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故鄉

來源:閩西新聞網—閩西日報

父親的故鄉

□李陽 文/圖

父親的故鄉,在福建長汀縣濯田鎮羊赤村下蘭地,這裡是紅軍的故鄉,孕育了紅色的故事。

我的父親李天光,出身貧寒,在家排行老大,他性格堅強,自小就加入了兒童團和少先隊。

1932年秋,16歲的父親從縣赤衛隊報名參加紅軍,踏上了革命的征程。離開家鄉的前夜,我的奶奶在油燈下一針一線為父親縫製布鞋,她把千叮嚀萬囑咐都融入了千針萬線裡。

奶奶語重心長地說,你要在紅軍隊伍裡好好幹,在外面不要想家;送你當紅軍就是為了老百姓能吃飽飯,能讀上書,能過上好的日子;你是家裡的老大,要為弟弟妹妹做出個樣子;無論你走到哪裡,都不要忘了家鄉;我和家人期待紅軍多打勝仗,你可要平安歸來。

深秋時節,陰雨綿綿。紅軍出征送別時,全村老幼都來了,依依不捨地送到村口老石橋。石橋上鄉親們的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目送著紅軍隊伍消失在村外;石橋下嘩嘩流淌的山泉水,如歌如泣流向遠方。征途路漫漫,艱難歲月裡有多少紅軍戰士遠離了家鄉。

兩年後的一天,奶奶帶著親自縫製的布鞋、父親愛吃的煮雞蛋和地瓜幹,同十幾個紅軍親屬一起,徒步去100公里以外的江西瑞金找紅軍部隊。她們不辭辛苦,翻山越嶺到達長汀縣汀州鎮,又長途跋涉經過古城鎮到達紅都瑞金。

在中央紅軍的住地,奶奶終於見到了父親,母子相逢,百感交集。看到一身塵土疲憊的母親,父親又驚又喜,眼淚奪眶而出。母親帶去的東西雖然不多,可是一份濃濃的母愛和故鄉親人們的一片深情,溫暖著父親的心啊!

此時,紅軍正準備長征。父親對奶奶說,紅軍就要遠征了,待到革命勝利時,一定回家看望您,孝敬您。有多少牽掛就有多少叮嚀,奶奶緊緊握住父親的手說,你又要走了,到離家更遠的地方去了,讓我再好好看看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相見,我和家人盼望紅軍能多打勝仗,更盼望你們能早日平安歸來!

這是奶奶一生中,離家走的最遠的路程,只要能見到當紅軍的兒子,奶奶再辛苦再累都值得呀!

1934年10月,父親隨紅一軍團開始了史無前例的二萬五千里長徵。

父親戎馬一生,南征北戰,長征抵達陝北後一直在中央駐地工作,抗日戰爭勝利後奉命進入東北,從延安到東北開闢根據地和剿匪。參加了遼瀋戰役、四平戰役、天津戰役。南下渡江參加衡寶戰役,廣西剿匪。

俗話說:血濃於水,血脈是亙古無與倫比的一種親情。是啊,無論征戰到哪裡,無論有多遠,故鄉,總是讓人無盡的牽掛。

十幾年後的一天,朝霞映紅了故鄉的小山村,已經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團長的父親,一身戎裝,精神抖擻,帶著對家鄉的眷念和勝利的喜悅回到了久別的故鄉。石橋下,泉水歡快的唱著歌,迎接親人的歸來;山岡上,映山紅競相開放,襯紅了父親興奮的臉龐。

母子相見,奶奶緊緊將父親擁在懷裡,淚如雨下,熱淚滴落在父親的軍裝上,奶奶用顫抖的雙手深情地撫摸著十八年未見的兒子的臉,深情地說,媽媽在家天天想你、盼你,終於把你盼回來了。你是帶兵的人,媽媽為你高興,解放了,不打仗了,你可要多為家鄉做事呀!回報你的家鄉,我就更幸福了。在場的親人和鄉親們目睹這激動的一幕,紛紛流下了高興和幸福的淚水。

難得的團聚時間很短,父親看望了村裡的紅軍家屬和最年長的老人,又給早逝的爺爺掃了墓,三天後,父親還是告別了母親,告別了親人,告別了家鄉,義無反顧地投身到保衛和建設新中國的偉大事業中。

父親1955年被授予中校軍銜,1957年榮獲三級八一勳章、三級獨立自由勳章和三級解放勳章。1958年響應黨中央的號召,隨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七預備師集體轉業到黑龍江,軍墾開發建設北大荒。

又是一年,在漫山遍野映山紅開了的時候,已經成家立業的我跟隨父親千里迢迢回到了家鄉,祝賀奶奶90大壽。

久別的親人相逢,激動的淚水流在那紅色土地上。這片紅色的土地,昔日,是閩西革命根據地,如今,已經是紅色的聖都。

奶奶所有的子女都回到了故鄉,親朋好友、鄉親及濯田鎮黨委、政府的領導歡聚一堂,一起給老壽星祝壽,共同祝願老紅軍的母親健康長壽。這是父親唯一一次在故鄉為母親過生日,也是奶奶過得最幸福、最快樂的一次生日。

重回故里,父親懷念犧牲的戰友,潸然淚下。當年,羊赤村有23個青年參加了紅軍,僅有程朝章、程朝先和父親三人走完了長征,那些沒有回來的同鄉戰友被認定為紅軍烈士。

萬水千山,千難萬險。曾經有多少紅軍戰士犧牲在長征路上,有多少英烈忠魂永遠留在了他鄉,又有多少紅軍烈士的豐碑矗立在紅軍走過的地方。

人間自有真情在,宜將寸心報春暉。儘管父親工作在遙遠的北大荒,卻常常惦記著家鄉親人,關心家鄉的發展。從有工資那天起,就承擔了奶奶的全部生活費用,當家鄉的親人有困難時,會出錢捐物,給予幫助。父親曾經給時任的縣委領導寫信,建議加快修擴建羊赤村到濯田鎮的公路,第二年這條公路就動工建設。父親還為家鄉捐款修建學校、小水電等。他始終以一顆感恩的心回報家鄉父老,家鄉人敬重他、愛戴他。奶奶更是感到欣慰和自豪,她也成了村裡年齡最長、最受人尊敬的老紅軍的母親。

父親雖然眷念故鄉,卻把自己的後半生獻給了開發建設北大荒的偉大事業,他像親近故鄉一樣把北大荒當作第二故鄉。幾十年裡,他先後擔任合江農墾局政治部副主任、機關黨委書記、東北農墾總局工會主席,離休後享受正廳級待遇。1994年5月病逝,長眠於第二故鄉北大荒。

尋著父親的足跡,追隨前輩的歲月,我在一個桂花飄香的季節,帶著眷眷的思念,又一次來到了父親的故鄉羊赤村下蘭地。

鄉情濃濃心繫相牽,親情深深血脈相連。塵世間有太多的情緣,讓人難以割捨。

沿著父親走過的小路,我來到了石橋上,橋下的山泉水仍在不息地流淌,那泉水流向了江河,奔向了海洋,就像當年父親參加紅軍踏上長征路一樣。

紅日落在山岡,我凝望著小山村在夕陽餘暉映照下紅紅的一片,它映紅了手上父親身著軍裝佩戴勳章的照片,我深深懷念已經遠去的父親和許許多多的紅軍將士。

我將思念化作高山流水,奔騰不息流向遠方,流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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