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文章選自公眾號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前兩天,在豆瓣看到一則廣播: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廣播中所說Benatar(大衛·貝納塔),理想國最近引進出版了他的《The Human Predicament》,中文書名《生存還是毀滅》。至於所說《Better Never to Have Been》(《最好從未出生》)中文版,有緣自會相見,不過忍不住分享貝納塔基於所執觀念的幽默,他在這本書的扉頁上寫:“獻給我的父母,儘管他們讓我來到人世;獻給我的兄弟,儘管他們的生存於他們而言是傷害,於別人而言卻是恩惠。”

先已讀過《生存還是毀滅》的讀者,評價這是“一本人生意義最喪的哲學書”,也許吧,不過這本著作殘酷扎心是真的。

“書是把論證投送到觀念市場,儘管這個觀念市場敵視悲觀主義,悲觀者因而處於弱勢。人們的應對機制太強,悲觀者很難求得公正的申辯機會。書店裡有整片的‘自助’書籍區,更不用說‘靈性與宗教’和其他雞湯讀物,卻沒有‘無力自助’區和‘悲觀主義’區,因為這類思想的市場規模微乎其微。

我不是在認真主張我們無力自助。我是認為存在一些事情,我們的確對之無能為力,但即使依據一種現實的悲觀看法,我們仍然可以做些事來減輕(或加劇)我們的困境。

一本悲觀的書最有可能慰藉到的對象,是已經有同樣看法卻因此感到孤獨或覺得自己有病的人。若能發覺有人跟自己看法相同,而且這些看法有不錯的論證來支撐,這些人或許能因此得到安慰。”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人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對人生大問題的悲觀回應並不流行,這大概不令人意外。不流行是因為難以接受。人不喜歡聽到壞消息,至少不喜歡聽到自己的或親近之人的壞消息。實際上,收到壞消息時,一種普遍而廣為人知的回應就是否認。但人類還有其他多種應對機制。例如在巨蟒組的電影《萬世魔星》的最後一幕裡,布萊恩被釘死在十字架時,就(語帶譏諷地)這樣勸告我們:“要看生活的光明面。”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萬世魔星》

此外,人們會發明合理解釋,會讓自己分心,還會編造令人振奮的(宗教的或世俗的)敘事,這類敘事要麼盡力解釋殘酷的現實,要麼提供對更光明的未來的希望,而希望若不在此世,就在來世。

但重複樂觀消息的強烈衝動反倒顯出這些消息有點不夠安撫人心,在最黯淡的時世尤其如此。重複“好消息”之所以必不可少,彷彿正是因為它與世界的面貌殊不相符。

雖然樂觀者對生命大問題有自己的回答,但那些回答並不正確,或者說我將為此給出論證。人們相信樂觀者的答案,這時就也會相信樂觀者,但那是因為人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不是因為他們給出了強有力的論證支持了自己,讓我們必須相信他們。

我曾在引論中說,若某種看法對人的境況的某個元素做了負面色彩的描繪,我就稱之為悲觀,而若某種看法對人的境況的某個元素做了正面色彩的描繪,我就稱之為樂觀。具體到某一情形,悲觀與樂觀看法哪個更準確,我這種用詞對此並不帶有傾向性。

這種用詞並不從定義上把樂觀者說成是描繪了過分美好的畫面,抑或把悲觀者說成是對世界有過分黯淡的看法。稱某種看法為樂觀還是悲觀,取決於它是一幅美好的畫面還是黯淡的畫面。至於某種看法是否過度地美好或黯淡,抑或它是否準確,則是要分開來談的問題。

所以,某種看法之為悲觀,本身不該成為贊成或反對這種看法的理由(當然對樂觀的看法也一樣)。事情是怎樣就是怎樣,而最好的論證支持某些評價,不支持另一些評價。事情有多好,就應該被視為有多好,有多壞,我們就應該認識到它有多壞。當我們有充分理由樂觀時,悲觀就屬於誤判,而當我們有充分理由悲觀時,樂觀就屬於誤判。

例如,一個年輕人身體健康,而且不面臨特殊的危險,那麼他對自己活到下個生日的前景持悲觀看法,通常就屬誤判。他死於這次生日前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很小。相反,同樣是這位年輕人,他若對自己成為百歲老人持悲觀看法,那就是正確的悲觀。活到那個歲數不是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因此,悲觀和樂觀都無法籠統地加以辯護。我們對一些事應該樂觀,對另一些事應該悲觀。我已經論證,看待人的境況需要一劑悲觀態度的猛藥,不過,也存在有限的樂觀態度的餘地。例如,雖然宇宙性意義無法獲得,但並不能由此得出,任何事情從任何角度看都不重要。

有些事情是重要的,儘管並非在永恆觀點下重要。關愛家人、看護病人、教育孩子、緝拿罪犯、打掃廚房等等事情,從宇宙角度看都不重要,但不能因此就不去做。若不做這些事,當下及近期內人們的生命都會比做了這些事的情況糟糕得多。

我們的生命從某個有限的世間角度看有意義,對此,我們應該抱持一定的樂觀,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應該對更大的圖景樂觀。我們不應該認為,我們的生命所能有的意義多於其實際上所能有的意義。我們也不應該以另一種想法麻痺自己,即認為由於更廣闊的意義無法獲得,所以具有這樣的意義不是好事。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百年酒館》

為什麼排斥悲觀?

“趾高氣昂”的悲觀者與“虛張聲勢”的樂觀者

即使悲觀的看法是恰當的,大多數人還是會排斥,而所涉是對人的境況的某種根本上悲觀的看法時,更是如此。對很多人來說,真相完全是難以承受的。於是,我們可以發現各種強化樂觀態度、削弱悲觀態度的嘗試,有的微妙,有的直白。

首先,很少有人喜歡愛抱怨的人,正是因此我們才有“你笑,世界就和你一起笑,你哭,你就一個人哭”這樣的格言。有很大的社會壓力讓我們裝出勇敢的面孔和快快樂樂的樣子,這種壓力常常是未加明言的。當然,並非所有悲觀者都顯得滿腹牢騷,但悲觀看法如此經常地隱藏起來,不為人所見,這隻會減少人們接觸這類看法的機會,使這類看法愈發顯得反常。

第二,悲觀被認為是過度消極甚至常是病態的。悲觀有時的確是這二者之一或二者兼有,但並不總是如此。有時候,樂觀看法不準確,悲觀看法才準確。這正是我關於人的境況所論證的觀點。此外,樂觀也能達到病態的程度。當然,關於什麼構成心理病態還有一些爭論,但如果妄想狀態(不論在人群中有多普遍)和適應不良的行為可以作為診斷的一部分依據,那麼“躁狂的”樂觀狀態有時是能與此相符的。

第三,悲觀有時被當作一種“硬漢”態度而遭無視。這種想法認為悲觀者是在說“我夠堅強,能正視事實”,而“你們樂觀者都是弱雞”。這種指責是帶有偏見的。把一種態度稱作硬漢是貶損的說法,表示這種態度是在逞強,而非展示勇氣和智性誠實。

因此,問題在於是否能合理地把悲觀態度說成是逞強。我認為不能。畢竟,悲觀態度是在哀嘆這糟糕的人的困境,體察這世上的巨量苦難。用“硬漢”一詞形容能體恤人心的嘆惋者,聽上去明顯是個誤用。這個詞用在假裝一切都好(而其實不好)的看法上才算合適得多,更不用說用在認為悲觀者不應該再哭哭啼啼的人身上。

這不意味著沒有趾高氣揚的悲觀者。然而,也有些樂觀者,他們的逞強至少達到了最為“硬漢”的悲觀者的程度。比如,想想某部圍繞樂觀與悲觀主題的論文集的下述獻詞:“獻給我的父母,他們一直相信我,還教給我一個道理:只要足夠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言下之意是,失敗意味著不夠努力。而形勢與人作對的可能性(以及有些情形下無論多麼努力都達不到目標的可能性)就被這種樂觀態度忽略了,有人也許覺得這種樂觀是虛張聲勢。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百年酒館》

如何回應人的困境:

夾在生死之間的,是對意義的一場拼爭

我們應該如何回應人的困境?一種顯而易見的回應是不再製造新人,從而不再讓困境持續下去,因為新人一旦出世,必不免於同樣的困境。每次出生,都是一次等待中的死亡。每當聽說一個孩子誕生,你必須明白,這個新人的死去是遲早的事。夾在生死之間的,是對意義的一場拼爭,和為抵擋生命苦難的一通孤注一擲的努力。這就是為什麼關於人的困境的悲觀看法會引向一個反生育的結論,即我們不應當生育。

誠然,生養子女有助於應對人的困境。子女是創造一些世間意義的途徑之一。而且,子女還可以提高父母、兄弟姐妹和他人的生命質量。但是,這不能用來為生育正名。之所以如此,次要的理由在於創造意義、提高生命質量還有其他的方式。

更重要的理由是,為了獲得這些好處而造出小孩,算得上參與了一場生育上的龐氏騙局。每一代人都造出新一代人來緩解自己的境況。這像所有龐氏騙局一樣無法好好收場。不可避免,總會有最終的一代。而最終的一代越早來臨,就越少有人被強加生存並因此被強加人的困境。

是否生育的決定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所以我們還需要問問,回應人的困境有什麼別的方式。我們可以避免造出新人,但我們自己已然存在。對於我們身處其中的困境,我們該做點什麼?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百年酒館》

由於最激烈(因而也最有爭議)的回應是了斷自己的性命,我闢了專章考察自殺。我為自殺這種回應提供了一份非常有限定的辯護。當生命質量差到讓生命不值得延續時,自殺是一種理性的回應,乃至是唯一的理性回應,除非他人的利益足夠強,能蓋過一個人(在全盤考慮下)對死的慎思關切。我否認了永恆觀點下的意義缺失能提供結束自身生命的合理根據。

對於一切意義的缺失,甚至是世間意義的缺失,最佳的處理方式不是了斷自己的性命,而是努力為自己的生命賦予一些意義。在賦予意義上的無能為力,也很可能是一個影響因素,影響到任一思慮自殺的人對生命質量進行的必要評估。

然而,自殺不是唯一的回應方式。實際上,自殺只回應了人的困境的某些方面。自殺可以處理生命質量惡劣的問題,它移除了這種境況下繼續生存的負擔。但自殺通常不增添意義,10儘管它能消除對自身生命無意義的感受。最最顯見的是,自殺解決不了死是壞事的問題(即使在全盤考慮下死並不壞)。相反,自殺加快了這種壞的來臨。

因此,我們需要考慮其他的回應方式。某些方式在被採用時,並沒有被明確當成是回應,因為採取它的人對人的困境並沒有自覺的認識。也許此人自覺認識到悲觀者認為存在著人的困境,但其回應則是去否認困境。一系列實質性的樂觀態度就這樣構成了對人的困境的一類回應。我在前面幾章裡考察了這些樂觀回應,並論證了為什麼我們應該拒斥它們。

當然,我的論證並不預設我們應該拒斥不真的看法。對這一預設,可以用如下主張回應:即使樂觀態度的斷言為假,也有很好的實用主義理由接受樂觀態度。畢竟,樂觀使生活安逸了很多。樂觀有助於一個人面對人的困境的一切恐怖真相,這樣就減輕或緩和了困境。即使人的困境當中較為客觀的要素無法避開,至少我們應能免遭那些可以避開的主觀要素的侵襲,而這些主觀要素就包括對客觀要素的感知。

我們需要更仔細地思考這種實用主義論證包含什麼。這種論證用來為他人的樂觀信念辯護時是最有效的,因為如果某人真心相信樂觀看法,其助益效果會最為明顯,但是,提出實用主義論證的人則無法完全相信樂觀看法,因為這些人知道那只是一種安慰劑。因而它也許會作為另一番論證的基礎,用來支持用樂觀的世界觀培養孩子,或遷就有這種世界觀的人。然而如我在第1章所論證的,樂觀態度不是無害的鎮痛劑。它雖然撫慰了樂觀者,但對他人會產生有害的效應。

如果用實用主義論證來為一種分隔式樂觀態度辯護,上述有害效應會減輕,但也無法完全避免。這樣的樂觀者可能會說:“我能認識到人的困境。它的確很可怕,但我想採取一種樂觀看法幫自己應對。我會在潛意識裡繼續對困境有所察覺,但會把那些思慮分隔開,至少努力去分隔開。”

這個觀點就沒有那麼不合情理,因為它認識到了困境,以求正視現實,同時也尋求某種解脫。我們可以把這種回應稱為“實用主義樂觀”。這種回應引人擔憂的地方主要在於分隔能不能有效維持住。這裡有兩重危險。一個危險是,在樂觀態度籠罩下,對困境的認識會黯然失色,乃至樂觀態度會不受抑制,變得更加危險。舉例來說,如果某人忘記了人的困境,他就可能去造出更多的人。與此相對的危險是,若把悲觀態度記得足夠牢,則會抵消樂觀態度的正面效應。

也許有人能在這兩種危險之間駛出一條航路。不過對於能力強的航行者,還有另一個更可取的選項。與其在樂觀與悲觀之間行駛,我們完全可以擁抱悲觀看法,但又航行於自己生命中的悲觀潮湧之間。完全可以既做一個旗幟鮮明的悲觀者,但又不整天沉溺於這些思緒。這些思緒也許會常常浮現,但我們可以忙於種種創造世間意義之事,提高生命質量(為自己、他人及其他動物),並“拯救”生命(但不創造生命!)。

我把這種策略稱為“實用主義悲觀”,它同樣使人有應對的能力。像實用主義樂觀一樣,這種態度也力圖減輕而非加重人的困境。但是,它比實用主義樂觀更可取,因為它保留了對困境毫不含糊的認識,不會為了讓困境與樂觀並存而把困境分隔開。這種態度容許從現實分心,但不容許對現實的否認。它使得一個人的生活不會像任由自己被困境壓垮的情況那麼壞,不會那樣終日沮喪、無法生活,但這種態度也並非不能容納一個人在某些時刻或時段,對自己的被迫接受不可接受之事感到絕望、氣憤或發出抗議。

雖然我把實用主義樂觀與實用主義悲觀說成是對人的困境的兩種(不同的)回應,但這是一個簡單化的分類法。例如,對現實的否認,與從現實分心,兩者並沒有截然的區別,這尤其因為“否認”一詞是有歧義的。

“否認”一詞可以在字面意思上使用,但有時也有更為比喻性的用法,即我所說的分心。於是實際上,從徹底陷入妄想的樂觀,到有自殺傾向的悲觀,整個範圍內有各種各樣的回應。自殺在絕境中或許是更可取的選項,但若沒到那個地步,我還是推薦大體從實用主義悲觀的區域內選出一個回應。

有些悲觀者可能認為,對人的困境的恰當回應比我所推薦的要更極端。他們可能會主張,我們應該直面自身的困境,不從困境的恐怖上分心。然而,我看不出要求我們持這種立場的理由何在。直面現實是一項優點,但不是唯一的優點。請想象一個人患有不治之症,估計幾個月就要死去。能認識到這個事實並加以認真思考,這對她是好事,但如果一心與迫近她的死亡對峙,以至於不肯跟家人、朋友共度時光,怕後面這樣就算是從思忖即將到來的死亡中分心,那就不好了。

把整個一生用來思考自己的困境也一樣不好。實際上,難以想象一個人如果那樣一門心思,還怎麼可能過上無論怎樣的一生。那樣就要停止工作和進食,因為這些畢竟也是(或可以是)令人分心的事情。

我勾勒了對人的困境的各種可能回應,推薦了其中的一些,拒斥了另一些,而這時,我並不無視人和人在性情上的差異。有些人的性格天生陽光,另一些人則更容易有灰暗沮喪的心思。讓人緩和自己的本能反應是很難的。對陰鬱的悲觀者,你可以為了他好,建議他到別的事情上分分心,但這說來容易做來難。同樣,你可以對樂觀者提出不知多少論證,但傾向於樂觀的性情也許就是根深蒂固,使他的樂觀態度即使不是無法矯正,至少也難以應付。

除了人的困境以外,人類個體也有自己的個人困境,有些人的困境比其他人更嚴重:同等條件下,窮人的狀況不如經濟條件優渥的人,病人的狀況不如健康人,面貌醜陋者的狀況不如好看的人,最陰鬱的悲觀者的狀況不如其他人,包括不如有能力駕馭悲觀態度對生命的負面影響的悲觀者。

冷眼細看人的困境,我們會看到一幅令人不悅的圖景。然而,強大的生物本能會阻礙我們充分認識人的困境的糟糕程度,這可以解釋為什麼那麼多人在大部分時間裡能把它成功地拋諸腦後。這是福也是禍。無知是人生的止痛劑,但那些不能充分感受人的困境有多沉重的人,也將是困境向新的世代傳播的載體。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布萊克書店》

“我們太想相信樂觀者了” | 一本人生問題最喪書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