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浅谈薛宝钗的心机:替史湘云作东,是真心还是假意?


关于薛宝钗这个人物形象,历来分析着实不少,由此也形成了两极分化般的阵营,喜欢宝钗者,认为她温柔敦厚,为人低调;厌恶宝钗者,则认为薛宝钗虚伪至极,每一个动作背后都有隐藏的目的,这两者孰是孰非,实在难以给出准确评论,毕竟人性本就是幽深复杂的,若是一棒子打死给出个结论,必然是主观且片面的。

而我们今天仅立足“虚伪”二字,探讨薛宝钗的为人处事,其实笔者初读《红楼梦》之时,比起黛玉,更喜欢宝姐姐多一点,欣赏她的温柔大方,即便被林黛玉刻意针对嘲讽,也从未放在心上,甚至真心关心黛玉,最终才促成“金兰去互剖金兰语”的和解结局。

但其后多次再读红楼,秉承曹公“绝对写实”的文风,开始刻意观察宝钗的种种行为,这才渐渐发现其中问题,宝钗其实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山中高士晶莹雪”般的女子,不仅是笔者,包括现在很多人都对薛宝钗存在误解。

薛宝钗在书中很多“助人为乐”行为,大部分都不是发自她的本心,而是出于某种目的,换句话说:宝钗的很多行为,都是为了让别人(包括站在上帝视角的读者)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笔者来举《红楼梦》文本中一个简单的例子,来帮助大家理解。诸位可还记得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史湘云来到贾府,恰赶上众人商议诗社诸事,史湘云一时兴起便提出要自己作东邀一回诗社,众人散去后,宝钗便将湘云拉进蘅芜苑商量作东之事,宝钗一番话让湘云犹豫起来:

至晚,宝钗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安歇去。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她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她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大家方有趣。你家里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子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

史湘云一听完宝钗这番话,立刻就蔫了,之后宝钗提出从自家拿几大篓螃蟹,再搬来几坛好酒,替史湘云轰轰烈烈办了个螃蟹宴。这个情节一直被认为是薛宝钗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佐证,笔者并不否认宝钗的好心好意,但这份好意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般纯粹。

前有秋爽斋偶结海棠社,几乎没有花钱,钗、黛、探、玉四人一人做了一首白海棠诗,也没见有多寒酸。史湘云既然提出要办诗社,她心中其实是有计划的,所以才有“宝钗听她说了半日,皆不妥当”的后来话。

对于诗社,钱多有钱多的开法,钱少有钱少的开法,而且诗社众姊妹谁都不是富人,书中曾记探春攒了几个月,才攒到了几吊钱,拿出来让贾宝玉上街替自己买些新巧玩意儿,所以史湘云作东,完全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几吊钱办起来的,史湘云一开始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可却被薛宝钗的一番话给打懵了。

宝钗提出诗社虽然是玩意儿,但也要瞻前顾后,几吊钱恐怕无法做到,史湘云此时已经被赶鸭子上架了,因为宝钗提出了“诗社豪华版”的建议,你自己再要求办个朴素点的诗社,这脸上就有点过不去了。

最终这场螃蟹宴,螃蟹加上酒菜,花了将近二十两银子(刘姥姥语),二十两什么概念,是贾府小姐们将近一年的月例钱!若是按照这种规模,真真是没人能办得起诗社了。

薛宝钗一向崇尚节俭,为何会专门提出办“豪华版诗社”的建议呢?这似乎有点不符合宝姐姐的人设。且看螃蟹宴上的宾客,自然就知道宝姐姐的心思为何?

话说宝钗、湘云二人计议已妥,一宿无话。湘云次日便请贾母等赏桂花。贾母等都说道:“是她有兴头,须要领她这雅兴。”至午,果然贾母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

史湘云请贾母来参加宴会,是她个人提出的,还是宝钗提出来的?笔者比较倾向于后者,应该是宝钗主动提出让湘云请贾母一起来,贾母最喜热闹,一旦邀请,必定会来,到场后见螃蟹宴如此盛大,史湘云如何有财力办这个宴会?一番询问,便可知是“乐于助人”的宝姐姐帮湘云办的,由此宝钗便可获贾母、王夫人等人青目。

第三十八回的螃蟹宴上,有一个情节笔者记的着实清楚,那就是众人吃螃蟹之际,作为东道主的史湘云却“出一回神”,她在想什么呢?《红楼梦学刊》1990年刊载周岭之文《史湘云‘出一回神’简析》中曾论述过这一点,他认为史湘云“拿着别人的钱,自己作脸,心中该是何等滋味”。

而这些宝钗是否替湘云想过呢?她的确在物质上帮助了湘云,但在心理上,却于无形中增加了湘云的自卑感。宝钗终究不是宝玉、黛玉那样的“情不情”、“情情”之人,她不会站在史湘云的角度细致入微地考虑她的感受,她此举的目的性很强——讨贾母、王夫人等领导的好儿!

细看《红楼梦》,观察宝钗之行为举止,其实大部分行为都并非出自她的真性情,而是带有明确的目的,换句话说宝钗是有心机的。再如夏金桂嫁入薛家, 为宣示主权,日日撒泼打浑,将薛家闹得一团乱,薛姨妈、薛蟠、香菱都深受其害,可唯独夏金桂不敢对宝钗下手,倒是宝钗时不时“暗弹压其志”,能让夏金桂这样的女子如此忌惮,宝钗的心术有多厉害,不言而喻。

笔者唯一觉得薛宝钗展现真正自己的情节只有两处——第二十七回的“杨妃扑碟”与第五十七回“慈姨妈爱语慰痴颦”时,宝钗在薛姨妈面前的撒娇!只有在这两个时刻,宝钗彻底放下了心中那根紧紧绷着的弦,展现了自己少女般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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