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第一任核司令之子披露核試驗背後鮮為人知的細節

共和國第一任核司令之子披露核試驗背後鮮為人知的細節

第一次原子彈試驗的前線指揮部部分領導老照片:(右至左)畢慶堂、張愛萍、劉西堯、劉柏羅、張蘊鈺、苑華冰。

導語:張蘊鈺將軍回顧自己的一生時曾說過:“我這輩子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打了上甘嶺,二是參加了核試驗。”上甘嶺戰役,志願軍第十五軍“打”出了黃繼光、邱少雲等全軍、全國聞名的戰鬥英雄;核試驗事業,湧現出程開甲、林俊德等一大批科技精英,為中華民族挺直脊樑作出了重大貢獻。張蘊鈺之子張旅天曾將父親的一生歸納為:八年抗戰,淮海鏖兵,長江飛渡,上甘嶺前令美帝喪膽;遼東演軍,西陲踏勘,戈壁馬蘭,蘑菇雲騰挺中華脊樑!1917年1月,父親出生於河北贊皇縣武昌村。七七事變後,日寇南犯,父親毅然參加八路軍,走上抗日戰場,開始了其革命的一生。抗戰時期,參加了清河、馬嶺、大陳莊、百團大戰等戰鬥戰役;解放戰爭中,又參加了淮海、渡江等戰鬥戰役。

1952年10月14日至11月25日,曾在調處“安平事件”中與美軍唇槍舌劍的父親,在上甘嶺戰場上與美軍打起了真槍實彈。

上甘嶺戰役中,時任十五軍參謀長的父親協助秦基偉軍長和十二軍李德生副軍長指揮作戰43個晝夜,取得了最終勝利。他在部隊損失慘重、誓與陣地共存亡之時,冷靜地提出轉入坑道作戰,不在白天與敵人爭奪表面陣地,利用夜間實施反擊、反衝擊,殺傷消耗敵人。十二軍參戰後,他到五聖山前指當軍事顧問,協助李德生副軍長指揮十二軍、十五軍參戰各部。秦基偉後來說:“我有兩個好參謀長,一個是何正文,再一個就是張蘊鈺。”

1955年,父親任三兵團副參謀長,隨曾紹山副司令員率三兵團機關直屬隊從朝鮮回到旅大(現大連市),負責接收蘇軍防務。11月,父親組織參加了遼東抗登陸海陸空集團軍級聯合演習。演習非常成功,影響很大。父親成為我軍三軍聯合作戰指揮實踐最早的指揮員之一。

正當他在旅大幹得風生水起時,又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

1958年5月22日,在周恩來全面部署下,就研製核彈問題專門召開了軍委擴大會議。成立研製機構、建立核試驗場等工作隨之展開。經陳賡推薦,父親由作戰部隊轉到國防科研戰線,擔負起了建設共和國核試驗基地的重任。與此同時,我國有關技術專家已在蘇聯顧問建議下選定敦煌為試驗場區,開始進行相應的地質測繪和通訊建設。

選了一個好場地

1958年10月,父親來到敦煌。與原商丘步校政委常勇、副校長張志善帶領的勘察大隊一起開始了日夜不停的勘察工作。幾天走下來,父親感覺已選定的試驗場區存在問題:一是蘇聯專家選定的場地設計可承擔兩萬噸TNT當量的原子彈,而美蘇的核試驗都已超過千萬噸TNT當量了,兩萬噸不符合我國核武器發展的戰略需求;二是這裡有漢長城、烽火臺、鳴沙山等古蹟,毀了這些,我們就是歷史的罪人;三是這裡水源奇缺、土質疏鬆,自然條件不行。於是他與同志們商量研究:向西再選新址!父親回北京向副總長陳賡彙報後,陳副總長說:“那裡不行,你們再找一個嘛。”

12月22日,父親和張志善率領勘察小分隊開進羅布泊,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連續奔波了數天。時值嚴冬,寒風刺骨,眼前是千古死寂、千里荒原,連綿起伏的沙丘,寸草不生的沙漠,清冷沉寂的古城廢墟和白骨枯木……他們卻越看越高興,廣闊、荒涼,這正是建設核試驗場的理想場地。

從冬到春,踏遍了羅布泊大漠,查閱了大量地質資料,反覆比較,最後將核試驗場選在羅布泊西北地區,核試驗場禁區十萬平方公里。這裡方圓數百公里都是荒無人煙的沙漠戈壁,能滿足核試驗的各種要求,且對環境的影響能降到最小,也便於保密。這就為我國核試驗基地的建設發展奠定了得天獨厚的良好基礎,我國進行的幾十次核試驗都是在這裡爆炸成功的。每念及此,同志們都由衷地敬佩老司令的遠見卓識。

1959年春,父親一行人來到一處地方,這裡北靠天山,南臨博斯騰湖,一條小河從天山流下,河邊上開著一片片馬蘭花,真是生活區的理想之所。大家開動腦筋給這裡起名字,有的說叫原子城,有的說叫科學城。最後父親說:“你們看,馬蘭花在這麼惡劣的條件下還長得這麼好,我看此地就叫馬蘭吧。我們要在這裡畫一幅大畫,寫一首大詩,放一個大炮仗!”從此,在西部戈壁大漠上,有了一個叫馬蘭的地方。

打了一個好基礎

1959年6月13日,基地第一次黨委擴大會在馬蘭的一個地窖召開。地窖中,一窩小燕正在破殼、出世。父親站在地窖門口,輕聲囑咐每一個來開會的人:“把腳步放輕一點兒,把嗓門壓低一點兒,別驚擾了燕子。”

他常常對大家講:我們是搞原子彈的中國軍人,我們更要知道尊重生命、愛護生命,愛護這裡的一草一木。

也許是受他的感染,核試驗基地的人感情都那麼深沉、細膩:一隻受傷的小鳥被暴風捲到了氣象站帳篷裡,戰士們精心餵養,傷好後又把它放飛;乾渴的黃羊到哨所找水,戰士就悄悄把水桶放到門外……

1960年,基地開始了大規模的基本建設。上萬名解放軍官兵、工人從四面八方雲集戈壁,日夜奮戰。水庫修好了,簡易機場建成了,幾百公里的公路橫貫戈壁,十萬多平方米的營房拔地而起……

當時正值國家三年困難時期、國防工業調整期間,上級機關的幹部來馬蘭說:“機關可先搬到無錫,等國家經濟好轉了再搞建設。”對此父親卻十分固執:“不!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等。一年不搞我等一年,兩年不搞我等兩年,中國總要有原子彈!”他鼓勵同志們:“現在國家要還債,沒錢。我們就堅持在這裡,有一分錢先幹一分錢的事情。”

在那最困難的時期,“以戈壁為家,以艱苦為榮”成了基地全體同志最響亮的口號。車輛少,口糧運不過來,他就和常勇政委一起帶領機關人員往返20多公里,一袋一袋往回扛;施工中機械、工具不足,部隊就想方設法就地取材,用紅柳條、榆樹枝自制工具;糧食不夠吃,蔬菜供應困難,戰士們就挖野菜、採榆葉充飢。父親有胃病,一餓就疼得難受,吃不下飯,但他仍堅持讓炊事員每天用草籽和野菜做一頓飯。每當他外出時,炊事員就悄悄往他挎包裡塞幾塊烤焦的饅頭片。父親回北京向副總長陳賡彙報後,陳副總長說:“那裡不行,你們再找一個嘛。”

12月22日,父親和張志善率領勘察小分隊開進羅布泊,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連續奔波了數天。時值嚴冬,寒風刺骨,眼前是千古死寂、千里荒原,連綿起伏的沙丘,寸草不生的沙漠,清冷沉寂的古城廢墟和白骨枯木……他們卻越看越高興,廣闊、荒涼,這正是建設核試驗場的理想場地。

從冬到春,踏遍了羅布泊大漠,查閱了大量地質資料,反覆比較,最後將核試驗場選在羅布泊西北地區,核試驗場禁區十萬平方公里。這裡方圓數百公里都是荒無人煙的沙漠戈壁,能滿足核試驗的各種要求,且對環境的影響能降到最小,也便於保密。這就為我國核試驗基地的建設發展奠定了得天獨厚的良好基礎,我國進行的幾十次核試驗都是在這裡爆炸成功的。每念及此,同志們都由衷地敬佩老司令的遠見卓識。

1959年春,父親一行人來到一處地方,這裡北靠天山,南臨博斯騰湖,一條小河從天山流下,河邊上開著一片片馬蘭花,真是生活區的理想之所。大家開動腦筋給這裡起名字,有的說叫原子城,有的說叫科學城。最後父親說:“你們看,馬蘭花在這麼惡劣的條件下還長得這麼好,我看此地就叫馬蘭吧。我們要在這裡畫一幅大畫,寫一首大詩,放一個大炮仗!”從此,在西部戈壁大漠上,有了一個叫馬蘭的地方。

打了一個好基礎

1959年6月13日,基地第一次黨委擴大會在馬蘭的一個地窖召開。地窖中,一窩小燕正在破殼、出世。父親站在地窖門口,輕聲囑咐每一個來開會的人:“把腳步放輕一點兒,把嗓門壓低一點兒,別驚擾了燕子。”

他常常對大家講:我們是搞原子彈的中國軍人,我們更要知道尊重生命、愛護生命,愛護這裡的一草一木。

也許是受他的感染,核試驗基地的人感情都那麼深沉、細膩:一隻受傷的小鳥被暴風捲到了氣象站帳篷裡,戰士們精心餵養,傷好後又把它放飛;乾渴的黃羊到哨所找水,戰士就悄悄把水桶放到門外……

1960年,基地開始了大規模的基本建設。上萬名解放軍官兵、工人從四面八方雲集戈壁,日夜奮戰。水庫修好了,簡易機場建成了,幾百公里的公路橫貫戈壁,十萬多平方米的營房拔地而起……

當時正值國家三年困難時期、國防工業調整期間,上級機關的幹部來馬蘭說:“機關可先搬到無錫,等國家經濟好轉了再搞建設。”對此父親卻十分固執:“不!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等。一年不搞我等一年,兩年不搞我等兩年,中國總要有原子彈!”他鼓勵同志們:“現在國家要還債,沒錢。我們就堅持在這裡,有一分錢先幹一分錢的事情。”

在那最困難的時期,“以戈壁為家,以艱苦為榮”成了基地全體同志最響亮的口號。車輛少,口糧運不過來,他就和常勇政委一起帶領機關人員往返20多公里,一袋一袋往回扛;施工中機械、工具不足,部隊就想方設法就地取材,用紅柳條、榆樹枝自制工具;糧食不夠吃,蔬菜供應困難,戰士們就挖野菜、採榆葉充飢。父親有胃病,一餓就疼得難受,吃不下飯,但他仍堅持讓炊事員每天用草籽和野菜做一頓飯。每當他外出時,炊事員就悄悄往他挎包裡塞幾塊烤焦的饅頭片。在基地建設中,他與負責工程的張志善和黨委、機關部門反覆研究,對施工部隊提出了“工效高、質量好、安全節約”的要求,制定了建築施工技術管理制度;在機關、部隊開展各項專業技術業務訓練,把科技人員送出去學習、進修;向羅布泊地區派出了氣象站……迎著重重困難,核試驗基地終於在大西北、在大戈壁站住了腳,紮下了根!

立下一個好傳統

基地職能不同於作戰部隊,定位至關重要。父親組建基地就提出基地要為科學實驗服務,為科學家服務。有人說應該是為人民服務。他說:黨和政府講為人民服務,部隊講為打勝仗服務,我們試驗基地為科學試驗服務也是為人民服務的具體體現。基地一開始就養成了尊重科學、按科學規律辦事的傳統。

父親深知搞國防尖端事業離不開知識,離不開知識分子。他穿上便衣去大學走訪,請專家們指教;一個個地與來報到的科技人員談話;一次次地動員大學生們:“你們都是國家的‘寶貝’,搞原子彈試驗要靠你們,你們都要做無名英雄,像無花果一樣,結出最香甜的果實,卻不讓人看見豔麗的花朵!”

他提議,研究所的兩位副所長程開甲教授和董壽莘教授按基地首長待遇,給他們配通信員和業務秘書;對科技人員的生活,坐車、吃飯,甚至抽菸,他都一一過問。

有一次,父親和“兩彈一星”元勳程開甲院士在家中接受採訪。程院士回憶,當年有一個工程,經他測試離標準差了一點,要求返工修改,但工程已接近完成,部隊也很疲勞,如果返工,成本和工程量很大。會上發生了激烈爭執。父親的選擇是,承擔施工標準不夠的責任,同時堅決支持程開甲的意見。談及此處,程院士眼含淚水,聲音哽咽。尊重和擔當換來信賴,這種戰友情一旦建立,終身不衰。父親90歲生日那天,程院士送來親筆寫的賀壽條幅:德高望重,一生功勳。程院士說:“張蘊鈺是我最尊重、最敬仰的領導,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張蘊鈺為程院士寫詩讚其:專家學者風沙裡,同與戰士歷苦辛;戈壁寒暑成大器,眾人尊敬我稱師。

對不尊重知識、不尊重知識分子情況,一經發現,他就嚴肅批評,耐心教育。在他倡導下,尊重知識、尊重知識分子在基地蔚然成風。

制定《核武器試驗法》是科學指導工作的又一範例。核武器試驗對我國來說是個新事物,誰都沒有經驗。1961年2月,父親未雨綢繆,提出制定《核武器試驗法》,從核試驗的組織架構、職能分工、工作流程、內容標準、協同保障和安全警戒等方面制定了規範。他以參加並指揮過的遼東半島抗登陸聯合演習的實踐經驗,結合預設試驗工作流程,由張英副司令員組織機關和各要素單位反覆研究,兩年多編成《核武器試驗法》。實踐證明,《核武器試驗法》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參試各單位少走了很多彎路,保證了核試驗龐大的組織工作即有條不紊又高效率進行。

帶出一支好隊伍

一支隊伍好不好,一看戰功,二看典型。幾十年艱苦奮鬥中,馬蘭基地圓滿完成了幾十次核試驗,為構築國家核盾牌作出了突出貢獻;湧現出一大批模範人物和單位,如國防部授予的“陽平裡模範氣象站”,國家和中央軍委分別命名、授予的“兩彈一星元勳”“八一勳章”獲得者程開甲,中央軍委授予的“獻身國防科技事業傑出科學家”林俊德等。基地研究所先後湧現出10名中國科學院、工程院院士,培養了30多名科技將軍。據統計,50年來,基地有20個人和單位獲得榮譽稱號,60個人和單位榮立一等功,420個人和單位榮立二等功。

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馬蘭精神

經一代代馬蘭人不懈奮鬥,馬蘭形成了獨特的風格和文化,鍛造出“熱愛祖國,忠誠使命,艱苦奮鬥,無私奉獻,集力創新,勇攀高峰”的馬蘭精神。馬蘭精神每個字後面都有動人的故事。有夫妻倆嚴格執行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的保密紀律,卻在羅布泊試驗場的一棵樹下相遇的“夫妻樹”的故事;還有父病危、母病重而試驗任務又緊迫的兩難選擇下,選擇全身心投入任務的專業軍士塗慶忠,寫下“舉杯邀月,恕兒郎無情無義無孝;獻身國防,為祖國盡職盡責盡忠”對聯的故事……

在20世紀90年代開展核加速時期,基地有1600餘人推遲探家,近2000人提前歸隊,近500人推遲了婚期,近400人沒能回家照顧患病妻兒,近200人沒能在父母臨終的時候在床前盡孝。他們為祖國鑄造核盾牌付出了太多太多!

從開始的“兩彈一星”到後來的通信衛星、洲際導彈、潛地導彈的“三抓”任務,父親一干就是27年。離休後,一是以極大的熱情關注著家鄉的發展。他把自己國家科學大會獎的獎金捐給了家鄉的教育事業;將近耄耋之年,還在為家鄉落實革命老區、貧困縣政策而奔走,併為贊皇的基礎設施建設、旅遊發展和地方文化研究傾注心血。

二是回憶、整理、創作一些文章、詩詞,字裡行間描述最多的便是馬蘭。《君自東方來》《中國一日》等文描述了馬蘭初建和第一次原子彈試驗時的場景;《戈壁言情》詩集以《馬蘭》為題的詩有許多篇。“馬蘭村小可牧鴻,天叫風雲畫成”抒發了他馬蘭創業的豪情。2008年,適逢基地創建50週年。他在醫院病床上給基地黨委寫信,並附詩表達他的敬意:

馬踏西陲,

蘭花問早。

精心梳妝五十載,

神韻世人曉!

基業再興,

地闊天高。

喜看馬蘭新一代,

盛世創業豪!

這首詩的字頭連起來是“馬蘭精神,基地喜盛”。

2008年7月,父親病情日漸嚴重,經常處於昏迷狀態。一次他在昏迷中唸叨著什麼,我湊近仔細聽,是“三百萬,三百萬噸啊!”三百萬噸,是我國首次氫彈試驗時的當量,病中的父親仍放不下他傾注了半生心血的事業。

8月29日,父親走了。按父親遺囑和基地與家裡商量的意見,我們將其骨灰分別送回老家和馬蘭。10月15日,我們陪父親回到他當年創業的地方。在基地東門一下車,我被震撼了,大門上掛著巨大的黑底白字的橫幅“張蘊鈺老司令員永垂不朽”。基地領導列隊迎接,從東門橫穿基地到西門近3公里長的道路上,官兵肅立兩側。雖然隔了許多代,但官兵們都神情凝重地向車隊行注目禮,他們以最莊重的儀式迎接他們的老司令員回家。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