌發表了一些小說,他沒有備份存稿,也並不覺得遺憾。在他看來,作品足夠出色,自然能夠出版流傳,不夠好的東西,再珍藏也沒有意義。

對於作品的出版和發表,張二把它比喻為一場遊戲。如果作品足夠出色,肯定能夠出版;要是你玩遊戲總是輸,肯定是寫作者自己的問題,要不然就是你根本不應該來玩這個遊戲。寫作的意義也同樣如此,它會讓人有一種愉快和充實感。“要是你去參加一場遊戲,那就好好玩吧,誰也說不好你會不會就死在玩遊戲的過程中,心不在焉去玩兒還不如不玩。”雖然用遊戲做了很多比喻,但現實中的張二對遊戲並沒有興趣,他覺得用來玩遊戲的時間還不如看看書,寫點東西。他喜歡閱讀維特根斯坦。

張二在白天也有一份工作,目前他在一家文化公司做產品和內容運營。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敲鍵盤寫作,當然這時候的狀態往往並不是很好,要麼加班太晚,要麼太困,然後他就去洗個澡,讓自己清醒十分鐘。——那麼,這樣的工作會和你的寫作衝動之間有很大的矛盾吧;我問道。“寫作衝動是什麼?”張二說,“我沒有見到過。”他說自己和靈感這種東西不太熟。他也想象不出寫作能和工作之間產生什麼衝突,雖然他不想工作(每個人的內心都不想疲勞於工作),但是拿寫作當藉口的話,也有點太不地道了。

一位終於有電影上映的職業編劇

可能很多人覺得,在眾多寫作者中,職業編劇是距離夢想最近的一類,不像詩人或小說家,寫完一篇作品後要等待有眼光的人去發現、認可,等待出版商漫長的選題流程。但事實卻並非如此。“編劇離成片最遠,也大多是個體”,目前正在從事劇本寫作的餘思說道,寫作之外,她比較關注編劇的生存問題,“一般遇到編劇維權什麼的,我都會轉發。雖然自己社交網絡的粉絲也沒多少,加起來也就十多萬,但我還是希望能幫助編劇發出自己的聲音……對抗一個甲方和組織不易,所以希望自己為編劇這個職業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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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年,她才贏來了自己的機遇。因為另外一位編劇的臨時離開,原定的劇本無法拍攝,餘思不得不拿出另一個劇本來救場,她在衝刺狀態下寫出了《伊阿索密碼》的劇本。它的定檔預告片已經在這個月正式公佈。她目前還在繼續寫一部《你好,舊時光》網劇的電影版,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家裡,靜下來的時候看看家裡的貓,或者窗外的朝陽公園。

——為什麼總是寫這類都市愛情劇本呢。我問道。

“我自己個人是非常喜歡好萊塢八十九十年代的愛情喜劇,所以對這個愛情電影的類型我確實是有所偏愛。而且我覺得劇情片和情感片是永遠不會過時的,畢竟人類永遠需要愛情。”她回答我說,“我很喜歡花,植物,對園藝有著狂熱的痴迷。很希望自己能一直做一個對生活保持熱愛的人,從事創作的人很多都是悲觀主義者,但我希望我的文字能給這個世界帶去美好吧。”

在這次的受訪者中,餘思提到了“堅持”,但沒有苦澀沮喪的情感。為了保證自己四十年後還能創作,她調整了生物鐘,儘量避免熬夜寫稿。“身體是最大的本錢”。

或許,每個人都感到過“寫作”是一種自然需要——我們都需要從生活裡抽離出來的時刻,對它旁觀一番。如果這種旁觀不以寫作的形式出現,也一定會找到其他的方式——

你的“寫作”時刻,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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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寫作這門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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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店做店員,很有意思嗎?會不會很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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