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畫要自甘寂寞

古人云:蘊而不露。真正高深的畫面,並不直露於紙上,而在讀者的心田。不要以小我為宗旨。通過畫面,能有博大領悟,並不在於一點一滴的得失,所謂

“數點梅花天地心”即是。

畫畫博大為上乘,個性為中乘,物象為下乘。

道,是充塞無窮空間的生生之氣,宇宙生命,也是中國畫的終極境界,畫出生命的律動,而神采飛揚。氣韻生動即生命的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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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不像數學1+1=2的公式。學藝如參禪,有人頓悟,立地成佛;有的人一輩子也沒明白佛到底是什麼,成了一個平庸的和尚。作畫也是這樣,要天人合一。畫的是天地間的靈氣,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這不是光靠刻苦就能得到的,而是要悟。

遵循藝術規律,畫理、物理相融合,真情通理,擺脫自我,遵循抒發性靈,遵循宇宙生態,隨心所欲不逾矩。符合自然生態,到此才真正達到無我境界,是藝術的極致,是道。

主觀的思想感情和客觀的對象融為一體,二者的有機結合就是天人合一。我國兩千年前莊子的寓言《莊周夢蝶》,其內在的寓意可以說是藝術的最高境界。蝴蝶是我,我是蝴蝶。其意境對人生的認識充滿了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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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生命無限豐富與廣闊。人為天地心,人乃萬物之靈。人能與豐富動人的宇宙產生心靈感應,與自我主體的性靈旨趣相勾通。由於經歷、心性、知識、修養的侷限,我們每個人所能體察感應到的極為有限。

現在的人類低估了古人的智慧。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即使用現代科學也解釋不了。道本來就是個說不清楚的東西,老子的道也沒人解釋清楚。遠古的人對一些奇異的現象也是琢磨不透,在晚上遙望星際,展開無限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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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爾的學說裡面有些似中國傳統哲學,但比起中國的傳統文化還嫌淺顯。道,很深奧,宇宙萬物無不在環中,到了至高點,其實又很簡單。古時候,佛傳法給弟子,其實也很抽象,主要還是自身的領悟,學藝如參禪,悟性在第一。禪其實並不神秘,也不是高不可攀。禪無處不在,禪即大自然,藝心如禪心,心如果順乎自然,就是禪。

一個人的成就大小與老師的教導息息相關,老師能跟學生指明道路,使學生少走彎路。初學禪的人就是不明白那個道理,禪其實很簡單,但這層紙沒有捅破之前,人還是很苦惱的,如果明白之後就會恍然大悟,覺得禪不過如此。宋朝蘇東坡有詩云“廬山陰雨浙江潮”,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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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畫的空白在整個畫面上並不是真空,乃是宇宙靈氣、往來生命的流動之處。這空白正是老莊宇宙觀中的虛無,萬象的源泉,萬物的根本。

物象皆是自然本體、自然生命,數朵挑花能體現天地間的滿目春色,一隻小鳥可啟示自然界的無限生機。

畫道,機趣也。蘇軾雲:“離常合道曰趣。”中國畫貌離神合乃為趣。我所說的“畫道,機趣也”之機趣,不是一般的興趣、野趣、趣味,而是指天機、天趣。

學法是為了擺脫法度,不受法度束縛,最終到無法,無法才是至法。若一味講法就畫不好了,這也是一種禪。

作畫要不拘一格,又要自成一格,自成一家,處處有我,不受法度束縛,而法度又暗藏其中。

畫中法度有跡可循,但畫中的美、韻、氣,卻是玲羊掛角,無跡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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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道是先天的秉賦,再加後天的努力。畫畫不透脫,就好比是不識暗藏與暗合的關係,這兩者有質的不同。前者是先知先覺,後者是客觀的反映,其見解和認識超出了表面的物象。

法度要靈活應用,不要為法度所束縛。受法度所束縛是沒有完全地掌握法度。天下法度是一樣的,但表現在畫面上卻不盡相同,運用之妙,存乎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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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至今“法”的約束是消除不掉的,我們必須遵循一定的法則,從事繪畫創作的實踐,如果把一切行之有效的經驗和法則全盤否定,那麼繪畫創作就成了不受任何約束的信筆塗鴉了。

法歸於道。光有其法,而沒有悟道,不可能達到高境界。理可頓悟,法必漸修。悟其道而自存高遠,取法乎上方可事半功倍。

一個大畫家也不可能幅幅是精品,有的作品就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但大師畢竟是大師,即使是隨意之作,其法度也暗藏其中。

大道觸目驚心,小道賞心悅目。

有的人作畫追求的是大巧,有的追求的是小巧,如果讀者能看出畫家的巧,那畫家不為高。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才算高。大師的畫給人一種非常平易的感覺,但博大精深,返樸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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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畫首重人格,人格是第一位。

畫畫,才情第一,功夫第二。有人做了一輩子功夫,但沒有才情,成不了大氣候。才情一靠天賦,二靠全面素養。

做人、作畫都要有一個度,畫梅點花,根據意境的需要,點多了不好,點少了也不好。說話說多了別人討厭,話沒有說清楚別人不理解。做人要不卑不亢,畫畫要恰到好處。

大氣與格調高是一回事。小氣怎麼稱得上格調高呢,只有格調高才大氣。

學畫,格調非常重要,這就看師承如何,頭口奶是關鍵。

大寫意畫格不高便流於小家子氣,工筆畫格調高也能很大氣。

作畫生怕別人不喜愛,於是刻意迎合別人的口味,這必然會俗、媚、小氣。

所謂神品,就是將物象畫神了,處處暗藏法度。逸品比神品高,因為神品還在法度之內,而逸品超出法度之外,不受法度束縛,無跡可尋。 逸、神、妙、能四品,其中以逸品為最。其氣質不是模仿就能學到,也不是通過刻苦就能得來,而是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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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只是對一個人自身而言,是他畫的某張畫比平常畫的要高、要精,自己覺得能代表自己的最好水平與特色。

畫匠之畫:專注畫技並以此為能事。

名家之畫:博採眾長,融會貫通,技法嫻熟,筆墨老道。

文人之畫:不受法度束縛,直抒性靈,興致所至,筆墨縱橫揮灑。

評定一個大師的水準,當然有樸厚。最高的境界是自然而然,樸厚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樸拙則厚重,華麗則小氣。

大凡頂聰明的人終究成不了大氣候,不厚、不樸。學畫要學 苦、澀、生,切忌甜、俗、媚。匠氣千萬要不得。

國畫最忌甜、邪、俗、賴。甜:眾口同聲都說好,這種畫時髦,非常花俏。邪:這種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裝鬼嚇人。俗:古人謂:掩鼻敬酒,故作媚態,現在講:市儈氣十足。賴:這種畫,生搬硬套,搬了又搬,套了又套,毫無生氣,吃力不討好。

其實作畫一道,筆墨技巧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思想。一張畫能夠將作者的思想表達出來才是最高的。筆墨生點不要緊,思想一定要高。畫一張好畫不容易,成為一個好畫家更不容易,成為一個有思想的好畫家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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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翁說:畫者,寂寞之道。此言極是。窮其畢生心力積其學,尚難成氣候。如果心境浮燥,功利心太重,看風向、趕時尚,怎麼能成為藝術家。

學畫很難,要自甘寂寞。要有一生平淡、一生默默無聞地渡過的打算,要有獻身精神。

得而不喜,失而不憂。這種修為是哲人的思想,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在藝術奮鬥中,也要有這種修為。

畫畫有以人傳和以畫傳之分。以人傳是生前名,生後很難留下來;以畫傳則往往是生後名,可流傳久遠。現在有的人,其畫格調不高,可名聲很響,有的人,畫很好,卻默默無聞。清人石濤雲:“畫事有彼時轟雷震耳,而後世絕不聞問者。”可見這個問題自古有之。外國也不少先例。這也是個非三言兩語說得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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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紙作為中國的一大發明,與國畫的發展是分不開的。宣紙的性能極其敏感,在宣紙上作畫,極敏感地記錄了畫家當時的心態痕跡,這種心態是通過筆墨留在宣紙上的軌跡,這是別的任何紙都不能代替的。表現在紙上的筆墨或飄逸,或俊秀,或清靈,或怒氣沖天,或喜氣洋洋。如古人說:怒氣寫竹,喜氣寫蘭。這些心態也即是人性、人格、學養的再現。

大寫意國畫最見性靈,在宣紙上每一筆墨下去,便能迅即反映畫家本人的才情與修為。這是西方繪畫不能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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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霸悍並不是貶義,關鍵是要運用得好。雖霸悍,但沒有燥性,收得住。不過,還是以沖淡、清和、恬靜、沒有火氣為上,這是內斂。

野趣與野氣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野趣是一種趣味,一種生趣。野氣在某些方面講並不一定是貶意詞,它與潑辣相近;野趣與野氣僅一字之差,但卻有質的不同。

有人講某人眼高手低,其實其人手不高,而眼光倒是低。眼光低必然帶來手低,眼手是相輔相成的。

一個人的秉賦、悟性乃天成。這不僅是現在的科學術語中所說的“遺傳基因”,還包括佛家所說的慧根,這都不是通過後天努力可以得到的。一個人只要有正常的思維,加上勤奮,不走彎路,是一定有所成的。致於是大成還是小成,要看機緣,大畫家不是學成的。

人的聰明、悟性先天后天各一半。功夫通過後天的努力都可達到一定的水平,通過自己的努力,充實自己的天賦,是謂"天道酬勤"。

藝貴有極,到了極致,個性就出來了。作品只有給以人強烈的震撼,獨特的感觸,無盡的韻味,才為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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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風格的形成,不是僅看一幅畫,而是縱觀其人的多幅畫中所體現出的學養、審美、技法等。

鄭板橋有云:一筆瘦,二筆夠,三筆湊,四筆救。其實這都是學養的深厚、畫面的控制、構圖的能力的綜合表現。最見功夫。

有人認為字外功對字沒有直接關係,這是錯誤的。字外功夫、 畫外功夫,這些都是根據陸放翁訓兒所講:“子欲學詩,功夫在詩外。”詩不達詁,達即順達,話即訓詁之學。

詩所營造的意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不像考證文字那樣詳細清楚。字也是一樣,王字、顏字、柳字等,這些都有一定的表象,但從中透出的一種美,即人格、學養、生活、閱歷。這種美是一種深層次的美,不可用語言表達。譬如唐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器而書法大進,這是為什麼?這就是對生活的領悟,這不是字外功夫是什麼?學習如何做人,表面上與字不相干,但確實稱得上是字外功夫。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都是增長自己的學養,豐富自己的生活閱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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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筆宜毛、宜辣、宜拙、宜凝重,忌飄浮。戲曲大師苟慧生說的“戲帶三分生”極有見地,作畫何嘗不然。

崑曲格調高,法度嚴,不僅唱腔優美,而且形態也美。它的歷史比京劇還早,與我們的國畫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表演含蓄,意境深邃。《遊園驚夢》這出戏,把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相互愛慕的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其情愫為古今中外人士所傾倒。通過經常地品味這些好的、高雅的戲曲,其實也是在增強自己的審美修養,這些都會潛移默化地溶進自己的繪畫之中。

學習切忌死板,不管學什麼,畫什麼,要靈活。程硯秋唱京戲,其唱腔唸白很有個性。別人向他請教其中的竅門,程說:“行腔咬字,有如老貓叼小貓一樣,要把握火候,要活。“唱戲如此,作畫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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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不言小疵。大的方面好就好,有點小毛病也在所難免。看人如此,看畫也如此。

讀名家的作品,小處也要細心,觀察其細小的變化,切不可大而概之。

做學問要靜下心來,務實求真,打下紮實的基礎。不可朝三暮四、好高騖遠。

學習前人要師其心,不師其跡。白石翁雲:“師其跡十數年即可。”那麼,要形成個人風格,我看得數十年,個人風格的形成很難。

能夠達到的放棄掉這是自暴自棄,明知達不到的硬想要達到就是自欺欺人。達到了自己認為能夠達到的水平也就滿足了,不枉在世上走一遭。若自己參透了這些道理,也就不會浮躁不安,會心平氣和地對待一切。實現自我應有的價值,這也稱得上是一種成功。

粗學畫,一入手就大寫意,比齊白石還齊白石,這要不得。基本功不紮實,即使畫到老也是浮的,將一事無成。還是要循序漸進,練好基本功,最後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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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畫覺得很苦惱的時候,不妨翻看一下齊白石、朱聾、吳昌碩等人的畫集,會覺得一些不得其解的問題迎刃而解。猶如口渴的人,一口水下肚就能解渴,平時他沒有渴的時候,喝再多水也是多餘。

中國畫的藝術形式是以筆墨為主,與科技不同。科技可以在前人研究的成果上連續發展。而國畫、書法則不同,不可能在前人的基礎上直接更上一層樓,而是要從頭開始做學問。別人的功夫、別人的經驗只能是別人的。一個畫家,20歲是20歲的感受,60歲是60歲的體驗,活到老,學到老,學無止境。

宋、元、明、清,每個朝代能出幾個大畫家,有的百年間還沒能造就一個。大畫家百年難遇,可見畫畫何等之難。如果覺得國畫這門藝術,今天學明天會,很容易,那麼就是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國畫這門學問,性急不得,得慢慢來。

藝術上的成功因素本來是多方面的,包括天時、地利、人 和,先天和後天的諸多因素。而最難得的就是自知之明。即認識自我、肯定自我、發展自我。能夠達到的目標不去努力達到,這是自暴自棄。把根本無法辦到的事,硬要作為奮鬥目標,這是自欺欺人。歲月蹉跎,去日苦多,此生可量。但我還要努力朝著完善自我的道路,隨著時代的步伐繼續探求下去,直至生命的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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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傳統繪畫中與人物畫、山水畫相比較,花鳥畫在藝術造詣上其成就是最為突出的,尤其是明清兩代文人畫的發展,把花鳥畫寫意技法推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繼青藤、白陽、石濤、八大、揚州諸家以來,近世趙之謙、吳昌碩以及齊白石、潘天壽等,大寫意花鳥畫大師管領風騷,各闢蹊徑。其中有些人達到的成就幾乎是難以逾越的。

畫界一般認為,中國畫人物、山水、花鳥三科中,花鳥畫最難,花鳥畫中工筆易而寫意難,大寫意尤難。寫實是寫意的基礎,寫意是寫實的昇華。寫意是中國藝術的核心,博大精深。寫意畫通書法、通中國戲曲、通中國建築園林、通唐詩宋詞、通老莊哲學,還通禪。中國寫意畫每動一筆都見文化、見性靈、見才情、見學養、見功力,奧妙無窮,世界上絕無僅有。中國畫壇的頂尖大師都是在寫意畫領域裡取得成就才達到藝術的高峰。八大、石濤、吳昌碩、齊白石均是如此。

在國畫創作中,人物、山水、花鳥、翎毛、走獸、蟲魚我都涉及到了,此生無悔矣。我既由此受到了苦頭,也嚐到了甜頭,歸根結底還是甜頭。在文化大革命中雖然很苦很苦,但對我來說是一次洗禮。按佛家來講,這是一次磨難,最終覺悟,到達彼岸,以證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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