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軍旅經歷》(三)

《我的軍旅經歷》(三)

(正、副班長與排長指導員合影)

一九七七年金色的秋季,我們終於等到了分兵時刻。經過近一年的新訓生活,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得到釋放,我們就要真正步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行列,期盼、嚮往的心早已飛向那遙遠的大山深處。我被分到第二炮兵特種裝備修理廠(該單位已經撤銷,不算洩密吧),對外叫中國人民解放軍80807部隊,一支帶有些神秘色彩的部隊,位於陝西省西鄉縣的北山之中。

分別的時刻,即有激動又依依不捨,朝夕相處十個月,我們在思想上已經有了變化,從一個未畢業就入伍的學生,懷揣著勵志夢想來到部隊,到經過堅苦訓練逐步認知成長的過程,從同學、發小的友情,昇華到戰友情誼,我們學到了也得到了很多。合影留念、分別祝福,更有盡情釋放積壓已久情緒的宣洩,在即將登車前,將無需帶走的被褥放火燒掉,真有些歇斯底里了。看著燃起的火苗、濃烈的黑煙和散發著焦糊又有些腥臊味道的場景,心想著終於結束了,期待著更加美好的明天。現在回頭看,這裡才是我從軍經歷最理想,最純潔,最神聖的地方,一群懵懂不知人間事故的孩子,有的只是純潔的同學情、戰友情和對軍旅生涯的美好憧憬。

從保定火車站乘車,我們即將奔赴一千多公里外的部隊駐地,我們坐的是普通客車,揹包行李需單獨託運,我被指定為行李押運員,就是人跟隨行李,負責集中看管、運輸。

一節車皮的一頭,堆放著幾十人的揹包,另一頭雜亂堆放了不多的其它物品,略顯空曠,推拉的車箱門,在列車即將啟動前被鐵絲從外面拴牢,只留有能拉開十幾公分的間隙,被告之方便時應急之用,說白了就是撒尿用留的縫兒,外帶通通風、散散味兒,真有被關禁閉的感覺。是觸景生情嗎?忽然想起了賀傑。

記得在農場時因犯錯誤,我看押過他。他起初被關在倉庫裡,陪伴他的是化肥(尿素),也終於理解他那撕心裂肺的叫聲,不是裝出來的,那是被尿素嗆的喘不過氣來發自內心的叫喊。而此時我們同乘一輛列車,他正舒服地坐在座位上,欣賞著窗外美麗的風景,而我如同與他調換了位置。形似神非,他是承擔錯誤的被迫與無奈,而我是肩負責任的擔當。新兵結業表彰會,我得到了從軍後的第一個連嘉獎,那是隻有少數人才能得到的榮譽。

二十幾個小時的漫長旅途,我為自己做了一張臥輔,就是把託運的揹包整成一個窩兒,人躺在裡面還真挺舒服。躺累了,坐會兒,坐累了,站起走走,抽菸、扒著門縫向外看,百無聊賴,就如同坐井觀天的青蛙,小解時對著門縫,看著被風吹散的尿液,是當時唯一能體會到的快感。人在孤寂時總愛聯想,要不怎麼對犯錯的人要關禁閉寫檢查呢。此情此景自然又對上號了。

一次我們幾人乘農場的四輪拖拉機去縣城,我們站在後面的拖車箱中,拖拉機走在坑哇不平的土路上,由於顛簸的很厲害,我們的雙手抓緊槽梆才不至於被拋出車外。可能是緊張加水喝多了,一人想小解,可怎麼喊開拖拉機的人就是聽不見,實在憋不住了,就想在車上解決,可在劇烈顛簸的車上,卻怎樣也解不出來,差點就上演一幕大活人被尿憋死的悲劇,好在遇到了老鄉的牲畜車,怕驚了牲口,拖拉機停下來讓牲口車,才避免悲劇發生。不誇張地說,這人站在路邊足有半分鐘就是尿不出來,事後看著地裡那一大片尿跡,幾人從緊張到開懷大笑。

火車一直走著,除了停站略顯安靜之外,車輪與鐵軌的磨擦、撞擊聲,無時無刻地傳到耳中,因貨車廂與客車廂的密封條件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所以動靜很大,以至於下車後很長一段時間,耳中都有這種感覺,揮之不去。擔當是需要負出的,同時這也是一份信認和榮譽。在咣噹咣噹的響聲中,體驗著不同的乘車感受。十八歲了,加上這次,已有過三次乘火車的經歷,第一次是全家去西安,那是一個軟臥包廂,父親與哥哥睡下輔;我和弟弟睡上面,除了上廁所無需到外面,有時好奇的在無人的軟臥車廂過道上走走,看看窗外的風景,很是愜意;第二次是從西安回北京,同樣的感受;這第三次直接降了三個檔次,同貨物睡在一起。

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有車輪與軌道產生的響聲有些熟悉,只是更加強烈、刺耳。突然匯車產生的巨大噪聲和氣流衝擊,通過車廂門的縫隙,瞬間充滿整個車廂,揚起的塵土,堪比北京春秋季的風沙。從白天到黑夜,走橋樑,過山洞,慢長的等待與堅持,是磨其心志的一種歷練。

第二天上午列車停在一個小站,由於我在的車廂位於列車的最後面看不到站牌,當有人從外面打開門時,我知道到站了。一陣忙碌將幾十件揹包裝上等候在站臺上的大解放,在列車遠去的背影中,看到了這次旅途的終點站---西鄉縣火車站。此時戰友們早以無蹤影,是迫切的心情,跟本無暇顧及這太不起眼的小車站了。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幾十件揹包還要分別送到三個連隊,大解放穿過橋洞,向著北山駛去。

第一次離山這麼近,也說不出是什麼感受,看著兩邊光禿禿的小山(想像中,山上有遍佈的森林和豐富植被,沒有看到,後來進山打過豬草,才修正了我的第一印像)與新鋪的水泥馬路,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原生與人工,在這個大多人不知的地方共同存在著,工廠建在這裡,更多的考慮是為了保密,我們一批批的軍人,就是要改造這裡,建設這裡,為國防建設貢獻我們的青春和力量。

特裝修理廠分三個連(車間),呈倒品字型分佈,一連與厂部挨著,二、三連就是倒品字的兩個口,向山裡延伸,我在的二連是最遠的一個,所以我是最晚報到的兵。

特裝廠是剛從三門峽市遷移來的,雖然廠房、宿舍都是新建的,但職能功能仍未恢復,屬於後續完善階段。

二連營區座落於兩山之間的東側,兩層平頂建築,坐東朝西,營房的前面是食堂,食堂的屋頂與營房前地面執平,食堂前(西面),就是山溝,靠營區一側的山坡上佈滿了碎石,那是開山平地丟棄的建築垃圾。營房的後面(東面)是山,最讓我感到親切的是,工程團在半山腰上留有半個籃球場,營房的南面是我們的車間,北面是廁所,食堂後面還有一口水井,總佔地大約十畝地,麻雀雖小,可五臟俱全,有些事外桃園的感覺。

由於正常的工作沒有開展,我們除了政治學習,主要工作是修路、開荒種菜,想像中的技術活兒一點沒有,與新訓後期的農場生活產生了巨大的落差。一次早點名後連長派活兒,其他的安排記不住了,只有這個細節記憶尤深。當他大聲說到某班今天的工作是配豬時,驚的我半張的嘴半天沒有合攏,隊列中也發出了小聲的議論,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到女兵身上,太不講究了,看來女兵到連隊這個新鮮事務,領導們還沒調整過來,雙方還需要磨合、適應。

鋪設路面用碎石和水泥,碎石就地取才山上多的是,運輸可是個力氣活兒,倆人抬著一筐走山路都覺的沉,山東兵蘇XX用茶杯粗的小樹幹當扁擔,挑著兩筐碎石足有二百多斤,硬是把扁擔挑折斷了。還是他,起豬圈時,我們穿著雨靴站在糞湯中,他卻赤著雙腳揮汗如雨,弄的滿身滿臉都是,點評時他每次都是表揚的對像,這讓我想起了在五-七校集糞的一段往事。

那時種糧、種菜用的都是農家肥,學校號召積肥,同學們為了完成任務受表揚,課餘時背個小糞筐,拿個三齒的小鐵叉,在田間地頭和能走牲口車的路邊亂轉。很多牲口車都隨車帶有糞兜,便於收集,只有拉籠套的牲口無法帶糞兜,排出的糞便就是我們的目標。當看到一頭大黃牛撅起尾巴邊走邊拉,幾個人就象聽到了衝鋒號,生怕跑慢了被別人搶先。新排出的牛糞冒著熱氣,軟軟的還沒定型,三齒鐵叉貼著地面直插下面,往起一抬順勢揮臂送到筐裡,動作一氣呵成,定神再看它還在原地沒動?原來鬆軟的牛糞從三齒間漏下,那是因為我們動作太快,它還沒有完成硬化過程。看著眼前幾堆唾手可得,又怕別人捷足先登的囊中之物,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人上手捧起,他得到第一堆戰利品。

是啊,十歲孩子都知道“爭功”受表揚,而已為成人的我們何嘗不是呢?但成人與孩子最大的區別就是成熟與理性,否則就可以合併同類項了。電影地道戰裡有一段高傳寶學習論持久戰的情節,他念到:只有有效地保護自己,才能更多地消滅敵人。毛主席他老人家幾十年前就作了辨證分析,只有有效地保護自已,才能更多地……。後來因為表現突出,他榮立了三等功,和平時期能立功,那一定是這個集體裡最優秀的,這讓我自嘆不如,力氣之大,腰板之硬,我甘拜下風,更無法效仿的是:雨靴和手套就是為完成這項工作而配備的,它不多餘,更不影響完成工作的效果,我們要先保護好自己不受傷害,才能持續更好的完成工作。我時常想,部隊是一個由眾多優秀個體組成的優秀集體,怎麼就幹不出點優秀的事情呢?這與我們幹部的要求或是叫喜好有關,他們就是這樣幹出來的也是強項,也許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出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犧牲的軍人品質,可我認為,時代不同了,一些陳舊的觀念需要更新,平時不養成科學、高效、自我保護的工作習慣,到了戰時是要負出代價的,我們不是農民,我們是軍人,一批肩負國防現代化歷史史命的軍人,即要培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無畏精神,更要講科學、講效率、保證戰鬥力持之以恆。

看著蘇患上嚴重的腰肌勞損,可想他不會長期留在部隊了,一個優秀的技術兵苗子,就這樣提前腰折。這不怨他,立功受獎更是實質名歸,他是優秀的個體,只是想通過突出的表現,展示自身的價值,是我們的引導出了問題。試想,在表彰的同時,加以正確的引導,這樣優秀的個體才能在這個集體裡發揮更大、持久的榜樣力量。

山區開荒不同於平原,破開薄薄的一層植被,就是石頭,土可真不好找,刨開一小塊草皮,修整平後,將草皮和碎石一起埋下,撒上種子,澆點水,還有時長不短地澆點豬糞,就等著結果了。由於土地貧瘠,萊蔬長勢不好,收穫自然也不多,可這是我們改善生活的有效途徑。萊不茁壯,可藏在元白菜地裡的癩蛤蟆,卻碩大無比,一個人站在它身上,它竟然安然無恙,不知它吃什麼長的如此之大。

山區的老鼠成群結隊,連裡存放糧食的倉庫經常發現它們的身影,為了保護省吃儉用的細糧,倉庫門做成了鐵的,即使這樣也擋不住它們進去。一次夜裡站崗,連裡的三條狗狂吠不止,近前一看,一大群老鼠圍在倉庫門前與狗激戰正酣,三條狗上竄下跳怕被它們咬到腿,可見老鼠的彪悍。

為除鼠患,連裡組織了一次滅鼠行動,參加的人員全都穿著高腰的解放鞋,把倉庫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都知道老鼠的厲害,全都用腳踩。當一袋袋糧食不斷搬出,老鼠躲藏區域越來越小,一些藏不住的想衝過人牆闖出去,大多都被剿滅,還真有衝過幾道防線突圍的漏網之鼠。人鼠相伴幾千年,徹底剿滅是不可能的,但從此再沒有發生過這麼大面積的鼠害。此次戰役滅鼠一百多隻。

山裡的蚊子很多,個兒也大,被咬後刺癢難忍。架蚊帳需要竹杆,近山早被當地老鄉砍完,要到很遠的深山尋找,我自知這是自己的短項沒敢報名,雄縣戰友徐Ⅹ卻毅然報名參加了。每人兩個饅頭、一個鹹鴨蛋、一壺水、一把鐮刀、一根揹包帶還有蛇藥一早出發,直到近落日時分,才拖著疲憊的雙腿,返回住地,看著徐被汗水浸溼的軍裝,被青竹磨破的後背,我由衷的從心裡佩服,他用勇氣與堅持戰勝了困難挑戰了自我,用城市兵不善長的弱項去展示內心的好勝與不服,為同一批的我們爭光、爭氣。一梱青竹看著很不起眼,可用手一掂足有四、五十斤,那不是平常用的曬乾的竹杆,那是吸足水分的鮮竹,小小一梱分量卻成倍的增加。

山里站崗不同於平原,男兵一人一崗、女兵倆人一班,兩小時一換,核槍實彈,全副武裝。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精神高度緊張,聽著山溝裡時不時發出的怪聲和突然升起信號彈亮光,聯想自然也多了。由於是保密單位,平時的教育說的很多,向敵特活動什麼的,思想上早以形成觀念。

崗哨是流動哨位,重點是營房(因為全連人都在這兒睡著呢),漆黑的夜裡,只有營房換崗交班處有燈光。我們拿著子彈上膛的衝鋒槍,隱蔽在黑暗之中,這是基本要素,人在明處容易受到攻擊,也不便發現情況。每次站崗,連裡的三條狗都是除我們之外的三個流動哨,他們很乖,每條狗分別把著一個路口,靜靜地履行著職責,發現情況有節制的叫幾聲,沒事後會跑到你身邊轉轉通報一下,當你拍拍它的頭給予肯定後,它搖擺著尾巴消失在黑暗之中。我本來就有愛狗情結,每次站崗權當是一次短暫的小戲吧。女兵們更是離不開它們,好歹還能壯壯膽。

部隊的糧食是統一配發的,其他副食品就要各自解決,一般的東西縣城都有,煤炭就需到較遠的漢中解決。司務長帶著我們四人去漢中拉煤,這是我第一次出公差。裝完半車煤,又到集市上買了蔬萊,已中午時分,又餓又累,幾人嚷嚷著讓司務長請飯,看大家灰頭土臉的樣子,說了聲吃好的吧。好吃的原來是小籠包子。

進入一個不大的飯館,稀稀啦啦地擺著四、五張桌子,可能是集市所以人還挺多,不多的幾把長條板凳,早以有人佔了,我們圍站在一張桌子邊等著上包子,桌子靠牆,我們幾人正好圍住了整張桌子,要了多少記不住了,反正是端上一屜吃一屜,上的速度趕不上吃的速度,吃完的空屜沒人收,就摞在桌子上。司務長很有經驗,看著我們身後圍著要飯的乞丐,小聲說快點吃誰也別給,一給全來了。包子很香,一籠九個,每個比現在北京的慶豐包子大點,就是餡少皮厚。

在這種環境吃飯還是第一次,說是吃,還不如說是噻,一、兩口一個,填飽了肚子好趕快離開。感覺差不多了,我們叄人先出去逛街,轉了一大圈兒,溜溜噠噠地又回到飯館,此時仍有一人在等包子,看著桌上摞起一個人高的籠屜,驚著了,他還沒吃飽(夠)?正要催時,最後的一籠包子上來了。可能是沒要到吃的,先前圍在邊上的乞丐就剩一人,看著最後一籠包子所剩無幾,心有不甘地使出了最後的絕招。只見他張嘴吐出一口痰,準確命中籠中的包子,足見技藝之嫻熟。一時間大家發愣在那裡,反應過來後,就要與他理論,司務長拉著我們說:不要了,趕快走。氣的沒吃完的那人,將剩下的包子扣在油膩膩的桌子上,還不忘用籠屜碾爛,扒落到地上。要飯的得逞了,迅速將地上碎爛又髒的包子噻入嘴中,他真是餓了,也許是我們太小氣,只是用這種方式討要,從未見過,他是不是現代碰瓷兒人的先師呢?

回來的路上大家一算,共吃了十八籠包子,共一百六十二個,核每人三十多個,除去被要飯搶走的幾個,那最後吃完的一人,竟吃了五十六個。哈、哈,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文:劉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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