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喧囂中的慈善之困

子不語

(一)

5月27日,微博大V“作家陳嵐”髮長文道歉,“向所有在這場風波中受到傷害的人們”、“向鳳雅的家人”、“以及曾為孩子一起傷心難過的人們”致歉。

某自媒體發佈的文章《王鳳雅小朋友之死》在開頭就直接寫道:“2018年5月4日上午,王鳳雅小朋友永遠擺脫了罪惡的父母……”這篇文章曾傳遍全網。

這幾日,雖然隨著事實逐步釐清、始作俑者道歉,網上的風向終於再次翻轉,甚至有評論說,“永遠正確的公益人士們,你們欠小鳳雅一個道歉。”

但楊美芹一家卻仍然難得安寧。收到類似“真是敗類啊……你們家都是吃人血的殺人犯”這樣的短信,仍是她每日的例行。

眾生喧囂中的慈善之困啊,在“善”的名義下,究竟是誰辜負了誰?

(二)

走到這樣的結局,首先源於小鳳雅的家人與愛心人士之間的巨大鴻溝。

(三)

小鳳雅病逝後,原本事情可以告一段落,然而隨著不相干的大V們的介入,事態相反開始升級。

微博大V“作家陳嵐”用極其鋒利的語言發出討伐小鳳雅家人的檄文:“我懷疑,這三天裡,其父母極有可能希望擺脫麻煩(因為公眾質疑越來越多),而已斷絕孩子飲食,最終導致孩子衰竭,請警方積極介入,立刻封存孩子屍體!請查明死因,查清以肆涉嫌詐捐的款項!”詐捐的指控不夠,甚至用謀殺的罪名來湊。儘管她冠以“我懷疑”之名,但在這片紛擾的網絡上,不啻為為小鳳雅的家人定罪。

風靡全網的《王鳳雅小朋友之死》一文,更是直指楊美芹重男輕女,用籌來的女兒的救命錢,給兒子治兔唇。跟風的自媒體隨即一擁而上,不經核實,便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批評王家之惡。雖然嫣然天使基金隨後證實,去年4月,楊美芹兒子已通過嫣然天使基金在該院進行免費手術,家屬只需承擔往返交通和住宿費用,文中指責不過是無端揣測的謠言。但這樣的指責將楊美芹逼入網絡暴力之中直至今日無法脫身。

據當地公安機關調查,楊美芹通過各種渠道為小鳳雅一共募集到善款30000餘元,這個數字,與後面指責她的文章,動輒數十萬上百萬的點擊與轉發,實在微不足道。

(四)

一個以慈善為名的開頭,最後落到一個譁然的收場,在悼念小鳳雅之外,我們不得不反思,無序的“善”,會不會反而成為“惡”的幫兇?

不提後來興風作浪的自媒體與網絡大V,一開始試圖帶小鳳雅去北京看病的馬嬋娟等愛心人士,出發點應該是善的,但是無組織、不專業的善,最後的結果是讓雙方在巨大的認知差異面前不知所措。愛心人士總是希望自己的捐助能物盡其用,受助者卻也希望自己的意願能夠得到尊重。在網絡構築的愛心人士與受助者原本就脆弱的、缺乏信任的關係下,要協調雙方的訴求、設定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從而達成有效率的救助共識,這顯然不是這些無組織、不專業的愛心人士,以及他們自發形成的愛心組織能夠完成的任務。

許多人、也說過無數次,慈善是一件很專業的事情,不是靠一腔熱血可以做成的。然而在很大程度依靠情緒而構築的網絡社會里,很少有人願意記住這樣的話,更遑論去究其原因——其實正是在這個人際關係日益複雜、信息傳遞無比駁雜的時代,光謀求各方信任這一點,就必須需要依靠專業、規範、能掌控各種複雜局面的組織機構來完成。

形成這樣專業、規範的,能受人信任的機構,當然並非易事,需要社會長時間的積累,也需要相應的立法與監管環境。但如果不把這作為慈善發展的目標,監管依然缺位,愛心人士依然意氣用事,募捐仍然靠煽情和比慘,慈善永遠走不出當下眾生喧囂的困境。

不得不說一句,相比小鳳雅的命運,她的兄弟確實在慈善中獲益良多。當然,病情不同是一個因素,但在兩個孩子身上看到的不同的慈善運作模式及其結果,確實能令我們感到,有序運行的慈善模式,即使只是一個規模不大、救助面偏窄的基金會,猶能令我們感受到有序之下的有效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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