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款新手遊開始從各個渠道進入到筆者的視線：無論是微博、抖音等大眾化產品的信息流，還是雲集了二次元愛好者們的社區和討論群，都被這個名叫《公主連結Re:Dive》（下稱《公主連結》）的手遊佔據了相當大版面。
《公主連結》由近年來飛速成長的日本遊戲廠商Cygames開發，融入了動畫風格角色以及配音陣容，故事展開也不吝採用數十段日式動畫構成，是根正苗紅的二次元手遊。
在中國市場，《公主連結》由具有規模最龐大二次元文化社區身份的嗶哩嗶哩（下稱B站）代理發行，也談得上是門當戶對。只不過，B站在這款遊戲的宣發手法上一反常態，不僅站內積極引流宣傳，更向大量大眾產品積極投放廣告。
B站究竟是出於何種原因，要以看似不匹配用戶群體的方式宣傳《公主連結》？另一方面，作為耽誤了一年半的手遊，B站的代理會讓它走向二次元手遊在國內的新高度嗎？
下一個“FGO”？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是資本的共識，而對B站來說則更是如此。
B站2017年財報顯示，手遊收入在總營收的佔比為83.4%，其中《命運：冠位指定》（下稱FGO）貢獻了遊戲營收中的71.8%，獨家代理的碧藍航線則為12.7%。
也就是說，當時B站營收的六成來自於下稱FGO，一成來自《碧藍航線》，盈利項目過於單一是B站的死穴。
雖然到了2019年，B站營收已經逐步變得多元化。2019年Q4財報上，隨著直播等業務的發力，B站非遊戲營收首次過半，初步實現了“去遊戲化”。但根據估算，FGO還是佔到了B站營收的三分之一，也是日本手遊中最為成功的引進案例。
不過，FGO這隻“金雞”卻有兩個隱憂，一是遊戲內容的決定權始終在日方手裡，無法規避審查風險；二是在去年開始，FGO的日服營收已經開始出現下降趨勢。2018年，FGO的日服營收為982億日元，到了2019年則下降到了711億日元。
從今年的氪金量來看，FGO的收入還會進一步的下滑，日本新冠疫情的影響也會進一步拖累FGO的產能。作為一款輕社交重劇情的遊戲，FGO在全世界的氪金走勢大致相同，如果日本玩家覺得遊戲沒有足夠的吸引力，那麼國服也會同理。
在FGO未來不明朗的狀態下，日本遊戲大廠Cygames旗下的《公主連結》成為了B站發展的新重點。
《公主連結》的不錯開場
以“大製作、高福利”而聞名的Cygames，哪怕是國內玩家也如雷貫耳。
在頁遊衰微的時代下，Cygames（下稱Cy）的網頁RPG遊戲《碧藍幻想》異軍突起，以硬核遊戲系統和高質量美術取勝，不僅在日本獲得了成功，也讓受《最終幻想》等日式經典RPG遊戲洗禮的國內宅圈玩家認識了Cy。
並且Cy的多媒體企劃也進行得非常成功，《碧藍幻想》的主機化以及原創偶像動畫《佐賀偶像》的爆火，讓Cy在國內的名聲越來越大。
幸運的是，國內二次元社群對於《公主連結》的認知，恐怕比Cy的其他遊戲還要火。遊戲中女主之一凱露的“接頭”梗，成為了宅圈中P圖大賽的始作俑者。
這在以meme（梗）氛圍很重的二次元圈子內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傳播案例，畢竟社交活動是ACGN需求的重要組成部分，貼吧、論壇等大集會，或者是上百人的水友群，造梗的能力是異乎尋常地快。
從玩法上講，《公主連結》也有著天生優勢，它的遊戲機制師承幾年前國內風靡一時的手遊《刀塔傳奇》，在那個中國手遊市場規模剛過百億的時代，《刀塔傳奇》一經上線，就拿到了日流水2000萬元的奇蹟，這類玩法已經得到了國內的認可，玩法老套的另一個涵義就是王道。
甚至《公主連結》的部分玩家也表示，不論抄襲與否的問題，至少在遊戲美術表現上，《公主連結》是《刀塔傳奇》like作品中最“靚麗”的那個。
從福利豐厚、遊戲畫面、動畫過場以及全語音的豪華配置來看，《公主連結》的確是非常用心，這也是吸引玩家的重要一點。
並且從Cygames的財報表現來看，《公主連結》也相當穩定。兩年內長期處於日本暢銷榜20—30名左右。不過營收規模只有FGO的五分之一左右，在Cy的產品陣列中也不是最賺錢的那一批業務。
但對於B站來講，這個成績就已經足夠了：營收穩定，規模不小，質量有Cy作為保障，從經驗上看，哪怕手遊流水只有百萬元左右，依然能夠保持公司穩定生存。《公主連結》從知名度和遊戲素質來講，前期肯定遠高於這個數字，更別提B站不需要花費精力去負責遊戲內容的開發。
從2018年的初期預約數據也能看出來，B站用戶對於《公主連結》的期待是最高的，比任何其他引進遊戲的數據都要好。和它相當的只有《原神》和《陰陽師：百聞牌》，這些都是在國內有著大IP和強力製作團隊保障的手遊。《戰雙帕彌什》則是“動作類手遊”的新晉有力競爭者。
而且，就算我們不從遊戲市場的角度來分析，《公主連結》也是當前B站手遊唯一的新希望，畢竟其他遊戲能不能過審也是一個重要問題。
版號限制下的“被迫”宣發
B站的大規模宣發，代表著當今手遊審批形式的不明朗。如今的手遊環境，並不如三年前那樣“開明”。
2018年3月，由於機構重組，我國的版號宣佈暫停審批。在審批暫停的9個月中，由於沒有版號就無法收費，遊戲行業陷入了巨大的僵局。
根據《2018年中國遊戲產業報告》顯示，中國遊戲市場銷售收入為2144.4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僅為5.3%，創下近年來增速新低。直到2018年12月，版號才開始重新審批。
但版號的重審，並不意味著遊戲市場的放開，2017年，我國遊戲版號發放數量為9368個。到了2018年，由於版號只發放了3個月，只有2064款遊戲拿到版號。
但令人驚愕的是，在審批重開後，2019年全年獲得版號的遊戲，比2018年停擺9個月的通過數還要少30%，僅有1468款。重啟後的遊戲審查全面從嚴，“倒逼精品化”成為了新時代的主旋律。
而《公主連結》，就是被審查耽誤了一年半的生動例子，嗶哩嗶哩在2018年8月，日服開啟後的6個月就宣佈了代理權，但在今年的3月12日才正式通過版號審批。
對於B站來講，版號審批的不穩定性，讓它不能從容地安排旗下的遊戲陣容，所有的宣發資源必須集中在現有的新遊戲上。
縱向來看，《公主連結》的預約熱度、過審時機以及遊戲素質，是B站近期最有望“出圈”的作品。也就無怪乎B站會向大眾媒體積極投放廣告，希望擴大玩家受眾了。
聲勢浩大的宣傳戰
所以，我們看到了這一個月以來公主連接鋪天蓋地的宣發。如果你逛B站、遊戲攻略論壇和貼吧等社區，你一定會看到公主連接的廣告。就連微博和抖音，B站也花了大力氣去推廣，而動畫的同期播出也起到了很好的宣傳效果。
不僅在線上，B站也在上海街頭的公交站牌、地鐵上，自己的辦公大樓外，都做了碩大的宣傳海報，甚至為此把董事長陳睿拉過來拍了廣告，全站達到了200萬的播放量，遠超平時10萬的遊戲宣傳。
從百度指數來看，B站的這波投入取得了應得的效果，《公主連結》國服開服當天的搜索指數，逼近了FGO開服以來的最高水平。在當天還沒有開任何卡池的狀況下，直接上升到了App Store的第三名。
在遊戲品質有保障、玩法有著成功前例，B站大力宣發的前提下，《公主連結》正式上線後卻在不同渠道收穫了數量不少的用戶差評。
《公主連結》的“暴死”
作為一款二次元手遊，《公主連結》的初期氪金量非常好，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大規模的差評和玩家流失。在手遊評分網站TapTap上可以看到，在日服和繁中服都是9.5的高分下，簡中服的6.5顯得格外刺眼，並且很多評論都是抱怨抽卡體驗和遊戲機制。
《公主連結》的PVP屬性讓它拒絕了相當多的玩家，工會戰也成為了玩家主要詬病的點。在Questmobile的2020第一季度手遊報告中可以看到，3月份的疫情復工期間，碎片化的輕度休閒類手遊才是增長最快的群體。
從二次元的頭部手遊中我們也會發現，《FGO》、《明日方舟》都是秉持著輕量遊戲的目的來進行設計。哪怕是肝度較高的《陰陽師》和《崩壞3》，遊戲策劃也在儘量拉低新老玩家之間的差距。《公主連接》的PVP機制在二次元玩家中並不怎麼受歡迎，“人權卡”更是一個禁語。
除了遊戲看起來不太“休閒”之外，大陸玩家過於功利化也是勸退的一個重要原因。沒有人權卡就讓你換號重來，造成了廚力系玩家的普遍焦慮。部分工會趁著遊戲環境尚不成熟，開啟了“收費排名”制度，必須交保護費才能入會打高分。這對於休閒玩家和正常排位玩家非常不友好，為此B站也特地推出了公告，嚴懲遊戲內金錢交易行為。
而除了環境過於功利化、不夠休閒之外，《公主連結》的“日式手遊套路”也成為了水土不服的關鍵。B站的大規模營銷，引來了不少路人玩家的參與，也成為了如今口碑風暴的一個伏筆。
中日玩家的差異
悲觀的講，FGO可能是日本引進手遊在國內的最高峰了。隨著國內二次元手遊產業的不斷革新，日系IP不斷被消耗的前提下。從2016年到2019年，日系手遊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吃香。這也和《崩壞3》等遊戲開始走自研道路的時間軌跡相吻合。
而且這兩年，大批新晉玩家開始替代經驗豐富的老玩家，成為了日系手遊的核心組成群體。二次元手遊玩家中，00後佔據了25%，他們也有更多的精力在社群進行宣傳。
相比已經習慣的老玩家而言，“00後”對於日系手遊的一些缺陷——免費和付費道具分開計算、抽卡成本偏高、部分劇情過於側重男玩家的視角等容忍度更低。《公主連結》中的付費新手十連，就已經引起了很多新晉玩家的不滿。
其實0.7%的出率以及300抽保底的策略（大約3000元），再算上運營免費送的抽卡道具很多，《公主連結》在日系手遊中並不是很昂貴的定價，老玩家也基本接受這個模式。但在人均收入僅為日本四分之一的中國，這個價位還是有些水土不服。
更別提《公主連結》的入坑玩家中，很多對角色暱稱、保底機制、刷初始有著巨大的陌生感，能明顯看出他們是日系手遊的新用戶，不喜歡老玩家定下的既定規則。
二次元手遊中新老玩家視角的差異，在去年的《明日方舟》體現的淋漓盡致，雙方根據抽卡機制、世界觀設定和麵向受眾等原因，爆發了一場極為激烈的論戰。
開服遊戲有爭議在所難免，但從“年輕人的第一款手遊”的稱號也可以看出，《明日方舟》的開服時間點，恰好是Z世代集體步入大學、初入職場，成為手遊核心群體的時代，二次元手遊的玩家正在大規模地更新換代。
這或許就是中日國情差距，日本手遊玩家收入偏高、年齡分散過廣、並且《公主連結》一開始就是瞄準的男性市場。這些玩家不乏已經工作了的“社畜”，他們的生活壓力大，只有在電車或者居家的短暫休息才有時間玩遊戲，不介意花更多的錢抽一張好卡，但不會花更多的時間去研究組隊，打一個更好看的排名。
筆者曾經在2015年的半夜在東京品川站，看到密密麻麻的上班族換乘下班。八月份悶熱的天氣配上一水的白襯衫、黑褲子，日本上班族壓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這樣來看，《公主連結》其實有點像國內頁遊的模式，重氪玩家都是有錢的中年人，只不過Cygames的美術風格和國內“征途”式設計完全不同，更貼合二次元受眾。
但和國內中年人閒來無事“一刀999”的策略不同，在《公主連結》上，Cygames採用了大量的萌系畫風和劇情，只要放低遊戲要求，它也不會讓你太過難受，原本是為了服務於壓力過大上班族的“通勤手遊”，但讓很多中國玩家很不適應。
事實上，《公主連結》PVP的設計理念也是細水長流，而不是國內喜歡的上班打卡，這是時間充裕的大學生群體無法體會到的。
日本手遊的未來
從年齡結構來看，日系手遊的玩家相較於中國更加平均，25歲以上的玩家比比皆是。從FGO日服的統計中就可以看出，25歲上下是一個分水嶺，玩家對半分。
根據QuestMobile的統計報告，在國服二次元受眾中，25歲以下的玩家一般為75%，和日服有著巨大差異。從FGO的用戶劃分也可以看到，國服的“年輕人”比日服要多很多。
不過這並不代表者日系手遊在中國沒有市場，在攻略論壇等比較深度向的社群內，雖然一半是大學生零氪，但另一半的上班族才是氪金的主力，他們的工作狀態和日本“社畜”擬合度很高。儘管B站從來沒有特別針對已經工作的玩家進行重點宣傳，但日系手遊在不知不覺中就完成了逆向篩選。
只不過，這種大浪淘沙的用戶留存，對於《公主連結》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達到。
不過《公主連結》的差評風潮也不是獨此一家，手遊因為強勢宣發貨不對板的問題出現過很多次。就算是已經運營了兩年多的《公主連結》，初期環境也很難稱得上是盡善盡美。由於強勢宣發，導致大量新玩家湧入，對遊戲品質有落差是很正常的事情。
同類型的《劍與遠征》也因為宣發過度遭受到了大量差評，依然穩坐氪金榜前幾名。B站對於目前《公主連結》的熱度，應該是感到滿意的，哪怕收到的並不都是正面評價。
當然，FGO的奇蹟很難復刻，因為它背後有著型月和Aniplex延續了十五年的劇情積累和媒體企劃，今年還會在東京巨蛋舉辦五週年活動，而《公主連結》做不到這一點，相信B站不會不明白。
不過FGO這種企劃在日本也很難有第二家，《公主連結》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取代FGO，只是B站走出FGO陰影的一步罷了。
但對於B站來說，日系手遊和國內手遊的受眾差異在這幾年飛速拉大，《公主連結》的盛大宣發，可能成為日系手遊在中國最美好時光的閉幕演出。
定價更加良心、重視短期衝刺、對女性玩家更友好、在玩法上更有深度，已經成為了這兩年國內年輕玩家的主要訴求。日本的重氪+休閒的模式已經不再適用於自己的用戶基本盤，這也是B站在《公主連結》宣發事件後得到的一個教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