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做生意的，個個英語都超過‘專八’的，放心。”
阿康在華強北做手機生意，已經有六年了。他坦言雖然自己只有高中學歷，但英語卻功底深厚——畢竟這是華強北商人的“必備技能”。過去幾年，他付出大量精力苦學英語，為的就是能夠早日把貨賣出國門。
如果說，廣州最容易遇到外國人的地方是小北一帶，那深圳最容易踩到外國人腳的地方當屬華強北。儘管懂懂筆記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但每次卻總能有新的發現。比如最近在華強北的幾個電子城裡，各個櫃檯前外國人的數量，明顯比之前多了許多。
“也就這半年多的事，大部分都是印度、巴基斯坦做數碼生意的人。”阿康表示，以前在華強北進貨的商人裡，外國人比例並不大，但近幾個月來，中東、東南亞和印度的商人明顯多了起來。大部分還是以“老帶新”的方式，新手跟著“前輩”在華強北學習手機批發。
既然來自國外的商人多了，華強北的生意會更好做吧，但阿康卻搖頭否認，他苦笑著說：如今華強北的手機批發生意，遠沒有以前賺錢，他也只能是勉強“堅守”，等待再次“崛起”。
實際上，與華強北“涼涼”的內銷形勢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二手手機“火爆”的外銷景象。而阿康等待的“崛起”，則是期望藉助“歪果仁”再造“一米櫃檯”的創富神話。
“一米櫃檯”成“歪果仁”批貨新據點
穿著寬鬆T恤、休閒布褲，一手拿iPhone，一手提著黑色“垃圾袋”，這套行頭如今已成了中東、東南亞手機批發商行走華強北的標準裝。阿康告訴懂懂筆記，他們這“扮相”，是從之前本土手機採購批發商那兒學來的。
在他的“一米櫃檯”前，有位長著東南亞面孔，身材魁梧的商人，操著一口並不標準的普通話，向員工詢問今天拿貨的價格。這位商人所提出的詢價需求，除了有二手iPhone之外，還有華為、OV等品牌二手手機。
“我是巴基斯坦的，住在附近，過來轉轉。”和懂懂筆記聊天時，這位自稱“巴鐵”的商人，顯然戒備心很強。當問清楚自己採購的機型和價格之後，他便藉著打電話的機會離開了阿康的櫃檯。
“這是在對比價格，看來今天給高了。”阿康一邊衝著功夫茶，一邊告訴懂懂筆記，這個巴基斯坦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這裡拿貨了，今天之所以沒有“成交”，可能是因為聽到的“報價”並不誘人，因此會再問多幾個櫃檯。
外商們會反覆對比各家的拿貨價，最終選擇在價格最低的檔口成交，“這些老外採購二手手機，是不會認準某一家店的，他們總是擔心殺熟，這跟本地的買家不同。”
阿康解釋，之前許多本地的商人都習慣固定在一個或幾個檔口拿貨，即便每天的拿貨價格有些上下浮動，但只要和行業的所謂整體“指導價”差距不大，都不會選擇去新檔口拿貨。
“但印度和巴基斯坦（商人）就不同，他們總是比價，沒有固定拿貨的檔口，哪個檔口價格低，哪怕只低一兩塊錢，他們都有可能拿。”阿康說，有些檔口為了爭取中東、東南亞商人去拿貨，甚至不顧“行規”，私底下將價格壓低幾個點，以打壓周邊檔口，“畢竟本地拿貨的人少了，大家也都想做外國人的生意。”
近來，隨著大量國產手機的性能提升，許多用戶不再購買二手三星、蘋果手機，轉而購買國產新機型。加上大部分買家都已經識破了電商渠道組裝機、翻新機充新的貓膩，導致了本土拿貨需求急劇下降。除了零星倒往鄉鎮、農村的小賣家少量拿貨之外，已經難覓大量拿貨的本地批發商。
“我發現，好像中東、東南亞那邊的需求急劇上漲。”阿康說，許多商家都不敢拿那些翻修機、拼裝機充“二手原裝”賣給外商。一是因為希望在外有個好口碑，二是這些地方的商人“人多勢眾”且身材魁梧，也不怕惹事，“估計在未來一段時間內，（檔口）生意好不好就要看他們了。”
他指著一疊銷售單據告訴懂懂筆記，這一個月來，他出貨的1500臺手機裡，有近8成都是賣給了中東、東南亞和印巴等國的採購商。可見隨著鄰國互聯網市場的日漸發達，其國民對智能手機的需求也在不斷增長。而這也正是眾多國內手機品牌，瞄準中東、東南亞市場的原因。
照理說，如此強大的產能，應該能夠滿足中東、東南亞、南亞區域的手機消費需求。那為何還有當地商人不辭辛苦，“翻山越嶺”到華強北，批發二手手機回國賣？
性價比推動東南亞二手機市場崛起
“兄弟，你這個數兒，我買回去沒利潤的。”
中午飯點一過，華強北各大電子城漸漸熱鬧了起來。一名印度批發商在阿康的檔口前，扯著嗓子朝店員嚷嚷著。他的意思是，在阿康這兒拿了十臺二手國產機，連一丁點折扣都不給，讓自己感覺不爽。
阿康告訴懂懂筆記，這名印度商人名叫拉爾，是他的常客。而這種砍價的技巧，在東南亞、中東商人中也是較常用的。就是先談好幾臺手機打包帶走的價格，然後再打感情牌，要求檔口打折。
“畢竟是舊的，拿回去也有一定風險，利潤上要考慮清楚。”相比於之前那位不太友好的“巴鐵”，拉爾顯得十分健談。他告訴懂懂筆記，雖然印度現在中國品牌很多，也很受歡迎，但這些品牌在印度主推的機型，都不是國內主流、或者是主力旗艦機型，“有些是中國賣了很久，我們那邊才有賣的。”
實際上，全球眾多手機品牌廠商在印度、東南亞等地區推出的產品，性能和配置上都比較低端，價格較為便宜。因此在他們國內，很少能夠接觸到高性能的智能手機，即便有，價格也非常人及。
“現在還有很多按鍵（功能）手機，而買個安卓智能機，基本就是家庭大事了。”拉爾表示，印度人口眾多，現在經濟發展也不差，但在電子商品上的消費習慣，還是比較保守和勤儉。印度國民更多希望能夠花少的錢，買性能強悍、屏幕大，可以用來炫耀的智能手機，“所以中國的二手手機，在我們那邊有銷量，也好賣。”
當被問及當地政府對於二手手機流入的態度時，拉爾笑笑說：“官方是否反對不清楚，但是拿貨的很多，反正百姓都喜歡性價比高的產品。”
拉爾覺得，市場在對待二手手機的態度上，表現得十分寬容。畢竟並不是所有消費者，都有能力頻繁追求旗艦機型。用戶也有花少的錢追求更高性能手機的權利。因此，二手手機恰巧彌補了這一市場欠缺。
“如果是蘋果二手，那洋垃圾居多。國產機二手主要是（品牌門店）以舊換新渠道拿來的，所以價格都比較便宜。”阿康拿了好幾臺“戰鬥”成色的mate 9告訴懂懂筆記，這樣的手機拿貨價一臺是250左右，到了印度之後，商人卻可以賣到近5000盧布（摺合人民幣400多元），這僅僅是一臺全新低端安卓手機的售價而已。
此外，阿康還補充到，除了印度是因為國民在手機數碼產品消費習慣所致，傾向追求高性價比而青睞二手手機之外，柬埔寨、老撾、緬甸等東南亞國家的人，也會因為國民經濟水平有限，可支配收入不多，而喜歡購買從華強北賣過去的二手手機，“這幾個東南亞國家的（商人），一般來拿貨的，都是較為老舊的智能手機，一臺100-150不等，但到了他們那邊，這些手機就成了高端貨。”
用全新低端手機的價格，買一臺性能高、屏幕大、拍照好的二手手機，對於部分經濟欠發達的國家國民而言，是極具誘惑力的。在功能機朝著智能機過渡的趨勢中，印度、巴基斯坦、老撾、緬甸等東南亞、南亞國家，甚至中東各國，對於華強北的二手高性能手機，都有著巨大的需求。
華強北大量中東、東南亞、南亞二手“倒爺”自然也就應運而生。而他們的出現，一定程度上“阻擊”了在各國倒賣二手手機的中國“倒爺”們。
二手手機“倒爺”之戰，“地頭蛇”阻擊“過番客”
“強龍真心壓不過地頭蛇。”
今年五一，剛好是鍾鴻轉戰印度手機市場整整三年時間。這位年輕的90後，曾是阿康的檔口的合夥人，後來隨著印度、東南亞各國的經濟發展，他來到這片土地，尋找手機生意場上的“第二春”。
鍾鴻告訴懂懂筆記，印度手機市場是他的“主戰場”，業務範圍輻射緬甸、越南、泰國、柬埔寨等東南亞國家。為了更好地照顧這些成熟的手機銷售渠道，他經常遊走於印度與東南亞各國之間，而貨源，主要靠的是阿康等幾家長期合作的二手批發商提供。
“從一開始做山寨機，到後來翻新、組裝蘋果，到現在做國內來的二手手機，市場越來越難。”他表示，由於華人極富經商頭腦，所以在中東、東南亞等地區都很受敵視，更有“土著”覺得華人搶了他們的飯碗。
因此，看到許多中國人銷售二手手機，賺了個盆滿缽滿，本地商人也開始一邊想辦法搶市場份額，一邊打壓聰明的華人小賣家。過去二手手機都是中國人從華強北批發過來的，所以本地人只能選擇從中國“倒爺”手裡購買到二手的蘋果等高端智能手機。
“現在這些本地的商人，也學會里應外合了，在深圳設機構駐人，然後在華強北拿（批發）手機往本國發。”鍾鴻說，因為在本地的“倒爺”生活成本來就低，而且擁有成熟的人脈和熟悉的門道，因此在短短半年時間裡，就搶去了包括他在內，部分華人商家的大量市場份額，“加上本國人現在更青睞和本國人交易，所以我就更吃虧了。”
加上在華強北合作供貨檔口，都迫於生存壓力和租金壓力，不敢抬高出這些外國商人的拿貨價，進一步導致在印度、東南亞等地的中國商家，拿貨缺乏相應價格優勢。
“就以印度來說，本地的賣家和華人比，價格差不多，但我們利潤還比他們少，生意更沒他們好。”鍾鴻無奈的說，這些佔盡本土優勢的“倒爺”們，快把來自中國的商家們都逼瘋了。而且部分東南亞國家官方更是縱容本地人，採取非正常手段，惡意搶佔市場份額，“中國手機大廠在這邊混的是風生水起，但我們這些賣二手手機的，都快被逼回華強北了。”
曾有網友在微博上評論說，之所以在印度、緬甸等國做手機生意變得如此困難，就是過去華強北商人把翻新機、組裝機、次品機等賣給臨近各國、糊弄當地消費者的現世報。
或許，這並不無道理。在過去這一輪東南亞、南亞、中東的二手智能手機市場的“搶灘戰”中，許多當地商家都不願意錯過巨大的市場需求，任由中國商家佔據先機。
於是，便用從華強北商人身上學到的技能，“武裝”自己，並利用“地頭蛇”的優勢，以及本國人對於華人商家的不信任，有效的“阻擊”了華強北商人們在二手智能手機市場的“進擊”。向來戰無不勝的華強北“倒爺”，也在當地本土“倒爺”的打壓下，漸漸失去了應有優勢。
也許，在處處講究消費升級的今天，華強北要想回到當初的輝煌，要做的並不僅僅是一味供貨。而是商家們要更多的反思過去那些糊弄、欺騙國內外消費者所造下的“孽”。
只有當大部分商家都意識到問題的所在，懂得口碑的重要性，重拾商業誠信，華強北那一個個“一米櫃檯”，才有機會再次成為創富神話。
閱讀更多 懂懂筆記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