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夏天，我們一家三口去吳哥窟遊覽，回來後至今念念不忘。吳哥勝景，各國紀錄片與文字記述已極多，實無續貂之必要。本文所記為旅行中的點滴見聞，其意誠如古人所謂足跡所到，略志鴻泥，以備遺忘而已。
暹粒（Siem Reap）：學校和孩子
到暹粒的第一天，從機場至酒店的途中就發現路邊有很多學校，佔地不小，房舍較新，與周遭普通人家居住的老舊破爛的木板高腳屋相比，就很顯眼。從校園外望進去，每所學校的學生似乎都不多，穿著統一的校服：白色襯衣和藍色褲子或裙子。他們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年齡大一些的可能騎摩托車。我們乘坐的突突車從他們身邊經過時，一些孩子會對著手持相機的我們揮手微笑。我感到很奇怪，暹粒總人口不足十萬，為何會有這麼多學校？
放學的暹粒孩子
接下來幾天的行程，我們包車逐一參觀小吳哥、大吳哥、崩密列和女王宮，隨著景點距離暹粒市區越來越遠，四周已經很難看到像樣的建築，通往景點的道路由市區內本就比較破爛的水泥路變成了黃土路，叢林中的高腳屋越來越狹小逼仄，材質也變成了鐵皮。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路邊的學校絲毫不見減少，每過個一兩公里，就可以見到一個。校園中的孩子好像更少，衣服也更破舊，許多婦女兒童圍坐在校門外的大樹下聊天乘涼。
司機好像愣了一下，然後笑著不說話，有點無可奈何的意思。
我好奇心更強了，忍不住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有很多國家都來這裡援建學校？”
“那你們需要這麼多學校嗎？這些學校對你們的生活有幫助嗎？”
“沒有什麼幫助。”他說：“孩子們並不想去學校，家長們也不想送孩子去學校，因為不但不能賺錢，還要交錢給學校。老師也不想教，沒人願意做老師，要那麼多學校幹什麼？”
他打開了話匣子：“你知道嗎？在這裡老師的工資是50美金一個月，這是不夠的，不夠啊，那老師能怎麼辦呢？哪個願意當老師呢？”
“那是啊，這麼低的工資啊，那誰願意當老師！”我應和一句。
“那家長們會送給老師錢嗎？”我問。
“哪裡有錢！條件好一點的，可能會讓孩子給老師帶個一兩美金，或者送只雞給老師，條件差的，只好送點米給老師嘍！”
“那不送的孩子真的通不過考試嗎？”
我眼前有了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場景。把這段對話翻譯給悠媽聽，她感到震驚，認為老師不可能如此，司機肯定誇張了。但我聯繫到機場裡過海關時逼著我們給小費的官員和參觀大吳哥時攔著我們讓我們買警徽的警察，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是真實的。教師月工資50美金，公務員月工資100美金，他們確實沒法指望著工資活。
再來說說暹粒的孩子。
出發前，就有去過的朋友告訴我們，一定要多準備一些糖果帶在身上，因為吳哥的孩子喜歡討要糖果。朋友語焉不詳，我們也就只是以為是分發給窮孩子的小禮物，因此在成都買了幾斤糖果和一大包巧克力嘿喲嘿喲地帶到了暹粒。
但是我們完全低估了這些孩子們的戰鬥力。
每一處景點門口，都蹲守著一大群孩子。他們面色黝黑，蓬頭垢面，手裡拿著幾張明信片或是其他小紀念品，一般只包圍女客，嘴裡叫著：“姐姐你好漂亮，買明信片！”就像本文視頻中的那個孩子一樣，中文、英文、法文還有各種我聽不懂的語言，他們可以隨時流利地切換，能堅韌不拔地跟著你走幾百米！我們掏出糖果，但很快發現孩子們並不特別想要，他們一邊把糖果飛快地塞進嘴裡，一邊繼續跟著我們讓買紀念品。一個深刻的教訓是，這時候一定要狠下心來，千萬不能買！悠媽和悠悠都是心軟的人，有兩次被圍不過，讓我掏錢買一個，但這樣做的後果是馬上會引得孩子們蜂擁而來。已經出貨的那個孩子迅速全身而退，悠悠和悠媽也告安全，而掏錢的我被包圍在中心，身邊起碼圍了三四層，這時所有的糖果都不起作用，也無法奪路而逃，只能挪動步子，帶著巨大的人圈慢慢向我們的車旁移動，等到了車邊，早已汗流浹背、狼狽不堪了！
兩次經驗之後，我警告悠媽和悠悠，再不能心軟，一定要充耳不聞，埋頭向前！雖然這樣也會付出些代價，比如到了快上車時，孩子看到銷貨無望，一路的“姐姐漂亮”就會變成“姐姐好壞”或者“姐姐討厭”，但是和每天上演突出重圍相比，我覺得還是“討厭”一些好一點。
我這樣寫，不知道會不會給人留下這些孩子狡黠可恨的印象。其實這些孩子還是可愛的，賣紀念品是為生活所迫的謀生手段，賣的人多，買的人少，他們只能用上各種方法，但是我們的直覺還是能感覺到這些孩子的本質是比較善良的。這時就感到，為了不讓孩子受苦，把國家變得富強應該是成年人最大的責任吧。
我們在女王宮門口給悠悠買了個小手鐲，我和悠媽猜是牛骨做的，站在一旁賣東西的小女孩兒聽到我們的對話，盯著我的眼睛說：“不是象牙做的，因為這麼便宜，不可能是象牙。但是也不是牛骨，是象骨做的，沒有毒。”純正流利的中文發音，差點沒讓我驚掉下巴。但是後來想一想，這個現象完全能夠被語言學習的理論所印證：孩子學習語言的能力是超強的，而且生活是最好的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