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騎士的墓碑

葉柔出身在騎士世家,爺爺和父親都是帝國裡最忠誠可靠的騎士。自他懵懂起就有一個聲音就告訴他,你是騎士,一個驕傲的騎士。手中的槍,是你的活過的證據。腳下的土地,就是你要用一生去守護的宿命。

那年,葉柔四歲,躲在父親身後的他,偷偷地抬頭看了看王座,在國王身邊也有一個和他年齡一般大的小女孩,一身的潔白和那高貴的面紗,便是他童年記憶的全部。父親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孩子,這滿目的金碧輝煌就是靠我們騎士來守護,這份擔子很重,你願意接過去嗎?”葉柔不懂,他只知道父親說的他點頭就是,只是他不明白既然這金碧輝煌是我們來守護,為啥我們卻只能站在角落,不能像那些王公大臣一般坐下來享受這一切。父親不語了,低下頭看著葉柔,眼神裡似乎明白,卻又不想知道答案。

那年葉柔九歲,揹負著父輩們的期望開始了屬於他的騎士生活,臨走前的那一夜,父親第一次坐著和他面對面談心,葉柔只記住了父親的一句話,不斷磨礪著手中的那柄長搶和心中那份守護的職責。打那時起,手中的槍便是他生命的全部,每天反覆的汗水,封閉了他的生活,同時也封閉了他的心。

孤獨這東西,一旦習慣了就很難戒掉,在旁人看起來的怪癖,在葉柔身上卻是一份難得的閒適。月光下,他獨自一人默默擦拭著他的槍和他的全部人生,他的世界很大,但也很小,一間不大的房屋,那是連陽光都到達不了的角落,滿是他熟悉的味道。

“你這個人真奇怪,一句話也不說。”

“我好無聊,皇宮裡都沒人陪我玩”

“真笨,連這麼簡單的遊戲都不會,我教你。”

“笨蛋,今天起我們做朋友吧。”

他也不知道是何時開始,自己總會去做一些過去都不願意做的事,時間在不停地走,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過去的自己,有個人開始在他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那年他十三歲了。

十六歲,葉柔封號蒼駿,年輕一輩最為出色的三人之一,他很少微笑,這一次他為了他的父親,或許只要身上的榮耀才能得到父親的認可,從小到大他唯一想得到的東西。於是葉柔帶著眾人的期待,去爭他的天下,出發前的那一夜,公主告訴他這是自己的初吻。

可是這戰一打便就是五年,多少次敵眾我寡,多少次身染戰友的鮮血,多少次在手術檯上死裡逃生,多少次他都想過放棄,但每每都會想起那一吻的溫存。手中的那柄銀槍,佈滿傷痕,躺在牆角默默地看著他,他卻只能化身蒼龍,穿梭在敵陣之中,只為守護著公主深愛的家園。

當鮮花再次飛舞在凱旋的廣場上,葉柔帶著僅存的左臂和其他兩個夥伴的殘損的武器回到了祖國,再次踏上這片土地,他還記得出發時,三人意氣風發的樣子,人民夾道的歡送,風信子吹過髮尾,無意地回眸,彷彿看見公主躲在鐘樓的角落,彷彿看見有兩行淚悄悄劃過臉龐。

“你還好嗎,他對你好嗎?”

“什麼!他虐打你?為什麼,外邊不是說你們很相愛,他很疼愛你嗎?“

”什麼!他說你只是他的一個玩物,現在玩膩了。“

“你確定?他和伽馬帝國勾結,要瓜分帝國!”

”我知道了。“

葉柔坐在老宅的畫像室裡,望著父親的畫像想了一夜,自從父親去世後,家僕都被遣散,往日喧鬧的大廳,只剩下搖曳的燭火和細細簌簌爬過的蜘蛛聲。

”不好啦!來人呀!克里斯王子遇刺身亡了。”

“有人看到是蒼駿公爵乾的。”

“不可能吧,他可是大英雄。”

“但,一頭紅髮,還斷了一隻手,身手還那麼矯健,帝國裡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人了吧。”

鐘樓剛響起四聲低沉,葉柔穿過皇宮圍牆外密道,這是作為帝國之盾的父親告訴他的,這室為了有朝一日掩護王室撤退而修建的,可如今卻成為一名通緝犯的避難所。葉柔熟練繞過所有侍衛,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這裡還是如此戒備鬆散,那年作為實習騎士的他,曾提出的改進警戒的方案,可就這事沒少被人嘲笑,都說他杞人憂天,其實誰不知道騎士近衛團是多少王公大臣子女加官晉爵的跳臺。但現在看來反而是件好事,曾經大步前行的走廊,他自己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終於來到公主的寢室外,他鼓足勇氣,想帶著公主遠走他鄉,離開這金絲籠,此時屋內傳來的男女聲是如此的熟悉。

“小美人,這皮膚越來越滑了。“

”討厭,還不是你的功勞。“

”按我說的做了嗎?”

“那當然,那個傻子到現在還矇在鼓裡吧,想想當初就用一個吻,就讓那三個傻子為我皇室賣命,那老頭子整天滿口忠義勇敢,到頭來還是要靠我。老頭子總是覺得把他那幾個傻兒子當寶貝,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才是這才是這個皇宮裡最厲害的人。”

“是是是,我的女王大人,你瞧瞧這次連伽馬帝國都打敗了,我早就聽說伽馬帝國皇家有一套御顏術,可以永葆青春,改日你讓他們進貢給您。”“重要的是,我哥哥一死,我就是皇位第一繼承人。到時候我回國順利登基,我們阿爾法不也就是你的嗎?”說罷,又是一陣鶯鶯燕燕。

葉柔感覺天旋地轉,思緒想到很多很多,他想起青木站在守城關前迎著朝陽,等待援軍的屍體;他想起赤山掩護大軍撤退,率領陷陣先鋒軍,回頭時託付的微笑;他想起克里斯倒身前不解無助的眼神。他很無力,可笑地手裡還拽著當年的“定情信物”。那一刻,他很想衝進去,但是還是心裡那份多年的希望讓他只是將手中物狠狠地插在門上,便轉身消失在黑夜中。

那年的冬天起,天空只下著灰色的雪。

帝國曆134年,帝國誕生了史上第一位女皇,同日阿爾法帝國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無故身亡,阿爾法帝國內動盪,軍心不穩。還是那出征的鮮花廣場,三名身披鮮豔鎧甲的年輕人,在女皇的祝福下,再一次踏上征程,只是不知到時候回來又剩幾人。廣場兩旁人民歡呼雀躍,對於帝國美好的明天寄予厚望,一個八歲小男孩鑽出人群,懷著無比崇拜的目光,目送軍隊遠去,一轉身,卻被一堅實的側身撞倒在地,那人見狀連忙伸出左手,拉了拉小男孩。

“對不起,大叔,是我撞到你了。”

“你很喜歡騎士嗎。”

“是呀,騎士可以保家衛國,是大家最崇拜的。”說著小男孩揮舞著拳頭比劃了兩下。

那人慾言又止,對著小男孩笑了笑,便轉身離去,他不想去打擾一個小孩的夢,但他也希望在他長大以後少受點傷,畢竟眼睛看到不一定是全部。大叔轉身離去,卻被小男孩拍了拍大腿。

”大叔,你也是個騎士吧。“小男孩指了指酒壺上油膩的勳章。

那人轉身點了點頭。

”我們村長也有一枚,他說有這個的勳章的都是很厲害的騎士。”小男孩激動地說道。

“嗯。”那人輕嘆了一身,提了提酒壺,轉身離去,微風輕拂著右手的空袖。

城外百里有三座無名之墓,左右兩邊分別插著一副劍弓和一柄戰斧,斑駁的鏽跡已經被一層青苔掩蓋了,淡淡的綠色反而顯得和周圍的景緻相得益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來到墓碑不遠處,從馬上下來的正式在廣場那位獨臂男,對面墓碑他各放上一個酒碟。

“這是你喜歡的果子酒,如今品嚐起來依舊淡雅,齒頰留香,我們過去還常笑話你和一個女人似的。想想我們兩真該好好感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你太溫柔,本可以成為一名傑出的藝術家,可你偏偏選擇了戰場。好懷念你的琴聲呀。”“你還記得嗎?那年在騎士團訓練的時候我們兩總是闖禍捱揍,每次都是幫忙解圍,還從家裡偷拿藥膏給我們療傷,因為這事沒少北你父親訓斥。你就是這樣一個人,總是為別人考慮多,寧願自己受苦,說實話,一開始我最討厭你,怎麼看你都不順眼,哪有人長得又好看,身手又好,真是讓人嫉妒由羨慕呀。”說罷。他舉起酒碟一飲而盡。

“你常說,男人就應該喝最烈的酒,騎最野的馬。那天本應去的人是我,戰死的也應該是我,不應該是你,你是我們最優秀的指揮官,我們誰都可以死,唯獨你不可以,為什麼!你寧願犧牲你自己去成全你口中所謂的希望。”“或許我辜負了你,現如今我啥也不是,曾經的榮耀已經於我無關,世上再無蒼駿,來生願你們再做兄弟。”說罷,他握著酒碟,久久不能平靜。

“師傅,師傅”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來人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您果然在這。”小女孩一路小跑來到那男子跟前,俯身喘著粗氣。

“怎麼了,啥事如此緊急?”

“師傅,有人來找您,說是您的故人。”

“故人?”男子看了看眼前的墓碑笑了笑,“我哪還有什麼故人。”

“不是呀,他說您看了這個自然會明白,”說著,小女孩從包裡拿出一件器物,男子見狀眉頭緊鎖。

“他還讓我帶了一個字條給你。”說了,小女孩把字條遞了過去。

男子看了看,低頭不語,又想了想,說道“那人呢。”

“還在家中,說是您看了,自然會跟他走。”

“你先回去,告訴那人,讓他給他家主子帶話,就說有什麼話讓她自己來見我。”

“是,師傅。”小女孩向男子淺淺鞠了個躬,便轉身離去。

男子抓起地上的酒壺,閉眼猛灌了幾口,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想,曾經他想過那一切的過往都是一場夢,都是假象,他一次又一次去說服自己,但是直到最後,他發現這一切都不重要,真也好,假也罷,都只是和曾經那個男人有關,如今那個男人已經死了,連同那個跳動的心,一起埋進眼前這個無名的墓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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