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老人的回憶:挑豬菜 · 開鐮割稻

作者:李桂芳

青島老人的回憶:挑豬菜 · 開鐮割稻


挑豬菜

奶奶每年都要養一頭豬。春上買來小豬崽,養到過年殺。殺了,然後給我外祖父家、叔外祖父家、叔祖父家每家送幾斤,叔叔再給他丈人家送幾斤,其餘留大半過年吃,過年全家到齊有十幾口。吃不完奶奶就把它醃了。


雖然只養一頭豬,也夠奶奶忙的。當她忙不過來時,就叫我獨自去挑豬菜。有一種豬菜叫“刺介”,一朵朵比較大,用小鏟一鏟一朵。但這種豬菜長在棉花地裡,棉花正長苗,人家是不許外人跑到地裡挑的。每次出門,奶奶都叮囑一番:“不許到人家地裡挑,就在田埂上或地頭(她怕我腳踏了人家棉苗)。”有時你是在棉花地邊上,人家遠處看了,也以為你在他家地裡,就對著你大喊大叫。我多個心眼,每次總是到人家地裡有人鋤地的地邊上挑菜。那些大人們見我都問我奶奶好,還把鋤到的“刺介”甩給我,還說我是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他們口口聲聲都是衝我祖父那大藥箱來的,哪家沒向我家要過藥,我們全家每當聽到有人要去藥治好病也特開心。


當挑不到“刺介”時,奶奶就把一個竹編的小笸箕綁在竹竿上,叫我到村裡一些小池塘裡撈浮萍,這時她常常帶我一起去,她怕我掉到塘裡去。不管是“刺介”還是“浮萍”,都得洗乾淨再煮熟,拌米糠給豬吃,豬才長得肥。


青島老人的回憶:挑豬菜 · 開鐮割稻


開鐮割稻

那年說我十歲了,實際還沒過九週歲,我就知道同情和愛護媽媽了。奶奶在飯桌上說:北面那幾塊田裡稻子熟了,要及時割,怕變天。祖父罵了句:“活來了,這二雜種又跑了(我叔叔夫婦,一農忙就回鎮上孃家),你婆媳倆能來得及?”媽媽說,那我晚上不睡了。祖父說,那怎麼行,就是牛還得歇歇,何況你是人,明天僱個人吧。我看著媽媽臉就想哭,她臉發黃,眼總像發紅,那是沒睡好覺啊。


第二天天沒亮,就喝稀飯,媽媽要把南面那塊大田割完才能到北面田裡開鐮。而我不聲不響的拿把鐮刀,就到北面自家小塘邊那塊田裡開鐮了。平時我頂多在田裡拾拾稻穗,要不就去玩了,沒人要我下田。我早就學會先割兩股稻,擰個結,放在地上,再割稻放在上面,夠一大把了,再用結繩捆好,抱著放到田埂上。快中午了,我滿頭是汗,直起腰用衣襟抹把汗。望望自己傑作,啊,八分田的稻子,我割快一半,不用僱工了。我興奮的又割起來,忘了回家吃飯。聽到奶奶叫聲,才感到肚子餓了,急忙上了田埂。奶奶也來到塘邊:“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我們找不你嚇壞了。”我指稻田,您看!奶奶一看,一下把我攬在懷裡:“我的天啦!這都是你割的嗎?奶沒白疼你。”說著拉我坐在塘下出水口處,幫我洗了腳和臉。回到家裡奶奶又把我宣揚一番。祖父連聲說,好好好,比二雜種(成了叔叔代號)懂事多了。媽媽興奮的說,這樣我們祖孫三,兩三天就能割完。


青島老人的回憶:挑豬菜 · 開鐮割稻


半夜槍聲

姑父去世一年多,布店也散了,餘布都分了。那兩個股東分了布就地在街上擺攤子。而我姑她不出去,賣些給那兩個股東,餘下就留著做衣服。她為了省開支,就搬租到葉家老屋第五路,那一廂一正兩間小屋裡,廚房和房東共用。此時大街上已看不到日本鬼子,閘門邊也沒鬼子站那裡叫中國人向他敬禮。鬼子都縮在街北頭火車站附近碉堡裡,所以街上人多了,熱鬧起來。


半夜幾聲槍響,把整座房住戶都震醒了,紛紛走出房門在堂屋裡互相猜問。四路屋大姥說:“就在我隔壁,嚇死我了。”於是人們都來到她房裡,耳貼牆壁能聽到說話聲但聽不清。隔壁那房子原來是一位李姓人家的,男人是國民黨什麼空降兵,不知到什麼地方抗戰去了。房子被烔煬一個日本翻譯官霸佔了。槍聲就是從花翻譯官(人們都叫他漢奸)家傳出的。天快亮了,人們坐在堂屋談論著。


我和房東小孫子溜了出去,大門口圍了很多男人。我們倆從人腋下竄進隔壁大門,到一大院,院內牆根有一排樹,我倆順樹縫溜進去,進了北面屋,屋內點著大煤油燈,我們靠窗邊站,我們比窗臺高不了多少,沒人注意。我們看到小漢奸媽媽死在地上,被子一半拖在地上。我們又溜進南屋,窗邊有張桌子,我倆站到桌邊,見一老太死在地上,十九歲小漢奸死在床上。來了一群日本鬼子,我倆嚇得鑽到桌子下面。鬼子們邊嘰哩哇啦邊查看死人,一會都出去了。


我們又順牆順樹溜到街上,那些大人們站在那裡,輕聲交談著,手裡比劃著,我們覺得沒意思,就回家。進到五路堂屋,兩張方桌上都點了煤油燈。小氣房東老太今天怎麼大方起來,捨得拿出燈來……。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老太就伸手擰了她小孫子耳朵,還眼瞪著我。我姑姑倒沒怪我,她喜歡聽新聞,高興的問:“你們在街上看到什麼?講來聽聽。”老太婆才放了她孫子。我向她們比劃著,伸出四個手指,又把大姆指和食指張開。那三個寡婦(我姑、四路屋鄭家大媳婦、房東三兒媳)互相看看都比劃說,這新四軍和八路軍。


到底誰殺了她們,都不知道,半年後鬼子投降了,也不知誰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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