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怒火——十字軍的故事之一

“穆斯林在地中海擴大其勢力,攻擊、殺戮你們的兄弟,販賣基督徒為奴,我們再無法容忍他們的暴行,現在就是對他們展開鬥爭的時候了。這是主的命令。向那裡前進吧!與異教徒鬥爭吧!如果你們命喪沙場,就可以使先前的罪孽得到完全的赦免。”

公曆1095年11月,教皇烏爾班二世在克勒芒的大教堂前的廣場上,對著密密麻麻的民眾發表演講,他把東方基督教世界描繪得非常的悲慘,號召發起聖戰,從伊斯蘭統治者的屠刀下解救基督教眾。烏爾班二世通過生動的描述,巧妙地調動了人們的情緒,許多人開始放聲悲泣,有人呼喊“上帝的旨意”,就連他自已都沒有想到反應會如此強烈。

接著尊貴的主教阿希馬爾跪在烏爾班面前,宣誓將遠征耶路撒冷。教皇的隨從剪下了兩條紅布,以十字的形式縫在了阿希馬爾外衣的肩膀上。十字軍由此而來,十字代表著基督徒,而紅色代表著為了聖戰而流的鮮血。

他的這次演講讓整個西歐的基督徒都陷入了狂熱,帶著上帝的旨意,復仇的怒火迅速燃遍整個基督教世界,無數的騎士和貴族都希望“佩戴十軍”,為解放耶路撒冷而戰,這份狂熱就如地底的岩漿,幾欲噴湧而出。

教皇烏爾班二世為什麼發動十字軍東征呢?這要從一封來自東方的基督教國家拜占庭帝國的求救信說起。


上帝怒火——十字軍的故事之一

一、拜占庭危機,十字軍東征的導火索

拜占庭帝國又稱東羅馬帝國,統治著羅馬帝國的東半部大國。這是一個光芒四射、文化底蘊深厚的基督教國家。最輝煌的時候,領土西至西班牙南部的大西洋海岸,東至如今沙特阿拉伯的浩瀚沙漠。

阿拉伯的崛起。622年,伊斯蘭教的創始人穆罕默德宣佈,他是真主最後的先知,要前來淨化猶太教和基督教被曲解的教義。他宣揚對真主意志的完全順從和信仰(伊斯蘭),並將此與政治軍事體系結合起來,讓伊斯蘭教超越了宗教的信仰範疇。阿拉伯人從此不再因為兩敗俱傷的內鬥而消耗,這股巨大的能量化為刀鋒,指向了非伊斯蘭國家。10年之內,穆斯林軍隊就征服了阿拉伯半島的大部分地區。又幾年後,他們開始了大規模的入侵拜占庭帝國。

這時的拜占庭帝國,已是強弩之末,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強盛,連年的征戰,導致戰鬥力迅速的下降。雙方在約旦河附近拉開戰爭序幕。年老的拜占庭皇帝為這次戰役賭上了一切,但面對氣勢如虹的伊斯蘭軍隊,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抵抗,就一敗塗地。

伊斯蘭教的勢力不可阻攔,拜占庭在中東地區的統治以驚人的速度崩潰了。幾十年內,大馬士革連同敘利亞的其他領土和如今的以色列、約旦、埃及、亞美尼亞、伊拉克全境、伊朗的大部分地區都被吞併。四分之三的基督教世界被攻陷。伊斯蘭的勢力範圍距離巴黎只有不足241公里。

幾個世紀以來,這個繼承原羅馬帝國東半部分的拜占庭帝國,一直處在四面受敵的環境之中,領土範圍中剩下如今的土耳其和希臘一帶。到了1071年,情況惡化到了極點。來自中亞、新近崛起的土耳其人像“氾濫的洪水”一樣湧入小亞細亞,並且在一次戰爭中俘虜了拜占庭的皇帝。而在西部,諾曼人征服了意大利南部,攻入希臘,僅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逼進了君士坦丁堡。這樣看來,唯一的問題只在於消滅拜占庭的是諾曼人還是土耳其人了。


上帝怒火——十字軍的故事之一

拜占庭的反擊。這時的拜占庭帝國猶如風中殘燭,苦苦支撐,最終終於等來了一個喘息的機會。1081年,阿歷克塞一世加冕,成為拜占庭新的皇帝。而橫掃中東地區的強大的穆斯林,卻敗給了自已——內部出現了分裂。1095年,土耳其新任蘇丹(相當於伊斯蘭世界皇帝)無法讓埃米爾(相當於伊斯蘭世界諸侯)統一戰線,蘇丹的領地很大程度上分裂成了一些互相爭鬥的酋長國。這正是阿歷克塞精心動用金錢攻勢推波助瀾的作用。他的敵人四分五裂,虛弱不堪,似乎只要一場戰爭,就能把土耳其人趕出小亞細亞。

然而最不幸的是,阿歷克塞一世沒有足夠的軍隊來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失去小亞細亞,加之連年征戰,讓帝國經驗豐富的士兵損失大半。而臨時拼湊的由僱傭兵和新兵組成的隊伍,一觸即潰,毫無戰鬥力可言。為了帝國的國祚延續下去,無奈的阿歷克塞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同屬基督教兄弟的西方,請求教皇伸出援手。

二、教皇的“慷慨”,點燃“聖戰”的狂熱

教皇真的想去幫助東方的基督教兄弟嗎?事實必非如此,他所關心的並不是東方基督教眾的死活,教皇烏爾班二世心裡有一盤更大的棋——重新樹立天主教教皇的權威和正統的地位。

皇權與神權的鬥爭。中世紀的歐洲,教皇是擁有絕對至高無上的權利的,是上帝在人間的總代理。就連皇帝續位也需得到教皇的承認,所謂君權神授就是這個意思了。如果教皇不承認,皇帝就無法順利登基。在整個基督教世界的全部事務中,居於頂點的羅馬教皇都指導著整個天主教會,而世俗的君主們只要忠實地執行其命令即可。

可就在11世紀,教皇的權威受到嚴重的挑戰,而反抗這一潮流的人就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亨利四世。這件事起因還要從“卡諾薩之辱”說起。1077年,由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反對皇帝亨利四世的人事任命為發端,教皇最終對無視教皇反對意見的皇帝處以絕罰。

絕罰的威力在於受絕罰者所有的社會關係必須從此將其視為基督徒的敵人。由於中世紀西歐人信仰深刻,家臣和士兵自然就離開了受到絕罰的主人。因此,絕罰就意味著被整個社會全面地流放。

年輕氣盛的亨利四世,也在絕罰的重壓下最終屈服了。為了求得教皇原諒自已的罪過,亨利四世一個人來到教皇所在的卡諾薩城堡,赤裸雙腳,連續三天佇立在大雪中。雖然最終教皇同意解除絕罰,神權在世俗權力面前大獲全勝,但仇恨的種子卻在年輕氣盛的亨利心中深深地埋了下來。

能夠忍辱負重的赤腳站在雪地裡三天,說明亨利是個牛人,有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強意志和政治手腕。果然,亨利不是個省油的燈,在接下來的8年裡,亨利四世不斷地清除格列高利七世的權勢,最終把他趕出了梵蒂岡寶座。格列高利七世最終客死在意大利南部的薩勒諾。這位不能忘記卡諾薩之辱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在依靠軍事力量驅逐格列高利七世的同時,為了造成教會內部的分裂而選出了與之對立的教皇,並自此制定了瓦解羅馬教皇權力的策略。


上帝怒火——十字軍的故事之一

雖然烏爾班二世最終繼承了教皇的寶座,不過這個寶座難免有些美中不足,格列高利七世之前的教皇都是生活在君士坦丁大帝為教皇建造的拉特蘭宮裡,而他卻成為了第一位無法踏足拉特蘭宮的教皇。做為上帝的代理人,代替上帝主宰人間一切事務的教皇,如此被世俗的皇權所壓迫,幾乎已無法保證自已過上安逸的日子,這讓他的威信掃地。烏爾班二世急需一個支點,重新樹立教皇至高無上的權威。而憑自已一已之力發起對伊斯蘭的“聖戰”,把上帝的子民從土耳其人的壓迫下解救出來,他就能扮演當代摩西的角色,並將他上帝信徒的捍衛者形象發揚光大,這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東正教與天主教的較量。1054年,教皇的使者把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開除教籍。而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作為回應,也宣佈開除教皇教籍。這一事件被稱作“東西教會大分裂”。它引發了一系列後續事件,最終導致基督教世界分裂成了西方的天主教和東方的東正教。雖然同屬基督教信仰,但兩個教會之間磨擦不斷。

隨著穆斯林入侵,君士坦丁堡受到了嚴重的威脅,這個時候就容不得任何教理爭論了,作為東方正教會首領的拜占庭帝國皇帝,不得不低三下四地乞求西方天主教教會的首領教皇,儘快派遣抵禦穆斯林的援軍。而對於烏爾班二世來講,拜占庭歷來都拒絕承認羅馬教廷的無上權威,這次拜占庭皇帝的私人代表前來尋求幫助,讓他心滿意足,君士坦丁皇帝終於屈服於羅馬教皇。

烏爾班二世最終下定決心,發動“聖戰”,組建十字軍,解放耶路撒冷。

三、諸侯的野心,心懷各異的遠征

烏爾班二世在克勒芒的呼籲,實際上是針對擁有武力的歐洲君主們提出的。而最終回應烏爾班二世的並不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或者各大國的國王,而是位列他們之下的諸侯。

國王的缺席。當時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亨利四世46歲,正是能夠充分履行司令官職位的年紀,但“卡諾薩之辱”讓他和教皇之間關係極其緊張,強化教權威的事,他肯定不會支持。除了亨利四世,西歐權力最大的是44歲的法王腓力一世,他也適合擔任十字軍的總指揮。但他私生活不夠嚴謹,惹惱了教皇,受到了絕罰,把十字軍這樣上帝期許的事業交給腓力一世,似乎也不妥。而英格蘭國王威廉二世不願意離開王座參與這場耗時未知的戰爭。

由於幾大國王的缺席,東征的重任,就落在了皇帝國王之下的諸侯肩上。諸侯隸屬於國王,但因為每個諸侯都有自已世襲的領地,其實力不容小覷,即使與各國國王相比,也毫不遜色。這些諸侯形成了第一次東征的主要力量,所以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也被稱為“諸侯的十字軍”。

都想當大哥。這些諸侯中,實力最強的是四位,分別是法國國王的弟弟弗蒙杜瓦伯爵于格、下洛林公爵戈弗雷、普利亞公爵博希蒙德和圖盧茲伯爵雷蒙德。

如此規模的遠征,必須有合理的規劃和統一的指揮,可搞笑的是這四位諸侯,每一位都認為自已應該當大哥,所有人都應該聽他的,且誰也不願意聽從其他人的命令。缺乏明確的領袖,這為後來的東征埋下了隱患。


上帝怒火——十字軍的故事之一

弗蒙杜瓦伯爵于格是最先到達君士坦丁堡的,這位伯爵大人是個狂妄自大之人,又是法國國王的弟弟,所以他認為自已毫無疑問應當是十字軍的領袖。他自稱是“王中之王,普天下最偉大的人”,並要求拜占庭給予符合他身份的接待規格。可笑的是,他的船隊風暴打散,自身的座船不慎觸礁沉沒。這位“王中之王”被拜占庭的軍隊營救下來,送去了君士坦丁堡,這顯然不是于格想要的進城方式。

普利亞公爵博希蒙德並沒有收復耶路撒冷那份熱忱,加入十字軍並非出於宗教的目的。博希蒙德也是拜占庭帝國的老相識,他和他老爸曾一起把拜占庭人趕出意大利,然後又入侵了拜占庭。那次戰爭中,拜占庭皇帝阿歷克塞的軍隊,被博希蒙德的重騎撕得支離破碎,差點皇位不保。而隨著他老爸去世,在他繼母的運作下,他的叔叔繼承了王位,諾曼王朝已沒有了他的容身之地。當他從朝聖者口中得知東征情況後,迅速意識到這是一個在東方建立自已王國並與他叔叔分庭抗禮的絕佳機會。他立刻宣佈要參加遠征。這位久經沙場的公爵,當然知道在這場遠征中,什麼是對自已真正重要的。所以他是這支隊伍中最有野心的一位,他的能力也足以撐起他的野心。在東征中,他如願以償地達到了目的,在攻克伊斯蘭重鎮安條克後,馬上據為已有,建立了安條克公國,並脫離了十字軍的東征,風風光光地做起了安條克公國國王。

在四個諸侯中,圖盧茲伯爵雷蒙德應應該是實力最強的東征者,也是唯一與伊斯蘭交過手的人。他與教皇烏爾班二世私交甚篤,是教皇的堅定支持者,也是第一位公開加入十字軍的大貴族。聽了教皇在克勒芒的演講,雷蒙德大受感動,發誓將餘生獻給耶穌基督,他把所有的土地和財產留給了自已的兒子,並帶著妻子與長子開始向東進軍。如果說博希蒙德的東征有著投機的性質,那麼雷蒙德就是篤信上帝的旨意,深信十字軍的意義,這讓他在戰場上十分的投入。但由於對十字軍統帥一事一直耿耿於懷,到達巴勒斯坦後,他脫離了十字軍大部隊開始單獨行動。

下洛林公爵戈弗雷沒有子嗣,是帶著兩位兄弟出征的。其中的四弟鮑德溫是完全沒有自已領地的“居家騎士”,後來成為基督教國家耶路撒冷的第一任國王。中世紀貴族如果家中男性繼承人過多,領地無法全部分割的情況下,會將其中一人送到修道院。本來鮑德溫就是應該擔任神職人員的,但他早早地退出了這一職業。他隨哥哥參加十字軍,目的跟博希蒙德相差無幾,通過東征,在東方建立自已的領地王國,掠奪財富。

在第一次東征的十字軍中,如鮑德溫這些無領地貴族大有人在,如戈弗雷的堂弟,也叫鮑德溫,跟他重名的哥哥一樣屬於居家騎士。博希蒙德的外甥丹克雷迪,這些人都想在東征這場盛宴中分得一杯羹。

四、原罪的赦免,讓基督徒趨之若鶩

教皇承諾,凡參加十字軍者,其罪行可獲得完全赦免。天主教的教義,是人有著與生俱來的原罪。這原罪和生活中犯下的小罪過相加,就算沒有特別的惡行,也會在信徒死後通往天堂的道路上帶來不安。而佩戴十字的騎士將因為虔誠和朝聖之舉而得到淨化,就可以將此前的惡行一筆勾銷,免去了下地獄之苦。十字軍東征不僅是一次正義的戰爭,還是一次神聖的戰爭,這對那些自認犯罪的人來說,無疑帶來了救贖的喜悅,這就引得許多罪犯、無業者、騎士家族中沒有前途者加入了東征的隊伍。

11世紀將穆斯林的所謂暴行當作十字軍出征的理由,是非常勉強的。穆斯林的確做出了一些針對基督徒的暴行,偶爾會襲擊從歐洲前往耶路撒冷的朝聖基督徒團體。但總的來說,在伊斯蘭教統治下的中近東地區,並沒有發生針對朝聖者的大屠殺。耶路撒冷落入穆斯林的掌控,也並未影響朝聖的貿易,旅遊業是聖城的生命線,沒有了朝聖帶來的貿易,耶路撒冷會迅速衰敗下去。統治者發現,維持這條財路對他們而言是最為有利的,所以幾個世紀以來,他們與基督徒維持了微妙的平衡,這種關係讓雙方都受益匪淺。實際上,巴勒斯坦的基督徒地位上已經與之前基督教國家統治時期相差無幾。

隨著響應烏爾班二世號召的諸侯到達了東方,雖然十字軍還未收復聖城耶路撒冷,但天主教軍隊已抵達敘利亞和巴勒斯坦地區這一事實給整個西歐基督教世界很大的衝擊,而這次東征完全是由烏爾班二世的呼籲開始的。另一方面,仍然高居神聖羅馬帝國寶座上的皇帝亨利四世的權威,已經日薄西山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對烏爾班二世權威的承認,這位一生努力反對羅馬教皇的君主逐漸感受到自已昔日的權勢不再。於是失去皇帝強有力後盾的對立教皇,不得不狼狽地離開羅馬。烏爾班二世中不過是依靠發動基督徒前往東方反對穆斯林的戰爭,就成功地顯示了自已作為羅馬教皇的權威。在與亨利四世的20年權力鬥爭中,教皇最終取得了勝利。


上帝怒火——十字軍的故事之一

教皇烏爾班二世的目的達到了,而他發起的十字軍東征卻讓成千上萬基督和伊斯蘭信徒付出生命,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是耶!非耶!又由誰來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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