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靠實踐激活

思想靠實踐激活

思想的形式是主觀的,表現為概念、判斷、推理等;內容則是客觀的,是關於事物的內在聯繫、本質特徵、發展規律等。主觀、客觀有界,形式、內容存別,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更在於主觀形式與客觀內容不可分離,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相互滲透、融為一體。唯有主觀與客觀的有機結合,才有思想的誕生;唯有形式與內容的融會貫通,方有思想體系的呈現。

那麼,主觀與客觀的有機結合是自然發生的嗎?形式與內容的融會貫通是自發實現的嗎?不是的。儘管有需要也有要求,但主觀形式或客觀內容各方,都不具有向對方靠近的自主性和主動性,也不具備合理接納對方並由以提升自身的必要能力。如果二者互不搭界、天各一方,結果就是:主觀形式瞬即歸結為無、歸為於空,成為空洞無物,成為空泛無用的東西了;客觀內容則如自在之物,是“彼此隔離、彼此孤立、彼此不依賴的各個對象或現象的偶然堆積”。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會有思想產生的,即便是徒有其名的思想也不復存在。

顯然,在主觀形式與客觀內容之間,需要一箇中介,需要一種力量。這一中介力量,就是實踐。實踐是人的實踐,是主觀見之於客觀、客觀進入到主觀的活動。實踐不僅具有普遍性的品格,而且還具有直接現實性的品格。正是這樣的品格,使它能夠聯通人的活動與現實環境、融會人的思維與客觀情勢,誠如馬克思所言:“環境的改變和人的活動或自我改變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併合理地理解為革命的實踐。”說到底,只有實踐也唯有實踐,能夠促成主觀形式與客觀內容的聯統,能夠達至二者的有機結合,能夠完成二者融會貫通的使命。實踐成就思想,思想靠實踐激活。

首先,實踐將現實存在引入思維過程,激活了思想的客觀內容,築牢了思想的堅實根基。

未進入到認識範圍內的現實存在物,是完全自在的、獨立的。在黑格爾看來,它只是“有”,“有、純有,——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規定”,它只與自身相同。馬克思則認為這“對人來說也是無”,是“非對象性的存在物”,是“非現實的、非感性的”。兩位辯證法大師分別用“有”和“無”來界說外在於人、外在於認識的客觀對象,是多麼高超又是多麼協和的見解啊!的確,大如浩瀚宇宙中的星球,小至微乎其微的基本粒子,假若與人完全隔絕,就不會成為人的認識對象。思想的內容來自現實存在,但現實存在卻不會自動跑到思想視域之中,即便思想試圖將其納入自己的視野,可這並非思想一廂情願的事情。

“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親口嘗一嘗。”毛澤東這句淺顯易懂的話,道出了實踐的重要性。梨子不是看上去好吃,而是嘗一嘗才能夠確認好吃。對於外在的客觀事物,我們必須去感知它、去接近它,去了解它的樣貌、去把握它的運行,甚至要參與其中、深入到內裡去詳察。這就是去行動、去實踐的過程。對於思想而言,要把現實存在作為認識對象納入思維之中,要透徹掌握其要素結構與內在關聯,必須通過實踐、依靠實踐,只能在實踐活動中才能實現。而作為思想之客觀內容來源的現實存在,也是因為實踐在其身上打上人的烙印、打上文化的烙印、打上主觀意志的烙印,才由“自在之物”成為“為我之物”。實踐使現實存在不再與我無關,而是以無比豐富、有血有肉的鮮活面貌呈現在我們面前;實踐將現實存在之中蘊藏的厚重內涵與豐富內容輸入到認識之中,將自身在推進過程中獲得的真切感知與可貴經驗奉獻給理性思維,直接促成主觀認識實現了由外在到內裡、由具體到抽象的提升,實現了由現象到本質、由偶然到必然的飛躍。這是實踐的過程,是存在上升到思維的過程,也是思想誕生的過程。

其次,實踐給理性思維注入豐沛養料,激活了思想的主觀形式,使思想的面貌煥然如新。

作為主觀形式的概念、判斷、推理等,本不是獨立存在著的東西。脫離了客觀內容這個原型,離開了客觀內容中的硬核(如本質聯繫、發展規律等),這些理性思維樣式不僅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而且自身的存在也會失去意義。哲學史中的理性主義或唯理論者推崇天賦觀念,認為理性認識的普遍性和必然性完全是先天的,是心靈、理性本身所具有的,人們單純依靠推理就能夠得到一些永恆真理(包括數學以及科學上的認知)。作為唯理論的代表性人物,笛卡爾以“我思故我在”命題而知名。此命題大意是說,當我懷疑一切事物的存在時,我卻不用懷疑我本身的思想,因為此時我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就是我自己思想的存在。這顯然是片面的。試想,拋開了存在的事物和實在的內容,思想焉能存在,理性何狀之有。

辯證唯物主義強調,理性來源於感性,感性與客觀存在相統一,認識不能與實體存在分割,思想不能與客觀內容背離。而能夠把它們聯結在一起並實現其內在統一的,只有實踐也唯有實踐。只有當實踐將感性材料和基礎認知輸入到思維框架之中,理性思維形式才能夠發揮其整理加工、提煉提升的功能,進一步從中剝離出最為根本、最為核心的部分,進而凝結為關於事物本質與規律的思想內容。馬克思恩格斯在《神聖家族》中指出:“科學是經驗的科學,科學就在於把理性方法運用於感性材料。歸納、分析、比較、觀察和實驗是理性方法的主要條件。”這道出了理性方法對於感性材料的依賴。實踐不僅激活了思想的客觀內容,同時也激活了思想的主觀形式。實踐對思想主觀形式的激活,在於為之接通了鮮活的血脈,為之注入了實在內容,使之不至於瘦弱乾癟、蒼白無力。正是攜帶感性材料的實踐激活了理性方法,思想的主觀形式才獲得了滋潤與妝飾,才即刻豐滿了形象並充盈著活力。

再次,實踐推動理念得以對象化實現,激活了思想的功能發揮,讓思想的威力充分展示。

思想的功能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是能動地反映和把握現實存在,對現實存在予以理性而深刻的觀念再造;二是將觀念再造的、理想化的現實付諸實施,使之對象化構建、實體性呈現。前者是實物“觀念化”的過程,後者是觀念“實物化”的階段,二者雖方向相逆,卻互為銜接。主觀與客觀、理論與實踐的具體的歷史的統一,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的循環往復,就是實物“觀念化”、觀念“實物化”的不斷演進。思想的前一種功能,在實踐激活其客觀內容與主觀形式過程中已有呈現,而思想的後一種功能的完成,則使實踐激活思想的威力在一個全新的層面迸發,再次印證了實踐對於思想的重大意義。

思想力求觀念“實物化”、期盼理性對象化,願望固然美好,卻是它自身無力完成和達到的;思想唯一能夠依賴的是實踐,實踐是唯一能夠達成此願的力量。實踐在促進、擔當、完成思想這一種功能中,再一次彰顯了自己的作為、印證了獨有價值。“人還通過實踐的活動來達到為自己(認識自己),因為人有一種衝動,要在直接呈現於他面前的外在事物之中實現他自己,而且就在這實踐過程中認識他自己。人通過改變外在事物來達到這個目的,在這些外在事物上面刻下他自己內心生活的烙印,而且發現他自己的性格在這些外在事物中復現了。”黑格爾的這段話,很好地說明了思想與事物、思想者與改變事物的內在聯繫。簡言之,即:以實踐的能,達事物的變,合思想的意,遂主體的願。在這樣一個進路鏈條中,“實踐的能”是根本,是關鍵,是保障,真可謂是非他莫屬、無可替代。

實踐對思想的意義,或許不限於“激活”,但激活思想卻是實踐的重要使命和關鍵職責;思想對實踐的依賴,或許也不限於“激活”,但實踐激活卻是思想的核心訴求和動能源泉。以“激活”將思想與實踐緊密聯結,更能彰顯二者的活力潛能,更能展示它們的互動共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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