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葯業原董事長持菜刀砍前妻 受害人講述驚魂一刻

葵花葯業原董事長持菜刀砍前妻 受害人講述驚魂一刻

(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經濟觀察報 記者 金冠時2019年6月28日,黑龍江省大慶市讓胡路區法院新聞發言人向經濟觀察報記者確認,檢察機關已就原葵花葯業董事長(002737.SZ)關彥斌一案向法院提起公訴。

大約半年之前的2018年12月22日,時任葵花葯業董事長關彥斌在其前妻張曉蘭父母家中,手持菜刀,暴砍張曉蘭4刀;行兇後,關彥斌亦試圖舉刀自戕。

12月23日凌晨,警方在哈爾濱醫科大學附屬二院找到了關彥斌。2018年12月29日,關彥斌被大慶警方以涉嫌故意殺人罪,監視居住。

關彥斌和張曉蘭之間,到底存在著哪些恩怨糾葛?這起震驚資本市場的“董事長殺人案”,究竟因何而發生?上市公司葵花葯業,又受到了怎樣的影響?

關彥斌與張曉蘭:從相識到成家

“他(關彥斌)朝我走過來,我坐在凳子上,不知道他過來幹什麼。他一把把我拽過去,摟住我的頭,拿出菜刀,就砍我的脖子……”

2019年4月27日,張曉蘭在回憶4個多月前——也就是2018年12月22日,被她的前夫——時任葵花葯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關彥斌持刀所砍傷的經歷時,原本較為平靜的情緒,劇烈地波動起來。

關彥斌,生於1954年10月,滿族,黑龍江省哈爾濱市下轄縣級市五常市人。家有兄弟姐妹多人,他排行老大。

1972年,18歲的關彥斌參軍入伍,在空軍某部服役。“在部隊,他是空降兵,力氣非常大”,張曉蘭稱。

1977年,退役後的關彥斌,進入五常市第二輕工業局工作,兩年後“下海”。他先是搞活了一家磚瓦廠,而後轉型做塑料廠,生產農用地膜等產品。張曉蘭表示,這家塑料廠迄今還存在,“虧損也要繼續營業”。

張曉蘭,1959年12月生於黑龍江,亦有在部隊服役的經歷,家中有兄弟姐妹9人,她也是排行老大。

退役之後,張曉蘭進入體制內,來到瀋陽工作。她自述,與關彥斌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因為一場小官司認識的。認識後,她在瀋陽幫了關彥斌不少忙,“他公司在瀋陽,有什麼事兒,比如缺個電視,或者什麼事情辦不了,因為我在瀋陽,在體制內,就能幫助他。”

兩個人之間,也有了私人之間的往來。“他到我單位這裡來,我們什麼廳長、什麼局長的就得接待他。可他穿的衣服特別不好,不太協調,我就從裡到外給他買了,我說你這樣再去見我們領導……這樣可能逐漸他就有了對我的認識。我要是生病了,他也會派人送一些什麼東西來關心我。”

1995年左右,關彥斌與第一任妻子離婚。他與這位妻子育有兩個女兒:長女關玉秀,生於1979年2月,2019年1月7日,在關彥斌案發後,補選為葵花葯業的董事,同年1月31日當選為董事長;次女關一,生於1982年7月,2017年9月,擔任葵花葯業董事,2019年1月7日當選為葵花葯業總經理,並代行董事長職務至同年1月31日。不過,迄今關彥斌仍是葵花葯業實際控股人。

1996年6月左右,張曉蘭從遼寧瀋陽的公務員單位離職,來到黑龍江五常,“我是從單位完全離職走的,走之前我已經是正處級幹部了。因為那個時候他(關彥斌)非常需要幫助,他去南方,深圳東莞那邊,與一位香港小姐創業,幹得挺不錯。但是,結算時,香港小姐把錢都結算在香港了,沒有給他,他們當時籤合同也簽得不太好。這樣他就虧損了2000萬。”

關彥斌與香港小姐創業的這段經歷,在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懸壺大風歌——關彥斌二十年光大國粹構築葵花中藥王國風雲錄》(下稱《懸壺大風歌》)中也有提到。《懸壺大風歌》出版於2018年,是葵花葯業為紀念其改制20週年而推出的著作。關彥斌也視該書為自己的個人傳記。

從東北第一大都市瀋陽來到縣級市黑龍江五常的張曉蘭,在關彥斌的塑料廠裡,主要負責爭取政府項目、做政府關係等業務,“當時叫‘技改’,就是向國家爭取優惠政策,也包括申請國家貸款等等”。

1998年,當地的國有企業五常製藥廠,因為連續虧損要改制出售,以關彥斌為首的塑料廠員工團隊,買下了這家企業。

張曉蘭說,“買五常製藥是一千多萬元,借貸是我幫他完成的。當時我拜託一個人幫助我們,會簽了一個我們想購農地膜新設備的貸款項目。這個錢本來應該在1997年下來的,但是趕得非常巧,就在1998年年初,這筆資金還沒來得及去買設備。錢到賬之後,我們請示中國銀行同意,把這筆款轉為購買了五常製藥。”

改制之後,五常製藥廠更名為黑龍江省五常葵花葯業有限公司,基本就是上市公司葵花葯業的前身。

關彥斌在這家公司裡持有大部分股份,其餘的股份主要為他在塑料廠的同事、包括張曉蘭所持有。

同樣在1998年,關彥斌與張曉蘭結婚了。

葵花葯業上市三年後,關張離婚

改制之後,葵花葯業發展迅速,其主打產品“葵花護肝片”暢銷全國。

“(我們)民營企業接過來後,(企業經營)所有的情況就會更實一些。隨後幾年,基本是每年以300%的速度增長。那時候我們羨慕別人能做到4000萬,覺得怎麼掙那麼多錢,沒多少年,我們也有了。”張曉蘭向記者回憶。

而她在葵花葯業裡,先是擔任總經理助理,負責企業形象、物流採購倉儲等工作,後又任副總經理,再進入公司的董事會。

張曉蘭表示,婚後她和關彥斌的感情開始一直很好,只不過“生活過程當中,關總這個人就是激情澎湃的那種,逢酒必喝,喝酒必醉,喝了酒以後人就走樣了。男人女人之間這樣的情況比較多了……最終,大家覺得,我們有個孩子的話,他可能會好起來的。”

2008年,關彥斌與張曉蘭兩人的兒子出生了。

這一年,關彥斌還當選為全國人大代表。此後,他又連任了一屆,直至2018年。

張曉蘭說,有了孩子之後,她和關彥斌之間的關係反而疏遠了。“他就寂寞了,然後他就和秘書好了——那個秘書還是我推薦的。”

數位接近關彥斌家庭的人士也對記者表示,在關張二人結婚的前些年裡,兩人的感情確實不錯,而有了孩子之後,張曉蘭將很多時間和精力放在了孩子身上。

在2017年7月之前,關彥斌的女秘書,為關彥斌又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在知曉關彥斌與女秘書的事情之後,張曉蘭提出離婚,關彥斌不同意。2014年,兩人在青島時,他手寫了一封《悔過書》:如果兩人離婚,財產的一半將歸張曉蘭,同時孩子的撫養費由他承擔。

葵花葯業原董事長持菜刀砍前妻 受害人講述驚魂一刻

2014年,關彥斌給張曉蘭出具的悔過書

同年12月30日,葵花葯業正式在深交所上市。關彥斌和張曉蘭是上市公司的共同實際控制人。

兩人的婚姻又維持了兩年多,直到2017年7月。關彥斌和張曉蘭達成離婚協議,張曉蘭將名下所有股權轉讓給了關彥斌。後者則現金補償9億元給張曉蘭,“分3年付,他現在已經給了6.5億元。”

她還表示,離婚是自己提出來的,“因為當時我在香港生活,消費非常高,生活費很高,他就不給我錢了。我就覺得這是個問題,如果要延續下去的話,我就沒法生活了。他(關彥斌)這種狀態,婚姻價值不太大了,還不如在這個時間內保證自己的生活。”

張曉蘭也表示,在這次案發之前,關彥斌對她沒有過家庭暴力行為。

離婚之後,張曉蘭帶著兩人的兒子“小關”在美國生活,關彥斌與她保持著一定的聯繫,溝通包括“小關”的教育、撫養等事項。

重逢,悲劇

2018年5月,葵花葯業在哈爾濱舉行企業改制成立20週年的慶祝大會。“(慶祝大會)規模很大,邀請了很多人參加。他(關彥斌)意氣風發,慶祝大會上的發言致辭,他一個人就佔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時間。《懸壺大風歌》也是人手一本。”2019年5月,一位參加了慶祝大會的人對記者回憶。

但張曉蘭對《懸壺大風歌》很不滿意。她認為,這本書沒有如實反映自己在葵花葯業改制、發展過程中的貢獻。

2018年12月,張曉蘭帶著“小關”從美國回國,到黑龍江大慶家中探望自己的父母。“小朋友說我想爸爸了,然後我給他打了電話,因為他好久都沒看孩子了,他也不會主動給孩子打電話。”2018年12月21日,張曉蘭給關彥斌打了電話。

12月22日接近中午,關彥斌從哈爾濱來到大慶張曉蘭的父母家中。“開的是輛路虎越野車,除了他(關彥斌),還有司機、秘書、保鏢,一共4個人。來的時候,還帶了一些禮物。”包括張曉蘭,以及她的弟弟張明在內的數位在場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

這是兩套打通了的三室一廳房子。除了張曉蘭、“小關”、張明外,張曉蘭的父母,還有其他幾個親友在家中。關彥斌和張曉蘭在其中一套房子的房間裡單獨聊天談話,孩子“小關”偶爾在他們身邊玩耍。張明則進去送了兩次飯菜並添續茶水。

兩人吃飯、聊天,在房間裡交流了五六個小時。“我們談家裡的事兒,孩子的事情。我也說,你每一次結婚人家都會拿走你的財產,我結婚拿走的就比較少了。但是你下一步如果再結婚,(女秘書)人家那麼年輕,還會再拿走你的財產。”張曉蘭回憶說。

張曉蘭介紹,重點交流的另一個話題,則是《懸壺大風歌》一書。“我們也交流關於他的‘大風歌’,沒能夠正確對待我(的作用)、寫我的事情。我說我可以寫一個我的20年,然後我是不是可以實寫你的名字、你秘書的名字,你同意嗎?他說‘我同意’,實際上在這個時候他已經在房間裡來回走,一邊喝水一邊踱來踱去的,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反正我也沒注意。”

突然,“他(關彥斌)朝我走過來,我坐在凳子上不知道他過來幹什麼。他一把把我拽過去,摟住我的頭,拿出菜刀,就砍我的脖子。一邊砍,一邊喊,‘我要殺死你!我要殺死你!’……”

此時,是下午5點多不到6點。談話的房間裡,只有關彥斌和張曉蘭兩人。

在旁邊房間的“小關”,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目擊者。“我在那個房間刷碗的時候,突然聽到我媽媽在叫,我就衝過去看是怎麼回事。我媽就在這屋的一個小角落那邊。我爸按著我媽在小角落那邊,拿著刀……”“小關”回憶。“小關”跑到另外的房間,向其他人大聲呼救。然後又折返回來,“我就過來跟我爸說,爸,你別砍我媽了,就使勁這麼說。我覺得我爸那時候還沒有瘋狂,因為他瞪了我一下,沒砍我。”

張明和父母等人都跑進來了。“我看到關彥斌舉著刀,右手舉刀,臉上沒什麼表情。”張明說,他奪下了關彥斌手中的刀,這是一把菜刀;然後跑到浴室拿來大浴巾,試圖給張曉蘭止血。他還拿了另外一條毛巾,要關彥斌自己止血。“我扭過頭,看到他又拿了一把刀出來,是尖刀。我本能的反應,他要幹什麼?那一時我就不管了,把毛巾一扔,就開始去搶第二把刀。”張明回憶,當時關彥斌拿著尖刀,刀尖是朝著關彥斌自己的左邊胸口捅了下去。“我去和他搶這把尖刀,搶的過程中,他又拿刀劃傷了他自己的脖子。”

此時,張曉蘭已被其他家人搬到了另外的房間。搶下這把尖刀後,張明也跟了過去,然後,關彥斌也跟過來了,手上又拿了一把菜刀。張明和他的父親,以及被張的家人從室外叫進來的關彥斌的隨從,共同奪下了這把菜刀。

張的家人表示,在此後片刻的休息期間,關的隨從又拎了一把紅色的尖刀出去。

包括張曉蘭、張明及多位她在場的家人事後辨認,包括這把紅色尖刀在內的4把刀,都是放在張曉蘭父母家中的,而且放在不同的房間裡,但不知關彥斌是何時找到這些刀的。

張曉蘭隨後被救護車送到了大慶的一家醫院搶救。她總共失血大約4000毫升,“失血性休克”,存在“外耳廓及顱骨部分骨折”,構成“重傷二級。”在隨後的幾個月裡,她接受了多家醫院醫生的會診治療。

2019年4月下旬,她在瀋陽的一家醫院裡,接受了記者的採訪。

儘管有兩輛救護車到達現場,但關彥斌還是被他的隨從們帶走,輾轉數家醫院,在2018年12月22日晚間,最終送到了哈爾濱醫科大學附屬二院進行救治。

12月23日凌晨2時許,警方在這家醫院找到了關彥斌,並溝通醫院對其進行救治並採取“戒護措施”。

2018年12月29日,大慶警方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對關彥斌進行監視居住。2019年1月24日,大慶警方宣佈對關彥斌進行刑事拘留,並將之送至大慶市看守所。1月29日,檢方批准對關彥斌進行逮捕。

關彥斌涉行兇時處“抑鬱發作期”?

4月29日,大慶市公安局東湖分局對關彥斌案出具《起訴意見書》。值得注意的是,這份《起訴意見書》提到,關彥斌在2019年做了兩次司法鑑定。

第一次是,2019年1月17日,大連市第三醫院司法鑑定所的鑑定,結論稱“關彥斌案發當時精神無異常”,“關彥斌對此作案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第二次,2019年4月10日,司法鑑定科學研究院的鑑定:“關彥斌案發時處於抑鬱發作期,目前抑鬱情緒仍未完全緩解”,“關彥斌對本案應評定為具有限定刑事責任能力”,同時,“關彥斌目前應評定為具有受審能力”。

對於關彥斌此前是否有抑鬱病史,2019年5月7日,記者向葵花葯業發去問詢函。

一位自稱與葵花葯業總經理關一熟悉、併為她所託的“中間人”,在5月8日、10日,兩次與記者溝通時均表示,據他所知,關彥斌沒有抑鬱症。

同時,在葵花葯業上市公司方面,2018年12月28日,即大慶警方宣佈對關彥斌進行監視居住的前一天,關彥斌向上市公司葵花葯業提出書面辭職,稱“因個人年齡原因,從公司長遠發展角度出發,為給年輕人更多機會,優化經營管理團隊,申請辭去公司第三屆董事會董事、董事長、總經理職務”。此後,他的兩個女兒關玉秀、關一,分別接任了葵花葯業董事長和總經理的職務。

2019年3月21日——在案發近3個月後,葵花葯業才第一次公開披露稱,“公司實際控制人因個人原因與他人發生糾紛造成身體傷害,被司法機關採取強制措施。其在上市公司不擔任董、監、高職務,該事件未對上市公司正常生產經營活動造成影響。”

此舉是否已涉嫌信息披露違規?

對此,上述自稱為關一所託的“中間人”含糊表示,“(當時)打了點‘擦邊球’。”

張曉蘭本人在4月27日接受記者採訪時則表示,她沒有對關彥斌出具任何諒解書,她並提出三點訴求:關彥斌就此事進行充分的道歉;實事求是地還原案件,以及過往的歷史;給予她和她的家人以充分的賠償。

此前一天,即2019年4月26日,應張曉蘭的訴求,遼寧省瀋陽市和平區法院凍結了關彥斌持有的1900萬餘萬股葵花葯業的股票。

以當時股價粗略計算約3億元,基本對應關彥斌尚未支付給張曉蘭的2.5億元現金補償及6000萬元“小關”的撫養費。

2019年6月28日,黑龍江省大慶市讓胡路區法院新聞發言人向記者確認,檢察機關已就此案,向法院提起了公訴。不過,目前法院尚未確定具體的開庭時間。

接近案件調查的人士告訴記者,檢察機關事先曾徵求被害人張曉蘭一方的意見,即是否在起訴時,附加對被害人民事賠償的要求。得到的答覆是,等到法院開庭時,被害人一方會再行提出。

就張曉蘭講述的事件經過,記者無法聯繫到關彥斌進行核實、置評。

(本報記者吳小飛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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