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說王晶有俠的精神，你會不會噴我？
我想大概率是會的。
一個屎尿屁的人，一個爛片之王，還俠之大者？
有人說，我看他純粹是缺日，所以才叫王晶。
但我今天還是想說一下，真的，
王晶，我們都欠他一個道歉。
01 將世界看得通透的王晶，註定擁抱世俗
眾所周知，王晶是大導演王天林的兒子。
王天林，第7屆亞洲影展最佳導演獎，
香港電影金紫荊獎終身成就獎。
他還被譽為第一個將電影拍攝、
劇本與武打技巧引入電視工業的人，
使電視行業有了重大的突破。
他的電影作品有《峨嵋飛劍俠》、《家有喜事》、
《小兒女》、《火燒紅蓮寺》等等；
70年代初轉職電視臺後，導演或監製的經典劇集包括《啼笑姻緣》、
《書劍恩仇錄》、《萬水千山總是情》、《楚留香》、《神鵰俠侶》等，
其中83版《射鵰英雄傳》，也是他和杜琪峰共同導演的作品。
假如你認為王晶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事實上，一直到自己成名前，王家都不是富貴人家，
加之王晶有個嗜賭成性的母親，甚至可說窮困之極。
表面上的風光並不能換來財富上的真金白銀，
其實在眾多港臺明星、導演中屢見不鮮。
曾有報道報過，作為大導演的王天林，薪酬一直不高。
為維持家中十幾口人的生活，需要四處舉債。
迫於生計，王天林接拍了大量的武俠、神怪、低俗喜劇。
有一次，因為經濟問題，王天林第一次在家裡崩潰哭泣。
作為長子的王晶也在房間哭了一整夜。
父親的眼淚，想必讓年紀小小的王晶，感受到了現實的壓力。
有人說，有人用童年治癒一生，有人用一生治癒童年。
或者之於王晶，談不上治癒這個詞，
但童年的悽慘狀況，絕對對王晶未來的選擇起了決定性作用，
王晶又一次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應該是在結婚即將生孩子的時候。
1978年，他剛剛與談了三年的女朋友結婚，
婚後買房花光了所有積蓄。
而1979年，妻子懷孕，
眼看就要分娩，但他沒有足夠的錢。
這時候，邵氏電影公司拋出橄欖枝，請他做導演。
給的片酬不高，不過因為一旦簽約，
能立馬能拿一萬塊的定金，他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
儘管正是這次的合作開始了王晶後來的成功，
但當時，王晶眼中，那一萬塊，遠比什麼遠大前景重要得多。
王晶也曾談過這樣的往事，他談到了另一個大導演張徹。
“當時在邵氏影棚他請我吃麵，我都不敢吃，
因為我害怕吃了這一頓，他晚飯都沒有著落了。”
黑澤明晚景淒涼，張徹晚年也是。
“你再偉大 偉大得過張徹、黑澤明？”
“當你下去了，沒人記得起你，還是把生活弄好更重要。”
同樣，王晶也無數次在片場說起前輩楚原告訴他的話，
“無所謂，電影圈唯一的死罪是不賣錢。”
一切往錢看，這是王晶最肺腑的話語，沒有錯。
但王晶，在有些人眼裡，實在是太赤裸裸了。
其實，養家餬口真的不是一件丟人的事。
劉德華、周星馳、梁朝偉、陳小春……
又有哪幾個真的富貴人家出身，他們的努力和掙扎，
和王晶所經歷的又有何種不同？
只不過，世人罵王晶罵得更多一點，
世人，對王晶的誤解，也更多一些。
02 王晶成名之路，就是伴著世俗一路前行
有人說，第一份工會直接影響到後面的一生。
假如這句話成立，那麼王晶後來的選擇就是順理成章了。
1975年，19歲的王晶還在香港中文大學上學，
但這年的4月，他迎來了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雖然只是兼職。
他來到無限的《歡樂今宵》劇組上班。
劇本部負責人劉天賜分派給王晶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小子，寫個笑話看看。
1967年便已開播的《歡樂今宵》是TVB當時最為長壽的一檔綜藝節目，
一週五期，全是直播，主旨就是歡樂和搞笑。
這就需要大量的笑話和笑料—就像今天我們說的梗。
王晶也曾是個文藝青年，他主修中文，兼修歷史，
也曾寫過非常正經的劇本，但就是從來沒有寫過笑話。
假如是別人，可能扭頭就走，或者陽奉陰違。
但畢竟他是王晶，文青的那套情懷立即被他拋之腦後，
“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他需要這份錢，來幫助改善家庭的經濟。
一個笑話8塊，一個短劇80塊，第一個月，他得了96元。
後來他沒日沒夜地寫，很快月入1000多塊—
事實證明，是金子總會發光；
是“屎尿屁”的天才，就絕不會淹沒在茅坑。
正是這段TVB的經歷，決定了王晶未來的走向。
他的人生腳本，也一路朝著俗的路上一發不可收拾。
他被採用的第一個電影腳本，是《鬼馬狂潮》。
光看名字，就知道大概是怎樣的內容和狀況。
劇而優則導。上文說到的為了錢簽約了邵氏影業的王晶，
第一部執導的電影《千王鬥千霸》，同樣是喜劇搞笑片。
頗有傳奇色彩的是，就快開機了，
王晶居然連寬銀幕究竟有幾個鏡頭都不知道。
王天林一看不得了，趕緊掛了個監製。
上陣父子兵，最終成功斬獲了近500萬票房。
這是邵氏票房第二高的影片。
當時邵氏紀錄是《七十二家房客》600多萬，
李小龍的《猛龍過江》，也不過是500萬。
王晶的處女之作的成績，幾乎是很多人的巔峰。
有意思的是，曾志偉看過劇本，就對王晶說，準備好擺慶功宴吧。
從這個角度，當時年輕的曾志偉，也是有才之人。
初戰告捷的王晶進入了成功的快車道。
80年代上半葉，可算是香港電影的一個輝煌時期。
加之香港經濟向上，人們需要更多的歡聲笑語。
在搞笑方面有絕對天才的王晶，擁有了絕對的優勢，
他拍的每一部電影都幾乎是同檔期電影中的票房冠軍，
1984年，王晶導演及編劇的愛情喜劇片《青蛙王子》上映，
票房1800萬，創邵氏電影之最。
他也終於奠定了“票房之王”的稱號。
儘管此時屎尿屁的聲音已見端倪，但他毫不在意。
因為這時距離王家衛的崛起，尚有6年多的時間。
在這段黃金時間裡，王晶繼續乘風破浪。
現在回過頭來看，當時的王晶，絕對是一個超高智商的人物。
香港80年代、90年代的黃金時代，
每一次的潮流，他都能準確抓住，乃至是由他創領。
80年代的末期，他一手創造了賭片。
1989年，34歲的王晶，拍出了劉德華周潤發主演的《賭神》，
斬獲3629萬票房，香港賭片時代開始大放異彩。
《賭神》上映半年後，27歲的周星馳之於《賭神》的搞笑之作，
《賭聖》票房狂攬4133萬港元，頗有青出於藍之勢。
但王晶立即高片酬挖來周星馳和吳孟達，
以一部《賭俠》，最終收穫4034萬票房。
王晶似乎從來都不在意意氣之爭，
他極擅長將對手轉化為合作伙伴，
齊齊穩錢，才是他的選擇。
王周組合幾乎長達10年。
《整蠱專家》、《賭俠2：上海灘賭聖》、《鹿鼎記》
等多部經典影片，至今仍為人們津津樂道。
90年代，當三級片興起的時候，王晶亦強勢入局，
挖掘並捧紅了眾多三級片豔星。
李麗珍，從“學生情人”、“清純玉女”到三級豔星，
王晶“功不可沒”。
《蜜桃成熟時》、《愛的精靈》、《不扣紐的女孩》、
《玉蒲團之玉女心經》……一時間萬人空巷。
“港姐冠軍”出道的翁虹，參與王晶的三級片，
《滿清十大酷刑》、《青樓十二房》的拍攝，
從寂寂無名一舉成為當時的知名豔星。
舒淇的第一部電影是與李麗珍合拍的《玉薄團2之玉女心經》，
從此星運亨通，被譽為“性感女神”。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和王晶糾纏極深的邱淑貞
（篇幅有限，這個瓜以後再寫）。
王晶為邱淑貞精心打造《赤裸羔羊》的情色劇本，
包含愛情、虐殺、武打、槍戰、警匪的元素，
超越了一般三級片的套路，
讓其即使去掉三級成分，也是一部不錯的電影。
影片一上映就爆紅，甚至直接打入了北美市場。
邱淑貞更是直接提名金像獎"影后"。
之後的續作《香港奇案·強姦》，上映後同樣大火，
邱淑貞成為無數男的女神，
被譽為"第一個以性感聞名，卻無風塵感的女星，性感到骨子裡"。
當有人質疑王晶的三級片時，他還是那句說辭：
“電影只是一門生意，只要能賺錢就足夠了。”
搞笑片、賭片、無厘頭、三級片……
回首王晶的這一段導演經歷，
就是一段主動或被動時刻與俗
共舞的歷史，每一次他都能把握住機會，
這成為王晶人生軌跡中不可磨滅的一部分，
也“坐實”了他的爛片之王稱號。
03被與王家衛對比，王晶少見的意難平
不少人說王晶是個好相處的人。
但他也有過幾次的意難平。
香港影評人舒琪曾寫文章大肆批判王晶的三級片。
王晶表面上不在乎，但當他挖掘到臺灣模特林立慧後，
將其請來香港，併為她起藝名，就叫舒淇。
不過讓王晶更加耿耿於懷的，非王家衛不可。
我們之前說過，80年代中就有屎尿屁的聲音，
但當時並沒有形成太大聲勢。
原來是上天忘記了給王晶安排一個強有力的對手。
事實上，對手異常的重要，就像譚詠麟之於張國榮。
1990，這個遲到的對手終於橫空出世了。
一個聚集了張國榮、張曼玉、劉嘉玲、劉德華、張學友
的片子上映前就引起熱議。
但更加神秘的是該片的導演。
這位導演的首部作品《旺角卡門》票房並不好，但口碑極佳，
這第二部作品，就是以大熱的姿態登場。
就連向華勝也拋下自己的電影，特意跑去看了這部電影的午夜場。
導演名叫王家衛，新片是《阿飛正傳》。
此後《東邪西毒》、《春光乍洩》、《重慶森林》……
陸續而來，奠定了他文藝片大牛的地位，
曾7次奪得香港電影金像獎和3奪歐洲電影獎。
本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但電影圈就是一個江湖，是江湖，就有紛爭。
經歷了多年以世俗電影為主流的香港市場，
漸漸的對文藝片的推崇達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對商業片則本能帶有一種鄙夷。
所有的掌聲給了王家衛，在影評人的筆下，
他是“大師”，神聖不可侵犯。
所有的嘲諷給王晶，
“爛”字已經成了他無法擺脫的標籤
所有的年輕人都想成為王家衛。
王晶很憤怒，他又一次用獨有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意難平。
1997年，王晶拍了一部叫做《精裝難兄難弟》的電影，
片中的主角是叫做王晶衛的導演。顯然，王晶衛就是王家衛。
大導演王晶衛看不起60年代的粵語片，他對此感到恥辱，
為此被一名叫做“電影”的神帶回1967年。
神給了他一個對賭協議，
他要是拍不出一部令人欣賞的電影，
便再也不能回去。
影片中，他千辛萬苦拍出了《東蛇西鹿》《飛佬正傳》《春光早洩》
三部電影，可卻無人喝彩。王晶衛絕望地要去跳海。
跳海前，跑來一個全身滾圓的小孩，叫王晶。
他站在王晶衛面前說，我看過你的三部電影，我很喜歡。
王晶衛問他，你看得懂嗎？
王晶說，我覺得很有新意，我以後也要拍這種電影。
王晶衛說，不要，你去拍你的賭聖、精裝追女仔，
記得，加上屎尿屁。王晶不肯。
王晶衛說，傻小子，你不庸俗怎麼顯出我高檔呢。
王晶點頭說好，然後笑著跑遠了。
可是，時代真的不同了，
一方面香港電影的影響力日漸式微，
大陸的經濟強勢崛起帶動的文化崛起，
還有電影類型的百花齊放，
王晶縱然還有極強的戰力，但在大潮之下，顯得力不從心。
他的真正對手，其實不是王家衛，而是整個時代的發展。
往昔的票房之王，不得不卸下驕傲的王冠，成為芸芸眾生的一員。
他不斷的有浪再起，但難以再獨佔鰲頭。
王晶沒有敗給誰，甚至沒有敗給時代，
只不過，外面的整個世界，都變大了。
04 王晶那些被深藏在深處的文藝片情結和努力
讓我們回到今天的主旨：我們，似乎欠了王晶一個道歉。
王晶無疑將自己獻身於商業片，
但並不如我們所想，他對文藝片並沒有仇恨，
甚至有著一種特殊的情結。
王晶的父親從骨子裡，其實也是一個偏文藝的人，
但為了生活而做的妥協，一直成為王晶心裡極力隱藏的刺。
王天林曾拍過一部《野玫瑰之戀》的電影。
因為這部電影，王晶後來將父親視為50年代的王家衛。
1999年，王晶放棄導演片酬，親自拍攝了一部文藝片《笨小孩》，
講述癌症媽媽和智障兒子的故事。當然，票房慘淡。
此外，他投資過吳君如的《四面夏娃》和關錦鵬的《越快樂越墮落》，同樣的血本無歸。
2009年，《天水圍的日與夜》斬獲香港金像獎
最佳導演、編劇、女主、女配四大獎項。
但假如許鞍華不透露的話，
沒有人知道王晶是電影的投資老闆。
許鞍華這個難以多得的女導演，擁有不菲的名氣，
但依然在市場的大潮下難以求存。
沒有人願意為她的文藝片買單，
而王晶當時出資120萬，讓影片順利面世。
口碑爆棚，票房慘淡，只能勉強回本。
誰料王晶並沒有知難而退，
而是又追加700萬投資《天水圍的夜與霧》。
命運如出一轍，電影只收獲了口碑，票房依然慘敗。
但這口碑又和王晶無關。
2018年，肥貓鄭則仕在《吐槽大會》上致謝，
是王晶在電影低潮的幾年堅持開工，
才養活了大部分幕後人員和香港電影。
但是，人們似乎很不願意
將王晶參與的優秀作品與王晶聯繫起來，
彷彿好的一切就應該與王晶無關。
也沒有人在意這個事實，
王晶投資著那些不賣座的文藝片，
累積賠錢4000萬以上。
也沒有人願意去記住，僅僅截止到2010年，
王晶就已經導演了93部電影，監製了160部，
寫了拍攝完成的電影劇本170部，創作電視劇超過1千小時。
今年2020，這個數據，只會更加的駭人。
這個9歲就讀完四大名著、11歲讀完金庸全集的胖子，
其實遠比我們想象的努力得多，成就也遠比我們承認的大。
"邊度多錢，去邊度！"這句黃霑所說，
被王晶演繹得淋漓盡致的話，正是王晶的寫照，
儘管裡面可能藏著不為人知的不甘和意難平。
2014年，《南方人物週刊》問王晶，
你希望自己在電影史上留下一個什麼樣的記載呢？
王晶說，一點都不想，我走了就走了，我從來就不把自己當回事。
這本來就是一個俗人的世界。
俗如王晶，那又何妨？
我，喜歡這個胖子。
請給我一個小小的鼓勵，懇請關注我。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