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上觀新聞 作者:王閒樂
面對前來持刀挑釁的前員工錢某，保安部主管馬某手持金屬桿，和同事朱某一起上前制止。混戰中，錢某頭部被打中，不幸身亡。
近日，裁判文書網公佈了這樣一起案例。一審法院以故意傷害罪判處馬某有期徒刑3年3個月，朱某有期徒刑6年6個月。不過，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二審改判朱某有期徒刑6年，馬某屬正當防衛，無罪釋放。
從判刑3年到無罪釋放，中間發生了什麼？
前員工持刀挑釁，保安主管揮杆制止
事情還得從2018年5月說起。
2018年5月16日上午7時30分許，浦東某購物中心保安朱某發現有人把共享單車停在了購物中心門口，便上前想提醒對方把車停到邊上。到了跟前，朱某發現對方是已經離職的保安錢某。因為工作不認真，2018年1月合同到期後，公司未與錢某續約。
錢某對此心懷不滿，時常酒後到購物中心尋釁滋事，朱某聞到錢某身上又有酒氣，便不再搭理。不料錢某反倒不依不饒，兩人發生口角。
在監控室看到兩人起了爭執，馬某便和另外兩名保安趕來，將兩人分開。錢某揚言回去拿“傢伙”，讓朱某等人等著。馬某並未在意，還和錢某打趣，問他回去要拿的是飛機還是大炮。
當日上午7時58分許，錢某來到了購物中心監控室。當時監控室裡有三男四女共7名工作人員，馬某和朱某均在場。錢某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水果刀，持刀走向朱某並作出揮刺動作。監控室裡頓時大亂，馬某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約2米長的金屬桿，將錢某趕出監控室。
到了門口處，馬某見錢某手中的水果刀已經被打落，便扔下金屬桿，撲上前想將錢某制服。兩人正廝打時，朱某也手持一根木棍趕了上來，朝錢某腦後打了兩下，錢某被打倒在地。民警趕到現場後，先將錢某送醫處理。錢某因被擊打頭部致顱腦損傷，幾天後經搶救無效身亡。
看了卷宗，法援律師決定作無罪辯護
錢某死了，馬某和朱某的行為該如何定性？
一審法院認為，朱某持械、馬某採用拳打的方式共同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死亡，均已構成故意傷害罪。兩人有自首情節，又能賠償錢某家屬經濟損失，取得諒解，可以減輕處罰。於是一審以故意傷害罪判處朱某有期徒刑6年6個月，判處馬某有期徒刑3年3個月。兩人均不服，向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因為家境困難，二審時馬某已經請不起律師。一中院依法通知上海市法律援助中心為馬某提供法律援助，中心指派上海中衢律師事務所律師陸鳳陽為其辯護。
“馬某對罪名無異議，僅認為量刑過重。但我看了卷宗之後認為，他的行為是正當防衛。”陸鳳陽說，綜合各方證據，他決定為馬某作無罪辯護，並在會見時告訴了馬某，“他沒說什麼，但能看出來不抱什麼希望。”
陸鳳陽說，考慮到案件的事實非常清晰，二審時，他將主要精力放在了對馬某和朱某的發問上，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清晰直觀地展現兩人當時的真實想法。
“你為什麼會丟下手裡的棍子，撲上去空手搏鬥？”
“如果我想傷害錢某，直接用金屬桿打他就可以了，就是不想傷害他，又怕他再撿起刀子傷害我和其他人，才徒手將他控制住，等警察來處理。”面對陸鳳陽的提問，馬某回答。
陸鳳陽在辯護詞中指出，馬某用棍子將錢某手裡的刀敲掉後便扔了棍子，可以看出他的本意只是制服錢某，如果有傷害的意圖，就不會扔了棍子。因此，馬某的行為不屬於故意傷害，一審對案件的定性錯誤。
此外，陸鳳陽認為，馬某和朱某不是共同犯罪，一審認定事實錯誤。“二人在事前、事中均沒有傷害錢某的意思聯絡，致死的那一棍馬某也不知情，只是看到錢某倒在地上，身邊只有朱某，才猜測是朱某打的。”陸鳳陽說，雖然朱某確實有幫助馬某的意圖並實施了傷害行為，但馬某對此毫不知情，屬於“片面共犯”，按照法律規定，片面共犯中不知情的一方不構成共同犯罪。
反轉！二審改判正當防衛無罪釋放
一中院審理後認為，本案中存在現實的不法侵害行為，且不法侵害行為正在進行，朱某、馬某的行為具有防衛性質。
具體到個人，法院認為，朱某的行為屬於防衛過當。因為當他手持木棒衝出監控室時，錢某手中的尖刀已被打落在地，且處於弱勢狀態，其人身危險性已大大降低，此時朱某採用強度較小的防衛手段就足以制止不法侵害，但其揮舞木棒連續強力擊打錢某頭部兩下，造成錢某因顱腦損傷而死亡，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屬於防衛過當。
至於馬某的行為，法院採納了辯護律師的意見，認為其屬於正當防衛。馬某見錢某的刀已被打落在地，遂將金屬桿丟棄於地，赤手空拳與被害人扭打在一起。這一行為表明其防衛行為具有節制性，沒有超過必要限度。
錢某的刀被打落後，並沒有立即停止反抗，而是繼續與馬某纏鬥。此時，不能排除錢某重新撿起尖刀，或者隨身還攜帶有其他兇器的可能。因此馬某與錢某搏鬥，意欲將其徹底制服，是防衛行為的合理延續。對於檢察機關認為馬某和朱某系故意傷害共犯的意見，法院不予採納。
因此，一中院認為，原判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均有錯誤，導致量刑不當，依法予以糾正，遂撤銷原審判決，改判朱某有期徒刑6年，馬某無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