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散文：野外菜青青（張茵）
最抒情的背景音樂.mp33:57
來自關中刀客一大別花鄉
春來草未發，野菜抽嫩芽。北方的春天在淅瀝的小雨、呼嘯的大風中款款而來，大片的枯黃中隱見破土而出、甦醒面世的小草。欣喜驚歎綠意之時，耳邊傳來探尋之聲：“婆婆丁已經長出來了吧，小根菜就長大能挖啦。”
小根菜是一種小小的蒜頭似的野菜，是我到了寧安後才認識的新朋友，能拌涼菜能醮醬能包餡兒，是牡丹江地區的春日佳品。而婆婆丁，則是我的故友舊知。有農村生活經驗的朋友們都知道，微苦的婆婆丁是田間地頭的常見野菜，花開嫩黃如菊，學名是大名鼎鼎的蒲公英，而我一直固執地以此稱呼它毛絨絨輕盈盈的種子。婆婆丁，是我少年時期最愛的野菜之一。
四五年級時剛學會騎自行車，迅速迷上了風馳電掣的感覺，放學就想呼朋喚友騎車瘋跑，但做為家裡幾大件之一，自行車的尊貴程度讓我常常望車興嘆，於是挖野菜就成為最好的理由。
得了父母允許，約上三四好友，明媚陽光下，暖風徐徐中，騎上寶駒良騎，灑下一路歡聲笑語，來到四五里外公路兩側的野地中，小草初綻，高大的楊樹、粗壯的孤柳隱隱泛綠，曠遠的大地青黃相間，一切都是如此鮮嫩可喜。彎腰在眾多枯葉敗草間找尋辨析藏匿甚深的婆婆丁，它們有的單薄嫩小，那是今年新臨世的幼菜，有的粗大蒼老，那是冬眠甦醒的老根。稍稍使力，用纏了布條的鐮刀頭深入土層，圍著婆婆丁的根系一旋，一棵棵野菜就從土裡躍出，又平靜地躺在籃子中，成為小小的心中大大的收穫。
婆婆丁是“群居”植物，常常找到一個就找到了一個族群，東北的土地肥沃，它們也不拘一處，路邊、樹下、耕地中、草叢裡，隨處落腳，到處安家。我和小夥伴們就各尋一小塊領地，互不侵犯，時不時地聊上幾句，說說朋友間的趣事，談談家裡的兄弟姐妹，並不停手地把大把的婆婆丁投入籃子，暗暗較勁著，希望自己挖的野菜最大最多。最後挖完、挖的太少的孩子雖然會得到大家的贈予，不至於回家難以交待，但總是會有些許失落，而挖的最多的那一個彷彿得了一個大賽的桂冠，回家蹬車的腳都似乎格外有勁。
婆婆丁葉狹長鋸齒狀，鋪在地上如蓮座，跟一種根莖不長不能吃的至今叫不上來名字的野菜極為相似，幾個小腦袋湊到一起，各有各的判斷，各說各的道理，最後相互比對，棄掉假貨，就又得一次勝利。
若時間允許，我們還會坐在一起把家裡要吃的部分做些處理，抖落根部的泥土，摘去枯葉和匆忙之下連帶的野草，把髒黑過長的根部掰掉，只留一點點以保證野菜不散，白白的根與青青的葉相互映襯，瞬間就成了完美無瑕的藝術品。拿出自己最中意的一個，與他人反覆品鑑，完全可以媲美古玩鑑賞的認真與自豪。若在此之後，又偶得一更大更美的婆婆丁，那就不亞於忽然得了父母獎勵的驚喜。驚呼與歡笑，是小小的婆婆丁與我們之間的神交。
少年春日的婆婆丁在飯桌上的印象並不十分深刻，最終是成了我們的餐點還是入了那群不太乖的鴨鵝之口，已經模糊難辨，但那高遠的天、長長的路、廣袤的平原、飛旋的車輪與青青的婆婆丁永遠留在了記憶中。
近些年人們對養生日見重視，曾經只是貧人湊菜，家禽爭掠的野菜獲得頗多青睞，最早迎春的婆婆丁曾以特別尊貴的價格進入大眾視野，但我對那些肥頭大耳的野菜頗多不屑，它們不過是大棚中得了呵護，未經歷練的紈絝，縱然未有化肥滋養、農藥澆灌，也是隻得其形不得其神的假仙兒，哪裡有自然之意、天地之靈。真正的婆婆丁歷霜雪、沐風雨，料峭春寒中為大地鋪新綠，豈是那大棚中的嬌客可比。我的婆婆丁，永遠是以天地為席、得日月相伴，活活潑潑、倔強頑強、自由生長、自得其樂的大地生靈。
其實蒲公英的食用價值、醫藥價值、營養價值在《本草綱目》、《辭海》及歷代醫藥大典中都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和肯定。而現代醫學研究表明：它具有“抗病毒、抗感染、抗腫瘤”的三抗作用，引起了國際關注。可惜因其散漫不嬌貴、予取予求的特點，不曾進入古代高傲的文人之眼，幸有今人無視貴賤，不拘一格，有部分詩與散文描摹其形傳唱其神其功，稍得安慰：
思佳客·蒲公英
左河水
棄落荒坡依舊發，無緣名分勝名花。
休言無用低俗賤，宴款高朋色味佳。
飄似羽，逸如紗，秋來飛絮赴天涯。
獻身喜作醫人藥，無意芳名遍萬家。
求學、工作，離開家鄉已逾廿載，每至春日，每見野草成片、土地相連，都會情不自禁地駐足找尋婆婆丁，看了又看，觀了又觀，一年之中總要挖上一次，賞上幾回。看著它們在袋子裡擁擠抱團，欣賞它們在水中獨立舒展，總是不由地想到龍江東北、地處平原的向陽川小鎮，那裡有童年少年的所有歡樂，陽光般溫暖，野菜般清芬。
當年挎著籃子騎車飛馳的小夥伴是否也和我一樣，如蒲公英般飄飛流轉，又落地生根，時常做著柔軟的故鄉之夢，夢中，春光明媚，小小的婆婆丁，嫩嫩青青。
【作者簡介】：
張茵，黑龍江省寧安市第一中學語文高級教師，牡丹江市優秀教師，董一菲詩意語文工作室核心成員，“十三五”省級課題主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