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力凝 北京报道
2.3亿元，这是方正证券认购的一笔原本用于地产项目的信托资金，为何被发行方“改道”给了早已陷入债务危机的方正集团？
3月10日晚间，方正证券发布公告称，公司认购了中信信托作为受托人发行的“中信·远洋弘盛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认购规模为2.3亿元，项目资金原本用于武汉的一个地产项目建设。然而，中信信托却将这笔信托资金全部用于向方正集团发放贷款。
3月12日，中信信托方面回应称，方正证券系自主决策，自愿认购该信托计划份额，信托计划的资金运用符合信托合同的约定。
同日，《中国经营报》记者联系了方正证券和中信信托方面，双方均表示“以公告为准”，暂时没有更多内容披露。
方正证券方面说不知情，中信信托方面说业务合规，究竟谁在撒谎，谁又在做局？
方正集团“借新还旧”的秘密
根据方正证券在公告中披露的时间，本报记者试图从时间顺序上理清这场“局中局”的脉络。
首先是在2019年1月，中信信托向方正集团旗下企业发放贷款25亿元，方正集团为该笔融资提供保证担保。2019年10月，因方正集团旗下企业未能如约全部还款，中信信托与方正集团旗下企业确定“借新还旧”的业务方案。
2019年11月1日，方正集团旗下子公司方正证券认购了中信·远洋弘盛信托计划。该信托规模为40亿元，其中在2019年11月计划增发16亿元，方正证券认购的金额为2.3亿元。信托期限为9个月，至2020年7月12日结束，预期收益率为9.5%。项目最终明确为用于武汉归元寺项目B包地块的开发建设。
2019年11月6日，方正集团将当日收到的中信信托2.3亿元资金，用于代其旗下企业偿还前期对中信信托的部分债务。
2020年2月，方正证券未能收到合同约定的第1期信托收益550.73万元。经向中信信托询问后被告知，因其未收到融资人支付的贷款利息，无法在原定分配日向方正证券分配信托利益。
值得关注的是，方正证券在公告中详细说明了中信信托的“违规”之处：方正证券自称在认购信托计划后，持续催促中信信托提供投后管理、增发公告、反洗钱等信息。中信信托除提供营业执照及法人身份证信息外，其他材料一直未予提供。另外，方正证券称，公司在近期才得知该信托计划相关公告的查询密码，查询后才得知，资金用途已发生改变。
沉默了一天之后，中信信托方面在3月12日发出简短回应称，方正证券系自主决策，自愿认购该信托计划份额，信托计划的资金运用符合信托合同的约定。中信证券方面则称已委托律师事务所处理相关事宜。
据记者了解，从《信托法》的规定上看，用信托资金去“借新还旧”，这本身并不违法。但是，如果信托的受托人未向受益人特别提示项目的风险以及信托财产的用途，即存在违法行为。
值得关注的是，“借新还旧”能够顺利实施的前提，是借款方有持续的资金实力能够偿还新的借贷资金。而中信信托和方正集团确定“借新还旧”方案时，方正集团已经陷入了严重的债务危机。
据了解，早在2019年10月15日，方正集团30亿元的“19方正SCP001”兑付日，兑付资金在当天下午5点后才到账，这已经引发了债券市场的广泛关注。2019年12月2日，方正集团公告称，因流动资金紧张，公司未能按照约定筹措足额偿付资金，20亿元的“19方正SCP002”不能按期足额偿付本息，确认违约，彻底引爆了方正集团的债务危机。
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9月底，北大方正总资产规模为3657.11亿元，总负债为3029.51亿元，资产负债率约83%。
房产项目或为资金通道？
值得关注的是，根据方正证券的公告，其认购的“中信·远洋弘盛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在资金用途上的变更存在诸多疑点。
最初，这只信托募资是用于购买武汉弘盛永泰置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弘盛置业”）70%的股权，以及武汉远正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武汉远正”）85%的股权。
天眼查的数据显示，弘盛置业注册资本5000万元，其有两个股东，其中武汉远正持股70%，另一家公司持有剩余的30%。弘盛置业的代表人、董事长兼总经理为娄文华，此人也是远洋地产（武汉）有限公司的总经理。
根据方正证券方面披露，购买上述两家公司股权的资金，最终用于武汉归元寺项目B包地块的开发建设以及信托合同所约定的其他资金用途。
2017年4月，远洋地产宣布成功竞得武汉归元文化片区地块，总建筑面积187.97万平方米，将建成“复合业态的国际级综合体项目”。其中，归元寺路以东的B包地块项目，土地面积18.07万平方米，用途为住宅、商服、公园与绿地、街巷、公共设施，容积率2.28～6.24，起始价75.35亿元。
值得关注的是，这只信托名为“中信·远洋弘盛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 ，名字中就有远洋和弘盛，似乎也的确是为这个地产项目的专项信托。根据中信信托网站上的披露，早在远洋地产宣布拿到地的3个月后，即2017年7月12日，中信信托已经披露了“中信·远洋弘盛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正式成立。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2020年3月11日下午，弘盛置业通过“武汉远洋地产”公号发布的声明中称，弘盛置业在2017年6月与中信信托签署协议，通过“中信·远洋弘盛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进行项目融资，但已于2019年7月12日全额结清该信托计划本息。
弘盛置业方面称，现在该信托存在的问题与弘盛置业没有任何责任关联，弘盛置业已向中信信托发函要求其对相关情况进行解释说明、并做澄清。
既然弘盛置业已经结清了本息，那为什么中信信托还能够在2019年11月6日使用这只信托进行了增发募资，并且募资用于方正集团所欠的对中信信托的债务？
一位信托从业者告诉记者，挪用资金用途是严重的违规行为，中信信托作为行业的龙头，不大可能直接挪用信托资金用于抵债。根据《信托法》第十八条的规定，受托人管理运用、处分信托财产所产生的债权，不得与其固有财产产生的债务相抵销。受托人管理运用、处分不同委托人的信托财产所产生的债权债务，不得相互抵销。
有从业者猜测，2019年11月6日的这次增发，或被包装成为一个“资金通道”项目，最终增发认购的资金流向方正集团。
不过，截至发稿，本报记者并未能获得方正集团、中信信托以及方正证券方面对此的最新回应。
方正证券真的毫不知情？
记者在中信信托官网的信息披露中查询到，“中信·远洋弘盛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在官网上共有29条公告，其中2020年发布的有6条公告，其中1条为事务管理报告。不过，这些报告中都需要有密码才能打开。
既然方正证券作为投资人在2019年11月6日就参与了认购，为何自称在近期才拿到了查看报告的密码？
另外，方正证券方面称这笔资金被中信信托违规挪用，为何资金的去向恰好又是方正证券的大股东方正集团？相关资料显示，方正证券的第一大股东为方正集团，持股比例为27.75%。
值得关注的是，如果这笔信托资金还存在私下交易，这笔2.3亿元的信托认购资金实际被方正集团用于偿债，那么方正证券的这次交易或将涉及关联交易问题。
在应对方案上，方正证券方面称已经成立专项工作组负责调查该事，尽快研究财务处理方面意见，方正证券将采取与中信信托等相关方谈判协商、发送《律师函》、依法提起诉讼、向监管机构举报等措施。
方正证券方面提到，本次风险事项可能对公司2019年度经营业绩产生不利影响，具体影响程度和金额尚无法准确判断。公告之后，方正证券首日股票下跌4.56%，第二日下跌3.14%，两日市值下跌了近52亿元。
“取决于信托合同中是如何约定的。”广东盈隆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刘松告诉记者，信托资金都是采用第三方存管制度，专款专用。对于此次方正证券提到的信托资金被“改道”一事，由于现在外界并不知道具体的信托合同条款中，对于资金用途、资金去向是怎么规定的，所以很难评判谁有责任。后续该事件将如何进一步发展，值得关注。
现在，方正集团正处于破产重整的关键时期。此前，方正集团旗下的方正证券、方正科技、北大医药、中国高科等4家A股公司，以及旗下港股方正控股和北大资源集体发布公告称，方正集团收到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送达的通知，债权人北京银行申请对方正集团进行破产重整。
根据方正集团的财务数据，截至2019年三季度，方正集团有货币资金454亿元，其中约330亿元为方正证券所有。此前，联合资信在评级报告中也提到，方正集团流动性强的优质资产主要集中在方正证券，方正集团本部资产质量较差。
随着方正集团进入破产重整，谁将接盘方正证券？迷局仍待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