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愛他,究竟要不要讓他知道

流沙河先生以耄耋之齡在“騰訊大家”開講,第一講裡說,《關雎》就是一首健康明朗的情詩,多好,偏有人把它硬扯上政治,七彎八拐的,不好。其實,這樣的古代詩歌還有很多,比如聞名遐邇的《越人歌》。歌曰: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剔除晦澀的政治解讀,還原字面表達,它就是一首感情深摯的情詩。


《越人歌》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愛他,究竟要不要讓他知道


傳說身份低微的越女泛舟河上,得知同舟渡河的男子竟然是王子,驚喜不已,不顧一切、滿懷熱情地為王子唱了此歌,王子聽完後,微笑地把她帶回去了。但是,臺灣詩人席慕容歌詠此事的詩《在黑暗的河流上》末尾寫道:

傳說裡他們喜歡加上美滿的結局

只有我才知道,隔著霧溼的蘆葦

我是怎樣目送著你漸漸遠去

席慕容作為女性,歷經世事,洞察人性,她的詩意裡是有深深嘆惋的。

《越人歌》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愛他,究竟要不要讓他知道

其實,稍一尋思,越女不被王子帶回去最好了,帶回去了極有可能就一奴隸啊,她能適應宮中的種種傾軋麼?

可能最初的新鮮感過後,她也會被王子遺忘,甚至厭棄,畢竟,除非兩情相悅,想長久地取悅一個人是難的。她天性自由,天生屬於山水,最好一直在清澈的河流上捕魚泛舟,心中裝著與王子相逢的回憶及重逢的希望,樸質地好好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還可以浪漫一點設想,或許這樣王子便總是尋來與她相見呢。

有人讀到這裡會說,就你這個人天真幼稚,你太消極,不夠進取,不知爭取!越女勇敢,既然她能主動追求,一下子得到王子的心,以她的智慧和自信,今後她也依然可以獲得幸福。

《越人歌》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愛他,究竟要不要讓他知道

好吧,承認說這話的人是對的,歷史上一定有過許多成功的逆襲,和一些不可思議的幸福。

不過這裡要說的是前一種情況,還真有。

奧地利作家茨威格有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它的故事即是《越人歌》絕妙的現代翻版。

同樣是身份低微的女子,愛上不可能的人,不同的是,越女勇敢追求了,而陌生女人呢,死後才用一封生前寄出的長信說出自己長達一生的愛戀。這部小說聞名世界,被各國各種語言改編演繹成各種話劇和電影,足見其無窮魅力。


《越人歌》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愛他,究竟要不要讓他知道

很多人不解,這陌生女人多傻呀,只因與那作家一夕之歡,便愛他終生,遠遠地守著他想著他夢著他,為他神魂顛倒,為他生子養子,絕不讓他知道自己的愛,絕不干擾他的生活,處處維護他,為他身受種種苦楚,拒絕可能的幸福,還屢屢傷害走近自己的人。

這種持久的熱情簡直不可理喻。

她既不迎上前去,向那個作家問個究竟;也不掉頭而走,接受他人的愛惜,去過正常的生活。

她困守在自己的感情裡面,用記憶和想象日復一日地餵養它,一心一意等待死亡來成全它的偉大。


《越人歌》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愛他,究竟要不要讓他知道


對於自小身在底層、飽受磨難的陌生女子來說,幸福是一種遙不可及的東西,一旦嘗試過,便如沐天恩。作家在她生命中所代表的,一定是她以為的最珍貴的一切,兩情相許,柔情蜜意,百般憐惜,舉案齊眉,多好。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被深愛,不可能真正擁有,就把它當作理想好了,當作生命的支撐好了,把它當作可以遠觀的幸福,而孩子呢,就是她曾經有過的幸福的證明。

她不走近,不打破,那個幸福的肥皂泡就一直在那色彩斑斕地亮著。

越絕望就越抱有希望,越持有希望就越生出絕望,她獨自圍繞理想中的愛和愛人演出百轉千回的人生戲碼。

人反正是要死的,怎麼過都是一生,誰說選擇執著於虛幻的愛不是最好的一生呢?

《越人歌》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愛他,究竟要不要讓他知道

矛盾來了,對於越女,我希望她終生自由,率真之愛因平等的表達而美。

對於不依附於所愛的陌生女人,我又多麼希望她不自苦,不自虐,長年的孤絕之思能有所回應。

“我愛你,與你無關。”

很偉大,很美好,跡近於宗教精神,感人至深。但是,對凡俗之人來說,最好還是來一場“與你有關”的互動之愛,相濡以沫,以慰終老。


紅紅的樹,常用名萇楚。努力學習中。所發文章均為原創,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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