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已經成為了傳說。在我剛剛工作後不久,外婆就去世了。記憶中的外婆永遠是善良、勤勉、樸實、純淨無私的,這樣的外婆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裡。

外婆是家族中我見到過的僅有的兩位小腳女性之一,另一位是奶奶。我曾親眼見到外婆脫下鞋子洗腳時的模樣,那一雙小腳印證了我在《三寸金蓮》(馮驥才小說)中讀到的文字,在現實中真真切切看到了舊時代女性的生活。小時候,因為媽媽忙工作,常把外婆接來照看孩子。我們都常常見到外婆踩著一雙小腳慢慢地“挪來挪去”做飯、收拾房間等。之所以稱之為“挪”,是因為她腳小所以走動的速度慢;因為平衡性不如正常腳,為了走得平穩,就走得慢。在我們孩子眼裡,就是“挪動”。偶爾在外婆洗腳時見到小腳的真面目,不由得對那變形的關節、扭曲的腳趾感到震驚和難過----天知道外婆幼年時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可外婆已經習慣成自然了,當孩子們問起是怎麼裹的腳,她就像在介紹別人的經歷,雲淡風輕地,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怨嘆過什麼。

外婆是善良、樸實的。聽媽媽說,因為外公去世得早,外婆為了撫養四個孩子,年輕時靠給教堂洗衣賺錢養家。洗衣服並不是一個賺錢的活兒,可是沒有文憑和職業技能的外婆,只能靠這個養孩子。可以想見,一個女人,養大四個孩子是多麼得不易!而且是三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但外婆硬是把四個孩子都培養成了有文化、有素質的人。

外婆雖讀書不多,但她的善良、樸實、勤勉贏得了全家人的尊重。孩子們成家立業後,外婆就在家中做好後勤。印象中,外婆做飯很優雅的。她不像那些風風火火的家庭婦女,也不像那些動作遲緩的主婦,她總是不慌不忙地洗菜、切菜、炒菜、裝盤。她炒的每個青菜、葷菜都是乾淨、漂亮、好吃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在灶臺邊慌亂過。氣定神閒的外婆邊和我聊著話,邊就做好了幾個菜。即便在油鍋炸響時也從不手忙腳亂,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地進行。我們小時候她家用的還是蜂窩煤,火力不好控制。可外婆從來都用火有方,什麼時候進氣,什麼時候關閉,進多少關多少都控制得很好,因為從來沒見她反覆去搗騰這些部件,一氣呵成。做完飯,她神色依舊,髮絲未亂,衣衫整潔。

記得我考上研究生那年,去告訴了外婆。外婆拿出自己的零花錢獎勵給我用。當時我只道是外婆寵我,還很得意,也心安理得地收下了。現在想來當時是多麼地少不更事!外婆拼命撫養四個孩子上學讀書,對孫子輩,仍然拿出自己不多的零花錢給予支持,她是以她善良、樸實的方式告訴我:孩子,多學習文化知識,你做得對!

但外婆也是嚴格的。一向慈愛、寬懷的外婆,發現晚輩們的問題(不好的言行)時,會一針見血地指出來。她並不去嚴厲地斥責,聲調也並不高,但言辭卻是尖銳的。

記得小學五年級時,外婆到我家小住。一個夏日的晚上,不知為了什麼,我那天的家庭作業沒有儘快完成,在家中不停換房間做作業,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在那兒,檯燈也跟著換來換去。外婆生氣了,說道:“這麼晚了,作業還沒做完,算什麼‘三好學生’呢!”,聽了這話,當時的我冏極了,心想,批評就批評,幹嘛貶低我的“三好學生”榮譽! 雖然不服氣,但知道外婆所指,在耿耿於懷中快速完成了作業。現在想來,也正是外婆這嚴格的家風的影響下,媽媽那一代、我這一輩的孩子才有端正的品行和自律的習慣。起碼,那天晚上,外婆的批評告訴我:一個優秀的學生,就不應該脫沓作業,哪怕是某一天的作業(任務)。

可是,外婆又是觀念守舊的。她一直和小兒子,我的小舅舅住,不願到我家長住,因為,她認為兒子是自家的,姑娘出嫁了,就是別人家的,儘管她對外孫和孫子們是一樣的愛。因此,只要媽媽接她來家裡小住,不出幾天,她便唸叨著,要“回去”。女兒無論多孝順,多麼希望她長住,她也認為這裡不是她的家,她得回去住。我們孩子們因此和媽媽一起用各種辦法留外婆,勸說外婆,最怕她剛住兩三天就說“回去”的話。後來都成了每次外婆來時的套路。外婆是不適應?還是怕給女兒添麻煩?還是太守舊了?多希望外婆能健在,接她到我寬敞明亮的家裡住住,哪怕她第二天就要“回去”……可是,永遠不可能了!

大膽地推想一下,外婆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因為她的腳雖小卻因膚色白而不難看。媽媽和我都遺傳了她的皮膚。她皮膚白皙,五官端正,眼大眉順(這個沒有遺傳我),直到老年時期也從未膚色晦暗,即便80多歲依然端莊依舊,任何時候都衣衫整潔,髮絲不亂。只是,從未聽外婆提及外貌、形象什麼的,因為她從不以此為資本,也不靠顏值吃飯,她總是教育晚輩最樸素的、應該怎樣做事的道理:做人、做好人,錯了要改,就這些。

優雅地做事、善意地待人、嚴格地管教,外婆雖然走了,但留給我們很多、很多。

願美麗的外婆在人間、在天堂安息!

作者 瞿丹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