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借到股票做空互金中概股我早就借了。"
在瑞幸咖啡、愛奇藝、好未來等中概股接連遭到做空機構狙擊後，一家互金上市平臺前高管對《稜鏡》發出瞭如上的感慨。至於為何借不到股票，一方面是因為有些平臺的流通股太少，更大的原因則是市場的看法一致，都不再看好互金這個行業。
" 說得難聽點，互金中概股現在想被做空都不夠格。" 該人士稱。
這句話並非沒有依據。兩年前，互金中概股迎來一波密集上市潮，但這兩年隨著監管政策的不斷加碼，尤其是對於 P2P業務的強制清退，讓多家當年靠 P2P 為主營業務上市的平臺已經難以為繼，不少平臺的股價較最高點時已經跌去超過九成，甚至觸及退市邊緣。而剛剛公佈的 2019 年第四季度及全年業績也呈現清一色的下滑。
雪上加霜的是，此輪新冠肺炎疫情中，首當其衝受影響的就是消費信貸行業，這也讓上市互金平臺 2020 年一季度的經營變得更加困難：逾期率翻倍，信貸規模萎縮，轉型業務受阻，一季度虧損已成大概率事件。
疫情會成為壓垮互金中概股的最後一根稻草嗎？
三年即跌落神壇
短短三個月內，趣店、信也科技（原拍拍貸）、和信貸、簡普科技、樂信五家互金平臺先後登陸美國資本市場。其中，又以趣店的表現最佳：在上市前夕投資份額遭到多家投行的爭搶，上市當日發行價 24 美元，開盤價 34.35 美元，市值高達 113 億美元，一度成為中國最年輕的百億美金估值的互聯網平臺。
彼時，距離趣店成立僅三年時間。
前述互金平臺高管也曾參與了自家平臺上市的全過程，他告訴《稜鏡》，上市公司的估值看的是未來，2017 年前後的監管政策看起來很友好，當時大家都想的是快 " 轉正 " 了。包括美國資本市場也相信中國會快速頒發 P2P 的牌照，fintech（金融科技）在中國會是一門很好的生意。
然而轉折很快出現。在上市幾天之後，趣店創始人羅敏接受一家科技自媒體採訪來回應市場質疑，卻不料對於高利貸、催收等熱點的回應越描越黑，最終將趣店和整個行業推入火山口，更多的質疑鋪天蓋地而來。
有知情人士告訴《稜鏡》，受此事件的影響，當時一家準上市平臺的估值迅速減少了三分之二，不得不在臨近上市時修改了發行價。
趣店風波之後，監管部門在 2017 年底下發《關於規範整頓 " 現金貸 " 業務的通知》，被視為行業標誌性的事件之一。此後，監管日趨嚴格，備案一再延期。2018 年 P2P 行業經歷了爆雷潮，互金平臺股價開始失去支撐。
13 家互金中概股上市後股價變化。當日收盤價為截至美東時間 4 月 17 日，單位：美元
《稜鏡》梳理了 13 家互金上市平臺截至美東時間 4 月 17 日收盤的股價表現，其中信而富、和信貸、簡普科技、小贏科技四家平臺的股價在 1 美元及以下，另外趣店、信也科技、品鈦、微貸網四家平臺的股價均在 2 美元以下。
在跌幅方面，和信貸、趣店等 7 家平臺的股價較最高點時已經跌去超過 9 成，其中和信貸的跌幅最大，為 97.7%；趣店和小贏科技次之，為 95.3%。值得一提的是，趣店的總市值由當初 117 億美元的高點，跌落至如今的 4.23 億美元，與羅敏當初定的千億美元的目標已相去甚遠。
"2017 年的時候，打死全行業的 CEO 也想不到，P2P 會有今天團滅的結局，真是兵敗如山倒。" 前述互金平臺前高管評價道。
因為股價在過去連續 30 個交易日的收盤價低於 1 美元，2019 年第四季度，點牛金融、和信貸都曾接到納斯達克股票市場的退市警告。
此外，號稱 " 中國車貸第一股 " 的點牛金融還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已被經偵立案。3 月 24 日上海公安局浦東分局通報了案件最新進展，並對 " 點牛金融 " 實際控制人發佈紅色通報，點牛金融也成為第一家被立案的美股上市互金平臺。
急轉直下的 2019 第四季
蘇寧金融研究院在一份 2019 年互聯網金融行業年度回顧中提到，從股價表現來看，美股上市的互金公司股價在 2019 年幾乎全部下滑，僅有個別公司倖免。但是，主要上市互金平臺的業績並無明顯下跌（截至 2019 年第三季度），業績與股價的背離，顯示著投資者對於互金平臺的悲觀預期。
今年 3 月份，互金中概股先後公佈了 2019 年第四季度及全年財報，《稜鏡》選取了已公佈且業績相對較好的五家進行分析。其中，除了宜人金科之外，另外四家在 2019 年，無論是營收還是淨利潤均為兩位數的正增長，且大部分增幅在 30% 以上。
不過，如果拆分成每個季度來看，情況可能不那麼樂觀。
財報顯示，除了宜人金科之外，另外四家第四季度的業績都開始呈現下滑趨勢，且有的平臺下滑幅度較大。例如，趣店 2019 年第四季度的總收入為 19.32 億元，環比下降 25.4%；按照非美國通用會計準則（Non-GAAP）調整後的淨利潤為 1.57 億元，環比下降 85.2%。
360 金融 2019 年第四季度的營收為 24 億元，環比下降了 7%，這是自 360 金融上市以來首次出現負增長。此外，其第四季度 4.3 億元的淨利潤也創下了上市以來的新低，環比下降 41%。
圖表來源：蘇寧金融研究院
儘管業績下滑的幅度不一，但在下滑的原因方面，上述平臺的口徑幾乎一致：一是 2019 年監管對於大數據風控行業的整頓，使得對貸款用戶的數據收集和使用，以及金融科技平臺營銷活動進一步限制；二是監管要求 P2P 平臺有序清退業務，監管環境變得越來越嚴格；三是整個行業的逾期率在急劇上升。
《稜鏡》梳理了幾家平臺 M3（即 90 天以內）的逾期率變化，其中信也科技的 M3 逾期率由 2019 年三季度末的 3.75% 上升到四季度末的 5.6%，升幅最大；其次為宜人金科，由 4.4% 上升到 4.9%。
趣店雖然未在財報中透露 M3 逾期率情況，但公佈了其 D1（即 1 天）拖欠率由 2019 年第三季度的 10% 上升到第四季度的 13%。對此，趣店在第四季度將貸款批准率限制在個位數，並將待償餘額在一個季度內大幅減少了 35 億元。
為了應對逾期率的上升，各家平臺都加大了貸款準備金的計提，這也是對淨利潤造成影響的因素之一。例如，360 金融 2019 年第四季度的貸款準備金同比增加 309.5％至 2.8 億元，2019 年全年的貸款準備金同比增長 994.4％至 4.87 億元。
除此之外，按照監管要求壓降並清退 P2P 業務，也是給互金平臺第四季度業績造成壓力的因素之一。財報顯示，截至 2019 年末，宜人財富 P2P 產品待償餘額為 342.65 億元，同比下降 14.7％；信也科技的 P2P 待償餘額由 2019 年 6 月末的 195 億元，減少至 2019 年 12 月末的 52 億元。
正如趣店在財報電話會議中所下的判斷：消費信貸週期在 2019 年第四季度已進入下行趨勢。
去年第四季度，與業績一起動盪的，還有多家平臺的管理層更替：張俊由於個人原因辭去信也科技聯席首席執行官和董事長職務；楊家康由於個人原因申請辭去趣店集團 CFO（首席財務官）一職；宜人金科宣佈季春江將取代陳歡接任公司 CRO（首席風險官），更早之前的 2019 年 7 月，原宜人貸 CEO 方以涵、首席風險官裴益川辭職。
疫情之下的主動收縮
屋漏偏逢連夜雨。原本就處於下行週期的行業，又遭遇了 2020 年新冠疫情的致命一擊。
2020 年一季度受限制出行的影響，線下消費幾乎停滯，導致疫情期間消費信貸需求不足，規模明顯下降；另一方面，疫情造成個人收入、還款意願的變化，進而滋生惡意逃廢債，讓消費信貸的風險短期內大幅度上升。一降一升之下，消費信貸行業承受巨大壓力。
疫情對於上市互金平臺的業績影響有多大？這也是在財報會議中分析師們最關心的問題。
趣店管理層在財報會議上提到，2020 年前兩個月，趣店的貸款規模及開放平臺的平均每月交易量，較 2019 年第四季度分別減少約 50％及 61％；D1 拖欠率從 2019 年第四季度的 13% 增加到 2020 年 2 月份的 20%。此外，開放平臺的貸款規模也有所下降，因為所有的行業參與者都在收緊風控模式。
信也科技也稱，與上一季度相比，2020 年一季度的貸款量有所下降，此外受疫情的影響，逾期率近期上升了約 0.5% 至 1%，預計逾期率將保持在 6% 至 8% 之間。" 顯然，收入和收益正在受到影響。"
樂信也預計今年一季度的逾期率會有 50 個 -100 個基點的上浮。對此，他們對於新老用戶做了更嚴格的風險管理，對於老用戶根據不同的風險等級，採取降額、限制、凍結額度等方式。據樂信管理層介紹，今年一季度樂信已經限制或降低了 20 億元的使用額度，涉及的用戶在 60-70 萬左右。
上市之後勢頭較猛的 360 金融，在 2019 年共發放貸款 1987 億元，同比增長 107％。但他們將 2020 年的放貸規模僅定為 2000 億元至 2200 億元之間，基本維持了 2019 年的現狀，收縮意圖明顯。" 鑑於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和全球經濟動盪，維持資產質量和現金儲備是管理的重中之重。"360 金融管理層稱。
疫情期間不少用戶逃廢債花樣百出。一家上市互金平臺的相關負責人告訴《稜鏡》，他們曾在同一天收到 3 個所在不同省份的借款人發來的同一組（5 張）一模一樣的封村照片和視頻，要求辦理延期還款，申請說明中連標點符號都一致。
好在，疫情帶來也不全是壞消息。疫情期間國家加大對中小微企業的扶持力度，出臺一系列政策，使得市場上的資金相對充裕，資產端反而供不應求。
樂信管理層在財報會議上提到，由於目前金融機構的資金充足，在這種情況下，為金融機構提供資產的他們有更多的議價空間，在槓桿和保證金上面也拿到了一些不錯的條款，" 目前我們新達成的一些合作中，甚至將保證金談到了零，即不用交保證金的模式 "。
信也科技也透露，目前新合同的融資成本在 9% 到 9.5% 之間，而在一年之前這一數字還接近 11%，預計今年這種下降趨勢仍會持續。
轉型艱難：樂信推卡，趣店 " 燒錢 " 做電商
為了挽救低迷的股價，增強投資人信心，不少互金上市平臺數次出臺股權回購計劃。例如，截至 2019 年 12 月，簡普科技已根據計劃回購了 3000 萬美元的美國存託憑證；截至 2020 年 1 月底，信也科技已經使用了 7910 萬美元用於回購美國存托股票；趣店在 2019 年 1 月 16 日宣佈，在未來 30 個月內，趣店將累計新增 5 億美元股權回購計劃等等。
連股價表現尚可的 360 金融也在 2019 年 12 月宣佈，董事長周鴻禕及管理層聯合戰略投資人方源資本，將在未來 12 個月內共同增持公司不超過 6000 萬美元的股份。
除了股價方面的提振，在業務轉型方面，各家也是使出渾身解數。其中，在原本賴以生存的 P2P 業務被監管要求清退之後，不少平臺較為一致的選擇是，將業務重心轉向和金融機構合作，成為助貸者的角色，謂之 " 輕資產計劃 " 或者 " 開放平臺戰略 "。
據信也科技 CEO 章峰介紹，2019 年平臺上的資金來源從以個人投資者為主，轉變為全部通過機構資金提供，其中銀行和消費金融公司約佔 2019 年第四季度貸款發放量的 80% 左右，剩下的 20% 來自信託。
360 金融第四季度來自金融機構的資金佔比為 97％。宜人金科則預計，和持牌金融機構合作的業務量將在今年增長到 50%。
開放平臺戰略一度成為趣店的新引擎。據趣店前 CFO 楊家康介紹，開放平臺計劃在 2019 年第三季度創造了 9.93 億元的收入，佔趣店淨利潤的 90％以上，已成為主要的增長和利潤驅動力。
不過，這一良好勢頭並未能持續。受內外部環境及疫情因素的影響，包括金融機構在內的所有行業參與者都在收緊風控。趣店開放平臺的貸款規模在 2019 年四季度環比下降 19.7％至 80.2 億元，收入環比下降 34.6％至 6.49 億元。至於 2020 年一季度開放平臺的經營情況如何，趣店管理層在財報會議中僅表示貸款規模有所下降，合作的金融機構數量也有所減少，但並未透露具體的數據。
除了開放戰略之外，尋求多元化的轉型也是不少平臺努力的方向。
宜信在 2019 年 3 月將宜信惠民、宜信普惠、指旺財富三個板塊納入上市公司體系，使得目前宜人金科的核心業務主要分為信貸科技和財富管理科技兩大塊。截至 2019 年報告期末，宜人財富的非 P2P 業務規模為 10.26 億元，同比翻了 5 倍。據財報披露，非 P2P 理財產品主要包括銀行的財富管理產品以及公募基金。
信也科技則將出海作為業務方向之一。其在 2019 年的財報中透露，信也科技在印度尼西亞的所屬公司已獲得了印尼金融服務管理局頒發的金融借貸機構許可證。
另據《稜鏡》瞭解，樂信今年開始發力新消費戰略，推出的 " 樂卡 " 主打會員權益消費，一頭接入上百家線上線下消費巨頭、上千個商家，另一頭連接平臺已有的 7000 多萬年輕用戶，類似於信用卡的玩法。
趣店則在折騰了大白汽車、唯譜家、趣學習等一系列新項目並相繼失敗後，在今年 3 月又推出奢侈品電商項目 " 萬里目 "。該項目被其高管稱為做過的 " 最燒錢 " 的一個項目，其最終效果如何，還有待市場的檢驗。
此外，作為上市互金平臺的一塊 " 心病 "，牌照問題始終懸而未決。監管層 2019 年 11 月下發的《關於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轉型為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簡稱 "83 號文 "），則為網貸機構轉型為小貸公司提供了制度依據。
按照 "83 號文 " 的要求，網貸機構轉型為小貸公司的期限原則上不超過 1 年，網貸機構應在轉型期限內完成存量網貸業務清零並按規定完成相關整改；擬轉型網貸機構設立的全國經營的小貸公司註冊資本不低於人民幣 10 億元。
"83 號文 " 還給出了具體的時間表：各地應在 2019 年 11 月底前啟動轉型試點工作，2019 年 12 月底前各地完成轉型試點工作要求的轉型準備工作，2020 年 1 月底前各地完成小貸公司臨時牌照的審批工作。
信也科技在財報會議上提到，他們與上海監管機構進行定期溝通，目前上海還沒有接受審批受理。猜測上述時間表或將受疫情影響而延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