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法國總統奧朗德訪華時,曾經參觀故宮博物院。他們一行人和普通遊人一樣,從位於紫禁城南端的午門步行進入了故宮,待到行至漱芳齋的時候,奧朗德看到了一幅傳世繪畫。
畫卷上繪有路易時代的法國男女:男人身著三件套洋服,短套褲、絲綢長筒襪、手持柺杖,頭戴假髮;女人則身穿長裙,髖部寬大,並穿有緊身的胸衣。
法蘭西國人
法蘭西國婦
在這幅卷軸畫,畫中人像的邊上都有小字標註,在那法國男女的邊上就分別有“法蘭西國夷人”和“法蘭西國夷婦”字樣,幸好奧朗德看不懂中文,想必隨行翻譯也不會照直解釋。
這張畫,便是故宮博物院之中的一件鎮館之寶——《職貢圖》
所謂的《職貢圖》,便是“專門記錄來華朝貢外國人的圖畫”之意,許多強盛的朝代都有這種畫作流傳。
在臺灣的故宮博物院裡面,其實就還保存這一幅南唐顧德謙的摹寫本《番客入朝圖》(即《梁元帝職貢圖》摹本),這幅畫原本是從北京故宮帶走的,自然逃不過素來愛亂塗亂畫的乾隆皇帝的“魔爪”。
乾隆不僅在卷首塗鴉上“自文其弱”四個大字,還在後面寫了以一篇御提,大意就是譏諷南唐國小民寡,看些外國人就覺得“遠奇”,沒甚見識,自己暴露了自己國力弱小的事實。
而素來喜歡標榜自己為“千古一帝”的乾隆,轉頭一想,過幾年我在位的時候“萬國來朝”……
萬一不認識那些人從哪來的怎麼辦呢?
難道還得用南朝小國留下的《番客入朝圖》來辨識?
如果那個《番客入朝圖》上面畫的內容有疏漏,豈不是會貽笑大方?
左思右想,乾隆覺得還是得“自己的事情自己辦”——而且得以最高規格——乾隆皇帝史無前例地動用軍機處動員地方來進行一手數據的收集,其第一卷完全是當年的外國人物。
實事求是地講,如果沒有乾隆個人的雄心大志,恐怕很難完成這樣浩大的數據採集和分類工程。
《職貢圖》有多個版本,現今在漱芳齋展出的乃是彩繪版本之中的圖卷版,尚有由宮廷畫師丁觀鵬等人繪製的冊頁版存世,後者的成稿時間較之圖卷版要早上許多。
要知道,自《山海經》成書以來,中國人一向域外之人想象成奇形怪狀的模樣,其中不乏有人頭獸身、單眼獨臂等似人非人的形象。較之這種認識,歷代《職貢圖》對於域外文明的描摹卻大都抱有可貴的寫實態度,乾隆《職貢圖》則堪稱其中的巔峰之作。
這也代表了清代人對於世界認知的一種進步。官修的《四庫全書》(雖然備受詬病),就將《山海經》從地理類移到小說類書籍,也可以從旁佐證這個判斷。
不過這一演變來得有些太晚了,而且即便《職貢圖》的編纂者已然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收集了他們能見到的一切外國信息,可這些內容之中仍舊有許多疏漏。
特別是對於當時歐洲列強,明顯瞭解不夠:
英吉利國人
英吉利國婦
“英吉利亦荷蘭屬國,夷人服飾相似。國頗富,男子多著哆囉絨,喜飲酒。婦人未嫁時束腰,欲其纖細。披髮垂肩,短衣重裙,出行則加大衣,以金縷合貯鼻菸自隨。”
英吉利若真的是荷蘭屬國,恐怕尼德蘭人半夜做夢都會笑出聲。與此類似的,還有以下一則:
瑞國人
瑞國婦
“瑞亦荷蘭屬國,貿易於粵。其脫帽為禮,與荷蘭相類。短衣革履,常執藤鞭衛身。夷婦方領露胸,衣外束裙,折袖舒袂,以革為履,底綴方木似屐,喜以金縷合貯鼻菸,時時吸之。”
瑞國即是瑞典,由於對於歐洲不太熟悉,編著的時候又將其劃為荷蘭屬國。
在當時,編纂《職貢圖》的域外知識基本來自明末艾儒略的《職方外紀》和康熙朝南懷仁的《坤輿圖說》,而這兩種文本,距離乾隆朝相隔了近百年。
就在這一時期,歐洲戰爭不斷,經歷了三十年戰爭(德意志分裂、荷蘭和瑞士獨立、西班牙衰落、法國興起、瑞典興起)、大北方戰爭、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七年戰爭(英國、普魯士陣營與法國、奧地利俄羅斯陣營的戰爭)等血腥大戰。
連續不斷的戰爭,不僅使得歐洲各國版圖和地緣政治發生重大變化,而且在戰爭需求下的軍事科技和新戰術層出不窮,可是在《職貢圖》編纂者眼中的歐洲,仍舊是一個靜態的海外世界,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西方列強已經逐漸興起。
更為可怕的是,在滿足了乾隆帝期待“萬國來朝”的一廂情願之後,國人對於西方社會的瞭解熱情就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在《職貢圖》完工50餘年之後,西洋傳來的棉布掠奪走中國的大量財富;英國人偷著將茶葉種帶出中國在印度和斯里蘭卡進行種植,幾乎毀掉了中國茶葉外貿市場;鴉片流毒華夏大地,侵害了人們的身體;而在最後,西洋的堅船利炮終於轟開了中國國門,中國陷入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
能編出《職貢圖》只能證明清廷並不缺乏努力的文獻學家,可是他們的成果僅僅是為了“博君一笑”,絲毫沒有轉化成為知識產能。
歷史固然不會倒流,但是這樣的歷史教訓卻更應當讓今天的國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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