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散文)想起爹孃——寫在娘住院的日子裡

前段時間,娘再次住院,一檢查,身體各器官都有毛病,特別是有嚴重的肺心病,致使娘哮喘症狀明顯……老人家住院期間,我由於公務繁忙,沒能去醫院,是我的兩個姐姐日夜守候著……

娘住院之前得了一次感冒,引起哮喘、咳嗽等老病來,吃藥,打點滴,效果不明顯,最終,還是住院了。

娘已是八十八歲高齡,雖然身體欠佳,但是一點也不糊塗,家裡的大事小事,她總參與其中。娘習慣於嘮叨,她什麼事都放心不下。有時候我就想,娘如果糊塗一點,她的“嘮叨病”可能會減輕一些。

娘住進醫院,我不能前往,心裡很是不安。夜裡,躺在土炕上,總也睡不著,幾天聽不到孃的嘮叨,我心裡竟覺得空落落的,勾起了許多有關爹孃的記憶來。

娘是一個閒不住的人,早些年在生產隊勞動的時候,正月初一就上工,說這是“開門紅”,傳統的端午節、中秋節,生產隊很少有放假的時候,娘從來沒耽誤過,她出工出力,任勞任怨。記憶中,生產隊長脾氣不好,經常對社員發火,可娘卻從來沒有被隊長批評過。

娘是打場能手,每到秋季打場時,隊長都會請娘上陣,她手持掃帚,隨著揚場者木鍁的起落,娘總能準確地把落在糧食上的雜物掃出去……

春季種地點種,夏季薅苗除草,秋季割地捆莊稼,冬季用鍘刀鍘草……娘做得都非常麻利,她的這些強項,還多次得到過生產隊長的表揚。

農村包產到戶以後,娘更是起早貪黑,侍弄莊稼,操持家務。娘說,不管是隊裡的活還是家裡的活,都不能糊弄,耍戲的買賣,勤快的莊稼,意思是說,做買賣靠嘴皮子,幹農活靠手腳勤快。

多年來,娘一直沒有間斷勞動,她八十五歲那年初夏,哥在一塊離家五華里的山坡地上種了穀子,穀苗出土後,小草也跟著出來,不幾天,地就被綠色覆蓋。娘就和家人一起上山薅苗,整整九天時間才薅完。薅苗時,娘或蹲著,或爬著,每天都不歇晌,很是辛苦,就是年輕人也很難堅持下來,況且又是大熱天。

每到農閒季節,娘就開始給家人做衣服、做鞋。那時候,我們穿的衣服儘管有補丁,但總是洗得乾乾淨淨,這可都是孃的功勞。娘蒸年糕、做豆腐是最拿手的,每到春節臨近,她總是提前張羅著淘米、做豆腐等活計,有些人家還會請娘幫忙蒸年糕、做豆腐,她總是高興地前往。

記得娘八十四歲那年過小年前夕,娘又一次張羅著做豆腐,但孃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她親自出馬了,我和哥決定,就花錢買豆腐吧,娘看到我們態度堅決,也就沒再說什麼。

那天,豆腐匠把做好的豆腐送到我家時,娘也沒有說什麼。我想,孃的心裡,一定是不平靜的。

那年,我們沒有吃到孃親手做的豆腐,可我還是不止一次地想起往年的臘月,娘做豆腐的情景來。

我和哥用機器打好豆漿之後,把豆漿倒在兩個鍋裡,我們燒火時,娘在一旁觀察,她手裡端著一水舀子涼水,看到鍋裡往上冒泡時,就澆上一點涼水,或是用炊帚沾涼水撣一下。

我多次聽到娘講過這樣的一個故事。說從前有一個笨媳婦,她和婆婆一起熬豆漿,正趕上婆婆出去時,豆漿鍋也開了,眼見著冒出的豆漿就要流到地上,她急中生智,到院外搬起一塊石頭,向鍋裡砸去,結果,冒出的豆漿是下去了,可是,鍋也砸漏了……小的時候,娘說起這個故事,我還信以為真,長大以後,娘還說起這個故事,我就不以為然了。

如今,我每天見到娘時,她總重複著已經說過的事情。我想,這是老人家記憶力下降的緣故。娘真的老了,每當這樣想的時候,我對娘跟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認真地傾聽。

我發現,孃的耳朵有些聾了,我跟她說話時,需要大聲一點,她才能聽到。我有時這樣安慰自己:娘不是神仙,她這麼大年紀,耳不聾,眼不花,是不可能的。

娘住院期間,我每天都幾次給大姐打電話,詢問孃的病情,得知老人家病情好轉,我懸著的心才稍稍平靜一些。

爹已故去多年,我們這個特殊的家庭經歷了太多的苦難。說家庭特殊,主要是哥腿腳殘疾,智商一般,從小到大,都要靠家人照顧。爹性格內向,在大隊當會計三十多年,工作兢兢業業,一絲不苟。我初中畢業那年,大隊支書想讓我接爹的班——當會計,爹執意不肯。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了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馬季先生不讓兒子說相聲的事,我想,這其中,也一定有“一言難盡”的緣故。

我清楚地記得,爹從大隊部“退休”那天,竟把跟隨他多年的菸斗落在了大隊部,當時,爹讓我去取,我卻沒有去。我現在還記得,當年爹搖頭的樣子,我想,當時,爹的心情一定很複雜。爹的一生,工作多年,回家那天,自己默默地走著回來,大隊部沒有安排“歡送晚宴”,“退休”後,沒有“退休金”,老人家倒是經常鼓勵我努力工作,不要為瑣事分散精力。

我永遠記住爹經常說過的一句話:“老實忠厚傳家遠”。爹說,這是爺爺留下的話,爹還告訴我,當年爺爺結婚時,一貧如洗,爺爺就做起了買賣,從離家七十多華里的黑水進貨,再到離家二十五華里的建平市場去賣。長年累月,每到集市的時候,爹和爺爺起大早,爹把爺爺送到十華里以外的梁頂,爺爺一人趕著毛驢去黑水進貨,去時,還能騎上一會毛驢,回來時,因為毛驢馱著進的貨物,爺爺就只能徒步行走,第二天,再去趕建平集……爺爺經營的是日用百貨和書籍,到現在為止,我家裡還存有爺爺做買賣時留下的一部《濟公傳》,共八本,線裝的,早些年,有書販子要出高價買這部書,爹說,多少錢也不能賣,這是傳家寶。

爺爺一天書也沒讀過,可通過自學,學會了寫字、記帳,學會了給人家寫牌子、寫信,直到現在,我家還珍藏著一大摞爺爺當年記過的賬本。爺爺做買賣時,誠實守信,十里八村,一提起爺爺的名字,沒有不知道的,誰家有大事小情,爺爺都會前去幫忙。

耳濡目染,爹對書很親近,他一有閒空,就捧起書來讀。爹讀過許多線裝的和演義類的書籍,他還經常給我講濟公的故事。

讀書,讓爹成了文化人,農業合作化以後,入了社,爹當上了生產隊會計,再後來,爹又當上了大隊會計。

爹當會計期間,把記的賬目按年份存放,清清楚楚,不論查什麼時候的賬目,他都能“信手拈來”,從來沒出過差錯。

爹很耿直,一些人給隊裡幹活時,想讓爹給多記一個工,他堅決不肯。一次,生產隊大車給一家煤礦送石頭,當時是按車記工分,車老闆來到我家,讓爹多記幾車,爹死活不肯,我清楚地記得,那人臨走時扔下一句話:“哼!掉樹葉怕砸腦袋,真是地!”

多少次,爹用扁擔挑回一摞摞的賬本;多少次,爹在晚飯後加班加點。記得我家一九八六年蓋房子時,欠下許多外債,有人說,當一回會計,還拿不出蓋幾間房子的錢來,會計白當了。眾所周知,爹當會計三十多年,家裡還仍舊過著貧困的日子。

爹不止一次地說過,一是一,二是二,不能昧著良心做事。特別是我參加學校工作以後,爹總是囑咐我要牢牢記住“老實忠厚傳家遠”這句話。爹還說,學校的活更是一個良心活,必須善待學生,才能幹好這個活。我牢牢記住了爹說過的話,在多年的鄉村教師工作中,我不斷地取得新成績,這與爹當年的諄諄教誨是分不開的。

每個人都有老的時候,如今,爹已故去,娘也正無奈地迎接著生命的倒計時,每當想起這些,心中就有了太多太多的憂傷。

今後的日子,我一定要盡全力孝順娘,還要把爹孃用一輩子的行動告訴我的勤勞、質樸、正直、善良的美德發揚光大,更要把“老實忠厚傳家遠”的家風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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