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1月5日16時10分,註定是個歷史性的時刻。
與這一時刻緊密相關的鹿鍾麟後來在自己的回憶錄裡寫道:汽車共五輛,我乘第一輛,溥儀、紹英第二輛,溥儀後、妃和親屬及隨侍人員分乘第三、第四輛;張璧等乘第五輛,由故宮直駛醇王府(清室稱北府)。溥儀在醇王府門前下了車,這時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握手接談。我說:“溥儀,今後你還稱皇帝嗎?還是以平民自居呢?”溥儀回答說:“我既已接受修正清室優待條件,當然廢去帝號,願意作一箇中華民國平民。”我說:“好,你既然願當平民,我身為軍人,自有保護責任,一定要通知所屬,對你加以保護。”張璧在旁湊趣地說:“你既是一箇中華民國平民,就有當選為大總統的資格。” 到此,我們握手道別。
這就是說,從這一刻起,中國的末代皇帝溥儀成了真正的平民,得把自己的皇后叫老婆,不能再把“我”叫“朕”,更不說自己是天子了,就是困在沙灘上也不能稱自己是“龍”了。這些稱謂上的變化生活方式與社會地位的天地差別,那一刻,溥儀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事情的緣起北京政變,也被稱為首都革命,發動者是馮玉祥。
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馮玉祥被任命為“討逆軍”第三軍總司令,出古北口迎戰奉軍。10月23日,馮玉祥率部返回北京,包圍了總統府,迫使直系控制的北京政府下令停戰並解除吳佩孚的職務,監禁總統曹錕,宣佈成立“國民軍”。政變後,馮玉祥授意攝政內閣通過了《修正清室優待條款》,廢除帝號,清室遷出紫禁城,驅逐溥儀出宮。
當時,馮玉祥說:“驅逐溥儀出宮的事,要馬上辦理,你們可同攝政內閣商量。”
聽話的是時任北京警衛司令鹿鍾麟和警察總監張壁,張壁立即找到內閣總理黃郛,經過反覆商討,拿出了《修正清室優待條款》:
一、大清宣統皇帝即日起永遠廢除皇帝尊號;
二、民國政府每年補助清室五十萬元,另撥兩百萬元設立北京貧民工廠,儘先收容旗籍貧民;
被逐出紫禁城的溥儀逃往天津,與日本軍方來往密切;
三、清室即日移出宮禁,以後可自由選擇住居;
四、清室之宗廟陵寢永遠奉祀,由民國酌設衛兵妥為保護;
五、清室私產歸清室完全享有,民國政府當特別保護,其一切公產應歸民國政府所有。
同時決定由鹿鍾麟和張壁前往執行。
1924年11月5日上午9時,鹿鍾麟與張璧以及攝政總理黃郛、社會名流李石曾一行四人,由北京警衛司令部乘汽車出發,帶四十軍警,直趨神武門。守衛故宮的清皇室警察,見到突如其來的國民軍,驚慌失措,還沒有回過神即被全部繳械。鹿鍾麟在神武門換上了國民軍的崗哨,並在故宮外佈置軍警,割斷了電話線。
此時,此時,溥儀正在儲秀宮和皇后婉容吃著水果聊天,突然,內務府的大臣們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為首的紹英手裡拿著《修正清室優待條款》,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皇上,皇上,不得了了,……馮玉祥派軍隊來了!還有李鴻藻(晚清重臣、清流黨領袖)的後人李石曾,說民國要廢止原先的優待條款,拿來這個叫……叫簽字……限我們三小時內全部搬出去!”
溥儀慌忙上前,幾乎是奪過了《修正清室優待條款》,但看過之後,他覺得情況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糟,只是三小的時限讓他不能接受,便讓紹英再出去和鹿鍾麟等人交涉。
紹英說明溥儀同意遷出,但時間太倉促希望能夠延時,還說,端康太妃剛死去不久,宮裡只剩下敬懿和榮惠兩個太妃,她們倆表示寧死也不肯離宮。
鹿鍾麟聽後像是思索了一下,但隨後便命令隨從去告訴“外面的人”:“快去告訴他們,時間雖然到了,但事情還可商量,先不要開炮放火,再延長!”
紹英一聽,連忙跑回去將這“二十分鐘”的事情報告了溥儀:“我們只有二十分鐘,不然的話人家就要開炮啦!”
溥儀絕望了,在太監和宮女們的一片哭泣聲裡,他取出現洋,給宮裡470多個太監每人發洋10元,100多個宮女每人發洋8元,要他們收拾細軟物件,準備出宮。隨後,溥儀在國民軍的監視和保護下,離開了故宮。
鹿鍾麟不用一槍一彈將將溥儀驅逐出紫禁城,剷除了滿清王朝的封建統治,應該說是個不小的功勞,而這足以讓他在中國歷史上留下顯赫的一筆,但在後來的歷史的長河中,他卻一直默默無聞,何故?除了政治博弈中的遊戲規則,在這裡,讓我們從馮玉祥為什麼要驅逐溥儀出宮說起。
馮玉祥戎馬一生,由士兵升至一級上將,所部從一個混成旅發展成為一支擁有數十萬人的龐大軍隊。在其50餘年的軍事生涯中,以治軍嚴、善練兵著稱。同時,因其一生中時常背主倒戈,因此有人將其字“煥章”改為“換章”(換章意即打麻將換牌之意),以諷刺其經常倒戈的行為,還稱他為“倒戈將軍”。但在反對清王朝這方面,他的態度是堅定的,1911年參加灤州起義時起,他就一貫痛恨封建帝制。他認為,民國要與清朝決裂,不應該保留溥儀的小朝廷。1917年,張勳率辮子軍入京,馮玉祥參加討伐張勳復辟的戰鬥,收復北京後,他極力主張剷除禍根,驅逐溥儀出宮。但當時他只是一個旅長,人微言輕,沒能實現這一願望。
很明顯,在馮玉祥看來,只要它(溥儀的小朝廷)在那兒存在著,就會成為一些人的“念想”,就會以此為由生出一些事端甚至是禍亂,所以,北京政變後他便迫不及待地實現了自己的這一願望,但他這麼做分明還沒有能夠做到徹底“剷除”。我們應該看到,1924年11月5日,與鹿鍾麟握手的溥儀雖然聲稱自己“願意作一箇中華民國平民”,但當日本人在東北向他伸過“橄欖枝”,他還是將它接住了。
要革命,就得把它進行得徹底些,所以,1924年11月5日16時10分,註定不會在歷史上留下多少痕跡。道理很簡單,很多事情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可以死灰復燃的,馮玉祥、鹿鍾麟他們當時確也沒具備完全將之消除的能力,而這不僅僅是面對溥儀一個人的事。(文/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