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英說她剛澆完菜水，準備回苗莊，正好捎我一段。我坐在鴨撇子前面。河兩岸都是碧綠的草木，看著很舒服。我問巧英，現在還養鴨子嗎？巧英說“還有五六十個弄著玩”，我回頭看了一眼巧英，巧英應該已經有六十歲了，但看上去似乎並沒有那麼老。鴨撇子在河水中慢慢的蕩著，我漸漸的模糊了起來，頭腦裡出現了一些人和事。
巧英原本不是香草鎮人，是插隊過來的。據說巧英年輕的時候很漂亮，有多漂亮，不知道。那時候，巧英所在生產隊有許多單身的男青年都在追求巧英，巧英既不答應也不回絕。氣的那些男青年，在輪到巧英煮飯的時候，用稻草把煙囪堵起來，巧英燒火的時候，嗆了一屋子的煙，巧英跑出來就是一頓罵。巧英似乎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心裡裝著什麼。就算在哭娘，抹乾眼淚後，照樣和你談笑起來。
其實巧英看上了會計，但會計已經結婚了，巧英似乎並沒有因此有什麼憂愁。看到會計的時候，笑嘻嘻的。有一年初夏，草木都發了綠，一股清香飄在空氣中。巧英約了會計到鳳凰島上去，鳳凰島大約有三四畝那麼大，樣子非常像一隻展翅的鳳凰，大家都叫作鳳凰島。初夏的夜晚，兩顆火熱的心。聽人說那天晚上月光很好，能看見鴨子在河裡遊。後來有人帶一群人上了鳳凰島，捉住了巧英和會計。巧英沒有一絲的驚恐，穿好了衣服和大家一起下了鳳凰島，帶頭的那個人見人就說“巧英皮膚真白啊”。原來帶頭的那個人，就是經常堵煙囪的那個人。
巧英和會計都受了處罰。巧英後來嫁給了一個放鴨子的，叫作“鴨司令”。“鴨司令”是替生產隊養鴨子的，後來就自己養，最多的時候，有一千多隻，一千多隻鴨子在河裡遊很壯觀，大家看見了，都要停下來看上兩眼。我小時在河裡游泳，看到鴨子過來，趕緊避開，說鴨子身上有蝨子。鴨子晚上都在鳳凰島上過夜，為了防止有人偷鴨子，巧英有時就睡在鳳凰島上，鳳凰島四面環水，有時候巧英放鴨撇子讓會計到上面來，我想那些夜晚無論有沒有月光，巧英心裡都應該是亮的。後來帶人上島的那個人得病死了，有人說是讓巧英給氣死了，巧英說“他活該”。
巧英有一兒一女，大家都說是會計的。因為“鴨司令”並不能生育。大家都不敢明著說，有人明著說，巧英知道了，連續一個月晚上準時到那家人附近去罵，罵完準時走人，那家人只好悶在屋裡聽，也不敢出來認話。後來那家人拐彎抹角的向巧英道歉，這事才算了了。
“鴨司令”斷氣的時候，我正好在他家附近，我聽見巧英哭了兩聲，邊哭邊說，好像在總結“鴨司令”的一生，哭完就安排事情，好像沒事似的。巧英和“鴨司令”生活了一輩子，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到了，到了.....”,鴨撇子晃了兩下，原來是鴨撇子碰到河岸了。我說——剛才我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