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逐》第二篇

我害怕黑夜,但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現在,每每黑夜來臨,我都要蜷縮在角落裡回數著那些伴隨成長來時的恐懼。我不敢在黑夜裡出門,害怕那些受過父親拉一把的人從我背後指桑罵槐,甚至用根麻繩捆了我,把我丟進精神的地獄永不超生。

當雨後風聲簌簌吹過廠房門前的杉樹,我便產生著彎腰桂花樹的陰影。“楊主任,拉我一把”。從來就是失去,我一直想要挽回,而我又常常在逐來失去的陷井裡逍遙快活著。

終歸衣著逐老,很多聽來發怵的故事寫進了我們的生活,來得那樣猝不及防。

中學的院壩裡為了更好綠化,擠種了很多的花花草草 還有樹木,那些樹木從我出生就有了,那棵彎腰的桂花樹在我記憶裡就排手圍不了,現在它還是一樣的大,我看見它從未成長。我們幾乎都是隔世的孩子,我們生活在鄉下,而又根本不懂得地裡頭的任何芒種或是農作物。那個時候,我們便知道我們都屬於半五甲人,上不接城市,下不接農村。城市娃娃們把我們與他們有著天譴的別壤,而我們從來就把農民看做是泥巴腿子,特別是那些真正勞作在土地的娃娃們,他們往往都把我們看作是“官人”,誰誰誰爸爸是當官的,誰誰誰媽媽又是老師,往往這時,我們便有種說不出的自豪感,同時便受到了最高的接待。就連我走到哪兒,不管是田間地埂,或是馬路草叢,那些人們都會主動與我招呼,會熱情地給我最上層達待,什麼最好吃,什麼最好玩,那些叔叔伯伯嬸嬸們都要“供奉”於我。唉!我便埋下了禍根。

彎腰桂花樹,那棵彎腰的桂花樹。透過窗戶,或是在下樓的樓道里,我都能看見有人在彎腰的桂花樹底下,或者像是個呆子,或者像是頭黃牛駝著背。黑夜一來,他們瞄準了我們家在教辦的住宿,然後我看見那些身影迎著走來,接著樓道里如同蛐蛐爬行的腳步顛的微妙至極,害怕聲動了什麼。

起初,並不我並不旁待,腿翹在沙發上,不給鄉巴佬們讓座,而鄉巴佬們有種膽怯,屁股只敢墊坐一個沙發腳邊。我能看見他們唯唯諾諾的說話,顫顫抖抖的給父親遞煙,而後便是沙啞的聲音壓低和父親談些我似懂非懂的話。我總會是用異樣的眼光看見他們的面部表情――窘迫,呆滯,六神無主。而父親則是,悠然又麻木,得意又呆愣。而後,我開始受到了父親的隔離。只要有鄉下人來,父親就要讓我一個人回到臥室。我不得不賊心微起,我躲在臥室的門縫裡看,湊過一隻耳朵竊聽。我看見父親嚴厲的話語對付過鄉下人,伴隨著指手畫腳的把式,父親甚至有過要給割絕關係的言語。

而我第一次看見有人居然給父親跪下了:楊主任,拉我一把,你幫幫吧,靈兒不轉這學校就廢了,我們就這樣一個娃,這是唯一指望啊。

我看見父親抽著煙在客廳轉悠著,深深的拉長一口嘆氣:你起來吧,我儘量給你辦好。

我家要八輩子感謝楊主任您啊!如果靈兒能從新學好,您的恩情我們幾代難忘的呀。靈兒的父親留下了兩隻肥料口袋走了,父親追到門口,被母親拽了回來。我看見打開的袋子裡是幾支老家的臘肉火腿。

往後,一次兩次,三次幾十無數次,我根本不用記也記不清有過多少次。我看見父親都是紅腫著酒醉的臉,然後說些昏糊的話,不著邊的話,那些話隨著我的長大,越來越知道話裡有話。父親再把那些嚴肅的段子說上幾遍:我們是為人民辦事的,都是親哩親戚,都是鄉間鄰里,不許你們這樣。隨後總能看見那些“鄉巴佬”們為了辦事說著及其卑微的話語,佝僂著骨絡,耷拉著頭在父親面前重複著奉承的話語。而後,我便看見母親笑著把那些包裹、袋子、香菸打開。而後,母親從煙盒裡抽出票子:你自己數數。父親耷拉著頭:數了報上來。依此,我看見母親數著那些數字,數著那些逐來的罪惡,數著那些貪婪,數著那些沉淪敗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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