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薛寶釵是一個知書達理的淑女,放到現在絕對是屬於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在賈府,無論是家長們還是下人們對她都是一致好評。
但是在薛寶釵這位大家閨秀身上,我看到的不僅是她的知書達理,還有原生家庭對她造成的傷害。那個人人稱讚“別人家的孩子”其實是一個受家庭所累的悲劇人物。她的不作為的原生家庭,造就了她外暖“心冷”的性格。
早早缺位的父親
薛寶釵的父親早亡,所以在薛寶釵的成長路上,缺失了父親的陪伴。關於薛寶釵的父親,書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當日有他父親在日,酷愛此女,令其讀書識字,較之乃兄竟高過十倍。”也就是說薛父十分喜歡這個小女兒,教她讀書給予厚望。加上薛寶釵的自身的天分高,所以在學習上很是優秀。這也反襯出薛蟠的平庸和無能。
在這樣的鮮明對比下,可想而知薛父對寶釵一定是萬般疼愛的。薛寶釵在兒時是被父愛包圍滋養的。之後薛父離世,薛寶釵也就失去了精神上的支持,這也讓薛寶釵不得不成熟起來。
在父親死後,薛寶釵做出了一番選擇。
“自父親死後,見哥哥不能依貼母懷,他便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好為母親分憂解勞。”薛父離世薛母自然是悲痛萬分,薛寶釵見哥哥薛蟠靠不住便做出了人生的第一次讓步,把心思放在家庭裡為母親分憂。
薛寶釵對於讀書是喜歡的,但是為了家庭不得不做出無奈的讓步。那時的她還是個孩子,卻要接過父親扮演的角色,給母親以精神上的撫慰和生活中的支持。
在尋常孩子正是貪玩的時候,薛寶釵就已經開始承擔家族的責任。過早的承擔這些成人的角色,也讓薛寶釵剋制或者說是隱藏了孩子的天性。
在《原生家庭》一書中,有一個詞叫“被剝奪的童年”,用來形容寶釵再合適不過了。在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寶釵卻已經為家庭做出了割捨和讓步,自然也就造就了她成熟懂事的一面。
遇事情緒化的母親
父親走了,那麼母親就是一個家庭的主心骨了。但是薛母並不是一個能獨當一面擔得了事的女人,她甚至有些軟弱,遇到事情就情緒不穩,反而要寶釵來開解她。
第47回,在薛蟠被柳湘蓮設計打了一頓的突發事情上,薛姨媽的反應不得不讓人感慨。書中是這樣描寫的:
“問起原故,忙趕來瞧薛蟠時,臉上身上雖有傷痕,並未傷筋動骨,薛姨媽又是心疼,又是發恨,罵一回薛潘,又罵一回柳湘蓮,意欲告訴王夫人,遣人尋拿柳湘蓮。”這一段反應也可以看出薛姨媽對薛潘的溺愛,一味的縱容了薛蟠,導致他任性妄為。聽到薛母的話後,寶釵勸阻母親不要這麼做。
一則這是朋友間醉酒打鬧是小事,不可小題大做。二則興師動眾借勢欺人,更顯得母親溺愛縱容,三則讓薛蟠吃吃小虧長記性也好。聽到寶釵的開解,薛姨媽才作罷。
這些道理本該是一個大人該懂的,但是薛姨媽卻想不到,反而要靠薛寶釵來提醒。所以薛姨媽對薛蟠是不存在什麼教育的,只是一味地溺愛順從罷了。
薛家是經商的,生意場上的事最是考驗一個的人果敢決斷,薛姨媽顯然不擅長這些。因此薛寶釵勢必要為母分憂,在家族的生意上出謀劃策。所以薛寶釵有八面玲瓏的圓滑性格也就不稀奇了。
可以說薛姨媽和寶釵之間的角色置換了,“家長”成了需要被安撫的“孩子”,而作為“孩子”的薛寶釵則是理智的“家長”。這份理智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在不作為的家庭中培養出來的。以至於寶釵在後來與別人交往中習慣扮演那個“助人者”的角色,甚至理智得有些“冷漠”。
任性無能的哥哥
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姐如母,父親離開本來是哥哥來承擔父親的責任的。但是薛蟠是個靠不住的人。文化水平不高還有富家子弟的一身惡性,吃喝嫖賭是樣樣精通,而且還屢屢闖禍。
一開場薛蟠便是搶香菱打死了人鬧了人命官司,然後帶著母妹出逃。而且薛蟠在做生意上也沒有什麼能力。薛父一死,生意場上的其他人就趁機拐騙薛蟠,撈走了不少好處,以至京都的幾處生意都不行了。
書中有一處描寫薛蟠的甚是有趣。就在48回薛蟠被柳湘蓮打了一頓之後。有一個叫張德輝的夥計提出去販紙紮香扇來買。薛蟠聽了是這麼想的:
“我如今捱了打,正難見人,想著要躲個一年半載,又沒處去躲。天天裝病,也不是事。況且我長了這麼大,文又不文,武又不武,雖說做買賣,究竟戥子算盤從沒拿過,地土風俗遠近道路又不知道,不如也打點幾個本錢,和張德輝逛一年來,賺錢也罷,不賺錢也罷,且躲躲羞去。二則逛逛山水也是好的。”簡單一段話讓我們看出了薛蟠的無能和胸無大志。捱打了不吸取教訓想著躲羞,文武都不行,做生意都是嘴皮子上的話,實際操作一概不知。想著出去只是躲羞和玩,而不是趁機學習如何做生意。
正是有了無才無能又任性胡鬧的薛蟠,一路上才會要薛姨媽和薛寶釵來收拾殘局。無奈薛姨媽又是個經不起事的人,所以關鍵時刻自然要寶釵要想辦法拿主意,可想而知寶釵的心理承受能力得要多強。
缺位的父親、經不起事的母親、任性胡鬧的哥哥,他們一起組成了不作為的原生家庭。在這個家庭中,薛寶釵總是需要為別人操心,為別人著想,卻沒有人來關心她的需求,沒有人想過她只是個孩子。
在《原生家庭》一書中,對於不作為的家庭中長大的孩子,蘇珊教授曾說這樣一段話
為了讓家有個家的樣子,他不得不變身為“小大人”,沒有時間玩耍,也無法擺脫憂慮。既然自己的需求得不到回應,他便學著乾脆否認自己有需求這回事,以此來對抗孤獨感和情感缺失,他的存在就是為了照顧別人,至於他自己則無關緊要。薛寶釵不就是這樣的孩子嗎?她成熟得不像正常的花季少女,穿著素雅不愛妝扮,就連賈母都說她的房間太素了。在她身上我們好像看不到任何的慾望,她活得像一個精緻的假人一樣。永遠都是一副很得體的樣子,無論對誰都表現出關心。
比起有人說她的虛偽,我更想說這是她的悲哀。她在不作為的原生家庭中養成了這樣的性格,永遠在照顧別人,以至於自己卻顯得不重要了。與其說她心冷,不如說她把理智融入了骨子了,習慣了權衡事情的輕重。這樣的性格,於他人而言是知書達理的成熟得體,於她自己而言卻是無法擺脫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