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想這麼早就醒來，但窗外不知飛來什麼鳥兒，“啁嘰啁嘰”地叫個不停，彷彿在齊聲喊著“起來，起來”。接著，雞也開始扯起嗓門叫起鳴來，此起彼伏，木質結構的吊腳樓根本擋不住這種聲嘶力竭地進攻。好嘛，雞聲還沒停下來，豬又瘋狂起來，這回是歇斯底里，讓人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像殺豬似的”。
高山流水
確實是在殺豬。今天是雷山苗族的“年三十”，家家戶戶都在殺豬。與西北鄉下過年略有區別，我們在年三十前就得將豬殺了。無論如何，顯然不能再睡了。我便起床，去看苗家人殺豬與我們有什麼不同？
吊腳樓
這裡是雷公山麓西江鎮的羊排村，位於千戶苗寨的最高處。與山腳白水江畔的喧囂不同，羊排村安靜而傳統，還保存著古老的苗族習俗。
籬笆女人和狗
我住在“宋姐的家”裡，一幢三層的吊腳樓，底層是她的“苗繡作坊”，二樓是堂屋和自己的臥室，三樓原本是堆放穀物的糧倉，現闢為客房，供我們幾位來訪的客人暫住。宋姐五十來歲，是個能幹的女人，幽默風趣，家庭事務由她獨自操持，打理得井井有條。
上衣前襟，宋姐設計的作品
小孩子也分外開心
早餐是米粉。其實，宋姐大清早就忙乎起來。與昨晚接我時不同，今天她穿著苗族服裝，最明顯的特徵就是頭上紫色的花兒和大襟衣服上的苗繡。“雷山苗繡”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她就是苗繡傳承人，就算新年，還是有客人慕名來訪。當有人來時，我便跟進去，看她的苗繡作品。
宋姐的苗繡傳習所
刺繡作坊不大，裡面的主角是手工紡織機，上面帶著尚未完工的布。四周擺放一些她自己的作品，有新有舊，小孩兒的口水袋、虎頭鞋、獅頭帽，還有一些手鐲、銀器等。牆上掛件節日禮裝，她說做這樣一件衣服，因為要一針一線地繡，至少得花一年半時間才能完成，而銀飾還得委託工匠來打造。苗族崇尚銀飾，但白銀重而貴，有時也會用白銅來代替，只是色澤顯得灰暗。
這年衣服花將近二年時間才能完成
打發走客人，宋姐又在廚房忙去了。她孫子和我玩得熟絡，便和幾個鄰家孩子帶著我沿小路四處溜達。苗族尊蚩尤為始祖，最早居於黃河下游地區。後來，在“涿鹿之戰”中被炎黃擊敗，一部分與漢族及西部羌戎融合，一部分一路遷徙，最終西南地區落腳。明清時受統治者壓迫，一度遠渡重洋，移居海外。新中國成立後，各族人民和諧相處，苗寨也迎來盛世。
苗族漢子
終於要殺豬了。宋姐家養的是香豬，體小肉香，約一百斤，只消兩人就可以按倒在地，但除毛程序與我小時候所見略有不同。我們殺豬時，有一口專門的超級大缸，裝多半兒滾湯的開水，再將殺好的豬由二人抬起來放進去，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即由此而來。但苗家人除毛，用液化器噴火頭，一邊潑水一邊燒烤。我問這樣會不會將毛根留在皮裡，豬匠說不會，反而因為燒烤，吃的時候口感更好。
殺豬了
中午時間有點兒緊張，吃不上剛殺的新豬肉。於是宋姐帶我們到她哥哥家裡，也一樣是新豬肉。主人家在堂屋點幾柱香，燒幾張紙，算是祭祖，意謂祖先“與家人同桌而食”，與漢族風俗類似。家裡的老爺子已有九十一歲，阿婆也八十來歲，看起來身體硬朗，一邊抽著旱菸鍋，一邊和我們拉家常。
阿公和阿婆
堂屋裡擺了個小型的長桌宴。有趣的是，滿院亂轉的小孩子，居然張口就能唱祝酒歌，也能很熟練地給客人敬一個“高山流水”。所謂“高山流水”，就是多人敬酒，碗碗壺壺，重重疊疊，如高水流水，連綿不絕。最多時，一人喝酒，九十九人接龍倒酒，場面恢弘壯觀，令人乍舌。
二嬸也來高山流水
陸續有親戚朋友來訪，或者隔壁鄰家相邀，相互走訪，下午的時間基本上都在酒碗裡度過。我不勝酒力，便自去觀賞外面的風景。
熱鬧的孩子們
其實，晚餐更為豐盛，有酒有魚有粑粑。我回來的時候，宋姐正在“打粑粑”，我便要過榔頭打起來。看似力氣活，實則也有技巧，旁邊的“二嬸”不斷指點，總算找到竅門。砸下去後，順勢略往後帶，才容易使榔頭脫離粘性十足的粑粑再次舉起來。“二嬸”不知何許人也，六十來歲，不太會說漢話。反正大家都這麼叫她，我便也跟著叫。
自家的釀的米酒，我們就喝這個
晚餐主菜當然是火鍋香豬肉，全家人聚齊了，也算是小型的長桌宴。二嬸已經醉意朦朧，一手端酒碗，一手拉著我，不停地唱歌。我聽不懂她的苗語歌，只好她唱我喝。因為我只要放下碗，她就端酒唱歌。她和別人碰過的酒，也要分一半給我。旁邊的人說，大概唱的是：“遠方的客人啊，你遠道而來，我們家裡沒有什麼好酒，請你喝下這杯自釀的米酒，喝吧，喝吧！”
新豬肉上桌，大快朵頣
這是宋姐自己釀造的米酒，濃釅醇厚，初飲沒有感覺，但後勁兒十足。還說什麼呢，喝吧！結果，幾碗酒過後，便咿咿呀呀地胡亂唱起祝酒歌來。相互敬酒，類似於漢族的交杯酒，兩隻手都不夠用了。
邊唱邊喝才帶勁兒
管他呢，能多飲絕不少喝，醉倒也在吊腳樓裡，反正我就賴在這裡過苗年啦。
誰學會玩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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