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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得到一個很不幸的消息，我一朋友的爸爸，去年10月因為交通意外，頭部著地，左側大腦神經撕裂，導致昏迷不醒。
當時醫生說別救了，大概率救不活，就算救活了也是植物人，醒不過來了，再說植物人也活不了多久。
但至親遇到這種事，生死一念間，直接放棄救治肯定做不出來，至少得試一試，否則餘生都會愧疚難當。
幸好，老天有眼，也是他爸生命力夠頑強，在ICU呆了一個多月，每天都往腦子裡打好多刺激神經修復的藥物，總算奇蹟般醒來了。
我最近去醫院探望時，朋友說，他從得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帶著手機錢包鑰匙就急急忙忙出門了，一直到今天，再也沒回過家——整整3個月，一直在醫院看護著。
最開始一個多月，是驚愕到不知所措，因為醫生說他爸隨時可能走，自己只能一直在邊上守著，精神壓力大到爆。
接著一個多月，雖然生命體徵日趨穩定，也有了比較清醒的意識，但因為不能講話也不能動，就更離不開人照顧。不管是吸痰、喂流質飯、喂藥、擦身、把屎把尿，都得有人隨身服侍。
光是吃飯，現在每天就要吃5頓——早上6點、上午10點、下午2點、晚上6點、晚上10點——只能少食多餐，還不能斷。
每天上午，還要去吸高壓氧艙，一做就是兩小時，他還得在邊上陪著。他爸是高壓吸氧，他是隻能承受高壓，每次耳膜都挺痛的。
你可能會說，為什麼不請護工呢？
請了，但護工也只有在翻身擦背和端屎端尿時才會幫下忙。
最關鍵也是最痛苦的晚上陪夜這事，靠不住。
即使在上海最好的三甲醫院，護工晚上也一樣拍拍屁股睡大覺，你真把她吵醒了給你把屎把尿，人家也是一臉不情願，臉色難看到炸，畢竟這麼苦的差事，白天已經累成狗，晚上還不讓我好好睡，給再多錢，也很難壓抑本能的不爽情緒。
更何況，他爸連話都不能講，真有什麼問題，比如痰在嘴裡咳不出來，要是護工睡死過去沒注意，那他爸可能就已經被痰噎死了。
他還和我說了個事，之前有個老頭晚上咳嗽得一塌糊塗，護工在隔壁房間睡成豬根本不知道，結果第二天早上一看，痰噴的床上地上牆上到處都是……
這就是現實，人家護工和你非親非故，就掙這麼點錢，怎麼可能像至親那樣無微不至照顧你呢？
你可能會說，為啥不再加點錢，請個一對一的護工呢？
答案是沒人。
這麼多年來，我也因為各種原因多次去過上海各大醫院住院部，就從沒看到一個講上海話的護工阿姨。
護工這種活，真特麼太痛苦了，我感覺比掏糞工還苦。
護工不但要每天給病人把屎把尿，遇到屎尿亂飛還得收拾殘局，遇到便秘還得伸手指去摳大便，更重要的是，每天持續那麼長時間的重體力活（尤其是護理那些身體不能動的五大三粗的男病人），晚上還沒法睡個好覺，再說這種工作毫無成就感，醫院的環境又很壓抑，病菌也多，天天看到的都是社會最悲慘最不幸的一面，隔三差五就有人蓋上白布推出去，家屬在邊上哭得昏天黑地，你還必須7X24小時一直看這些玩樣兒，換你是啥心情？
換位思考下，這種活，如果不是實在生計所迫，誰會願意幹？
所以幾乎沒有上海人會幹，全是來自全國各地農村的缺乏大城市生存技能又任勞任怨能吃苦的阿姨大媽在幹。
而且幾乎每個阿姨大媽的背後，都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要攢錢給兒子蓋房子結婚……
但一年忙到頭，攢夠了點錢，還是想回家過個好年——這可能是這些護工一年中唯一感到幸福的時光。
現在正好快過年了，所以醫院護工特別緊張，有錢也請不到一對一的護工。
你可能還會說，難道他家裡就沒其他人能搭把手嗎？
答案是真沒人。
朋友他媽在他十幾歲就去世了，過去20年一直和他爸相依為命，所以靠不上老媽。
他又是獨生子女，所以靠不上兄弟姐妹。
他爸作為50後，雖然有兄弟姐妹，但都是60多歲的老人，自己身體也都不好，也就只能買點水果送點紅包來看望下，不可能長期來和你輪流陪夜。
至於他爸的侄子侄女，這關係就沒那麼親了，更指望不上。
所以他只能全天候在醫院陪著……
出了這事後，工作也被他辭了，女朋友也和他掰了，他在醫院裡和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像祥林嫂一樣反覆提及他未來的三大計劃：換房子、結婚、再做一份事業。
他想再做的一份事業，是為病人家屬提供服務。
他反覆說：“這裡的病人家屬，真的太苦了，太苦了……”
其實他也沒想好到底要怎麼做，只是說要把醫院無法給病人家屬提供的那些病人家屬最需要的服務，給提供上，這還具有一定的公益屬性，因為真的太痛苦了。
最後，他帶有一絲請求上帝寬恕的語氣說：“如果他爭氣，在接下去幾個月的康復關鍵期能開口說話，手腳能動，那換了新房子就接他回去，看我結婚，給他抱個孫子玩，如果還是不能講話也不能動，那我也沒辦法了，不可能就這樣3年、5年一直被他耗下去，我只能把他送去養老院，但到了養老院，就只能等死了，這個我也沒辦法，我也沒辦法……”
說到這裡，他的眼睛裡閃著淚花。
如果換一個保險號，這個案例應該強調的是他爸沒提前買保險，導致之前ICU病房裡打的修復神經的進口自費藥，花了十幾萬。
但就算他爸提前買了無數保險，遇到這種情況，錢能做的事，也很有限。
在我眼裡，我看到的是，我們這一代獨生子女的魔咒，就要來了。
1980年，我國正式啟動獨生子女政策，尤以上海、北京、天津這三個直轄市和東三省的執行最嚴，所以80後，是人類歷史上破天荒的集體沒有兄弟姐妹的一代人。
朋友說，他爸本來身體就各種毛病，心臟和肺都不好，還老喜歡熬夜抽菸打麻將，遲早要住醫院，但如果沒這個意外，原本可能會推遲個10年，現在突然提前到來，他完全沒有準備好。
80後一代的父母是50後，這代人成長於三年自然災害時期，長身體的時候就營養不良，讀書時遇到文哥，導致大多沒有很高的文化水平，等改革開放後又大多沒有太好的工作和收入，也不注意身體保養，更捨不得花錢去醫院檢查，容易把小毛小病熬成無法治癒的大病。
現在，這代人最大69歲，最小59歲，已進入重疾險和壽險都很嫌棄的疾病高發期，而他們能依靠的，只有一個孩子。
早在10年前，我在學習理財師課程的養老規劃板塊時，就深刻意識到老齡化問題是中國經濟未來面對的最大挑戰，當時我還寫過呼籲放開二胎的文章，結果被主編以“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不可質疑，你這是犯政治錯誤”為由，給駁回了。
當時我就在書上看到預測，2027-28年，將是中國老齡化進程的高峰，中國人口總量將會逐漸萎縮，而現在最新的社科院預測數據，同樣這麼認為。
但這些都是肉食者謀之的事，就算10年前就放開了二胎，也一樣無法改變我們80-90後一代獨生子女悲催的命運——我們的父母還是會一樣老去，而我們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這張名叫《獨生子》的照片，是去年全國攝影藝術展覽的一張獲獎作品，曾刷爆朋友圈。
狹窄的病房裡，兩張相隔的病床上躺著兩位老人，中間的中年男人手握著兩張病床，背影顯得孤寂脆弱，無可奈何。
沒錯，這就是我們這代獨生子女宿命般的魔咒，而我朋友，比我們更早嚐到了這一魔咒帶來的苦果。
我曾在《30年後，拿什麼養活自己？》一文中回答了這個問題：一靠多生孩子，二靠投資人工智能主題指數基金。
但那是我們老了以後的事，我們的父母等不了30年，他們就會倒在病床上。
護工這種天底下沒人喜歡乾的工作，未來收入會越來越高，也意味著請護工的代價會越來越昂貴，可能一個北上廣白領的薪水，還不夠僱一個一對一的全職護工，到時你怎麼辦？
就算你賺錢能力夠強，你又怎能保證你不在時，護工會像你一樣對你病床上的父母細心照料呢？
那個糟老頭是你爸，又不是我爸，OK？
莫非要裝24小時監控？
沒錯，我覺得，可能真的只有在養老院或家裡裝無死角的監控，才能真正保證表面和善靠譜的護工，不會背地裡給你不能講話的老父喂屎。
做監控的上市公司股票，可以看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