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是鍋煮麵水

萬里長江的源頭在青藏高原,源出唐古拉山脈主峰。最初也只是溫柔的河水,稱為沱沱河。沱沱河蜿蜒在青海藏區,接納了一些支流後,不再瘦弱纖細,因此從當曲河口後,改稱通天河。

青海是藏、回、漢三族混居之地,但論麵食,大家一致同意回族同胞做的最好吃。在高海拔地區,水沸騰的溫度很低,單純的煮麵是不好吃的,裡面會有夾生。因此這裡的麵食往往是複合式做法,先煮後炒,比如炒麵片、炮仗面。這些麵食的味道平實、簡單,但管飽、易消化,一如此時通天河的樸素。

通天河在高原間盤旋而下,裹挾著泥沙與碎石,凌厲了起來,在巴塘河口後稱金沙江,穿行於川、藏、滇三省區之間。橫斷山區的落差極大,因此流速極快,在堅硬的岩層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河谷在金沙江的沖刷下逐漸下沉,造就了無數奇險地貌。而在這裡的人們,吃的卻是極為柔軟的米麵,當然,也叫做米線。米線柔軟爽滑,入口與落胃亦如金沙江流速般快,只是米線富含澱粉,煮米線的水自然容易渾濁、黏稠,一如厚重的泥沙江水。

長江是鍋煮麵水

雲南米線

金沙江在雲南轉了一圈,似乎還是留戀天府之國,於是回頭轉向,一路向東而去。接近四川盆地時,她的氣質已大不相同,不再任性、喜怒無常,日趨成熟穩重,她在這裡走到了自己的十字路口——到了宜賓,就成為了真正的長江。y

長江是鍋煮麵水

宜賓燃面

宜賓雲霧繚繞,溫度溼度俱高,細小的菌落在此蓬勃發展,孕育出了醉人的酒香。不過,適宜發酵的環境,食物也容易腐敗,因而這裡流行在麵條里加入食用鹼,本意只是避免酸敗,但意外的讓麵條變的更有筋骨。宜賓人愛吃燃面,用鹼面瀝乾後拌上大量紅油,配上芽菜、花生,極香;一如清晨宜賓江畔的濃厚酒香。

長江是鍋煮麵水

豌豆雜醬小面

自宜賓段起,就可以見到江面上來往不息的船隻,溯游而上,就抵達了兩江交匯的繁忙碼頭,重慶。重慶,是山城,是霧都,人們忙於生計,不得不依山而居,每日爬坡過坎,又常年浸潤溼氣,需要更多的熱量與味覺的刺激。與味道相反,味道濃烈的重慶面叫作小面;小面之小在於隨處可見,在於人人皆食,大概也在於調料的唾手可得。然而,小面卻誰也帶不走,就算滾滾長江漲潮落潮,混雜了歷史與當下,小面始終就在那裡,也只能在那裡。

重慶往下,越過三峽,不遠就到了武漢。武漢是長江與漢水交匯處,因而武漢被分成三瓣,稱為武漢三鎮,彼此隔水相望。然而口味卻出奇一致,同樣熱愛香辣的熱乾麵。說來也奇,四大火爐中倒有三個在長江沿岸,對於高溫悶熱,武漢人選擇以毒攻毒,依然選擇熱、辣、香的麵條。

到了武漢,長江已經成為了寬闊的大江,但地勢平坦的武漢在汛期是危險的,在三峽大壩建成前的數百年都是如此,一旦洪峰順勢而下,三鎮立成澤國。或許正是與洪水斗爭的經驗教會了武漢人迎難而上,以毒攻毒。

自武漢後不遠,長江到了江南溫柔鄉。江南第一面依然誕生在長江畔,不在人間天堂的蘇杭,而在鎮江。鎮江之名自然意在長江,但此時的長江豈是人力可左右?大江大河,既養活一方人民,也喜怒無常。但鎮江鍋蓋面也是無常,竟將鍋蓋放在鍋中與麵條同煮,或許起初只是個美好的誤會,卻因此名揚天下。

最終的最終,長江走到了海邊,就此匯入汪洋大海,渺無音信。在江海交匯處,也是最後的離別處,造就了一座有點浪漫的城市,上海。上海開埠很早,東西方文化在此交融,然而上海人吃麵卻純粹的很,一碗陽春麵簡簡單單,乾乾淨淨,毫無脂粉顏色,正如遲暮美人看盡繁華,最終迴歸簡單生活,從此江湖只餘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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