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起一座城市的灵魂

当经商的忙迫遇上文学的诱惑——彭小平《拾起一座城市的灵魂》序

作者 何希凡


拾起一座城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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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一座城市的灵魂

彭小平先生是一位经商的实业家,从事着房地产与白酒开发,担任南充市民营企业家协会会长,南充市工商联副主席,他原本与我没有多少交往,虽然几年前在一个文学年会上有一面之交,但在我的惯性感受中,商人混迹于文人之间不过是品尝一下附庸风雅罢了,这年头有些发了点横财的人不是都要学着文人样,弄一个书房,买一点自己根本不会去读的书,胡乱堆放在那里装潢一下门面吗?因此,几年来我与彭小平彼此都没有联系过。没想到今年春节刚过,市文联主席邀约几位文朋茶叙,其主角就是彭小平先生,他捧着打算出版的散文和诗集各一本让我顺便翻翻。当我稍微认真地读了他的几篇描写亲情的散文,感到文字简劲而情真意切,字里行间流淌着赤子的真气纯情。我甚是喜欢这样短小而质朴的篇什,就当面表达了我的感受。他非常善于把握时机,就顺势带着试探的口吻问我可否为他的散文集写一点感受。这本来是一个富有诱惑的“美差”,但将近20年来就因为没有学会拒绝而享受(有时其实也是忍受)了太多这样的“美差”。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可能是为南充乃至省内专业作家和业余作者作序撰文最多的人。不是因为我的文章写得有多好,而是因为对于任何一位朋友的著作,不论写作质量如何,我都对他(她)的劳动投以尊重与敬畏,都是把朋友生命与心血的结晶当做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即使长达数十万字的著作我都是以自己惯有的慢性阅读细爵慢咽。我的主观努力是要让朋友感受到,不论我对其精彩的激赏还是对其平庸的批评,都是能令他们心服口服的恳切对话,而非令朋友摸不着头脑的庸俗吹捧或粗暴贬抑。然而,这样的“美差”常常使我费力不讨好:有的朋友总是因他自己过于出色的才能而不相信我要花上将近一个月乃至更多的时间读一本书、写一篇文章,每当把书稿送来总是希望立等可取。而有的朋友并不体察我繁忙的教学工作和辛苦的研究生指导工作,也不把我要写一点自己的学术文章当做一回事,当他们自以为我早就该给他们写好而我根本还没有动笔的时候,他们便会瞬间将最初请我帮忙的那一点儿恭敬变为满腹怨恨,结果他们还占了精神的上风,我还反而该向他们忏悔了。他们哪里知道,正是因为这些“美差”把我弄得身心疲惫且一再耽误了我自己想做的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有感于此,我早就作了一个还自己自由的决定:学会拒绝,不再为朋友写序作文。


然而,这次面对彭小平的灼灼热情和已经我赞赏的作品,我终于鼓不起拒绝的勇气,而且我也夹带着潜意识里的一丝好奇——当经商的忙迫遇上文学的诱惑会有怎样的碰撞?

读罢《拾起一座城市的灵魂》,我的第一感觉是,彭小平并非借文学之名而附庸风雅,也不是要刻意捞一个“儒商”的雅号。他首先是出于自我生命情感表达的需要,出于对人性人情审美升华的需要。过去,我总喜欢用白居易那句“商人重利轻别离”来概括从古至今商人的共性,但当我真正走近富有文学情怀的商人的精神灵魂深处才发现,商人也是人,商人也有至深至浓的亲情眷怀与反顾,有良知、有品位的商人也有审美的期待与渴望。而在彭小平的意识底蕴中,《妈妈捎来一桶土鸡蛋》之所以珍贵无比,那是因为它浸染着母亲对“脚被崴”的儿子的深情牵挂,尽管儿子已然腰缠万贯,但母爱的春晖是万金难买的,所以彭小平把母亲与自己在电话里的每一句琐屑对话都当作最为珍贵的心灵享受。其实这本来是千家万户都会拥有的精神景观,但一旦涌流到彭小平的笔尖,就给读者留下了甜柔幸福的记忆。《老师,您是承载我人生梦想的基石》是沐浴恩师春风化雨的感怀,老师的博学高才是弟子最为自豪的教育资源,老师的硕德高风是学生永生难忘的灿烂风景,老师的深情厚爱如同生命的再造,是与父母之爱等值等价的伟大情怀。彭小平在此文中对恩师教诲的回味已经不是一个商人的行为,而是一个赤子面对父亲的心灵诉说。《梦见爸爸为我修剪脚指甲》是一篇借梦境而作的超现实叙写。作者的父亲已然离世,因对逝去亲人刻骨铭心的思念而生成梦境,这本来算不得奇迹。然而,彭小平梦境中的自己并非是一个长大成人甚至早已是闻名遐迩的商界巨子,而是一个正在接受父亲悉心照顾的纯真孩童:“在老家的堂屋里,爸爸拿着一把铁制的油黑色剪刀,帮我修剪脚指甲”。“坐在凉椅背”躬身弯腰的爸爸是那样的慈祥可爱,神情敦厚,体贴入微。人们常说,生活像溪水涓涓流淌,人人都有那幸福的时光,这就是天真烂漫的孩提时代,而父爱和母爱就是一部美不胜收、体味不尽的辞典!作者通过超越时空的梦境还原了早已远逝的童年时光,还原了人之为人最为纯真、最为甜美的父爱体验,较之对父亲直接近距离的现实回忆,作者在梦境中的情感还原更能打动人心,更能激发人们的生命情感共鸣和审美共鸣。在这一组命名为“恩重如山”的散文中,我深感像彭小平这样“重利”的商人也特别重情,尤其对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表现得缠绵悱恻,而文学审美表达则是挡不住的诱惑。在这本散文集中,作者把自己每一次重要的生命际遇都用文学记录下来:邓小平铜像的凛然雄姿,吴淞江口灿烂的秋色,明兰园鱼塘里富有生命情趣的精灵,升钟湖引人心旷神怡的绿岛碧波,雨中周子古镇悠悠的历史神韵、别具风采的民俗文化和饮食绝技,长白山上的天池奇观与沉思遐想,西域大漠的精神旷放和灵魂震撼……。尤其当作者有机会拜访了中国现代文学巨子冰心和林徽因的故地,唤起了从小阅读文学名篇的美妙记忆,也激发了对林徽因与文学贡献相映生辉的爱情传奇探寻的浓烈兴趣。在作者的心灵感受中,一切只“因为遇见”,就会有激荡人心的生命情感震撼,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审美发现,当他把这些珍贵的“遇见”通过情感的沉淀和审美的升华铸炼成一篇篇美文,这些“遇见”就变成了随机性与创造性的结晶。


我非常羡慕作者有那么多机会“行万里路”去领略令人悠然神往的“异国风情”,这其中,除了必要的工作需要,一个主要的因素就是因为女儿在异国求学。尽管我接触文学、钻研文学远比彭小平更早,但就直接性的“世界眼光”而言,他肯定是我的老师。我们跟随他的笔触感受了与国内不一样的“万象的早晨”,领略了一个并不发达的国家货真价实的服务质量。我们真切地看到了世界名校斯坦福大学美丽雅致的校园风光、真正具有大学风采的教育宗旨和务实追求,尤其是世界一流的科学成就。我们看到了飞架在旧金山的金门海峡之上的钢桁梁悬索桥在早期的美国及整个欧洲工业文明中所发挥的奇迹般作用。我们也跟随作者去感受了美国庄严神圣的学位授位和毕业典礼,因为他的女儿就是这次活动的主角之一,其感受也就因亲临现场而别具情怀。不仅如此,作者还怀着浓郁的兴致探寻了荷兰的海洋文明,至今保存完整的罗马帝国时代古老而辉煌的建筑文明,作者还由这些他山之石联想到我国的文化保护。当作者的笔触写到美丽富饶的小国瑞士,他着眼的不仅是瑞士人民的富裕生活,而是对该国人民在曾经历的多年内忧外患中所表现出来的坚韧与抗争给予了深情的礼赞。殊为难得的是,当瑞士人民终于迎来了令全世界羡慕的繁华与富足,其“后人依然保留和传承付别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和吃苦耐劳的良好习惯”。此文呈现的不仅是瑞士美丽繁华的风景,更是体味到我们都应该珍惜传承的精神风景。因此,我认为此文非一般走马观花的旅游者可以率意为之,而是在外在的风景描写中注入了作者的独特思考。国内风景圣地可以唤起作者的文学审美情怀,唤起他对冰心和林徽因文学和爱情轨迹的追寻,而国外的旅游也有令作者心动神摇的文学胜景。《莎士比亚的别样人生》引领我们到埃文河畔去瞻仰世界大文豪莎翁的故居,莎士比亚艰难曲折的别样人生成就了他蜚声世界的伟大文学创造,让每一个文学爱好者不仅欣羡于莎翁的成就,更会在面对他苦难的青少年生活、丰富的社会阅历之时引起深思冥想。所以我感到彭小平的旅外散文内蕴着知识与思考,也浸透着他深挚浓郁的文学情怀。很多人都懂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而实际上却有不少人到了祖国各地和世界各地之后,仅仅激动于名胜古迹的现象花絮,在他们的文章中很难看到经过读书而渗透在文字里的学识和思想含金量。

《拾起一座城市的灵魂》既是这本散文集的书名,又是对其中一组散文的主题整合。作者所从事的工作就是城市建筑,对此他有自己独到的理念。我们看到,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作者都十分留意那些名胜古迹独具特色的建筑风格,我认为,这种留意固然是因为这些建筑给作者带来了新颖别致的审美刺激,但更多蕴含着作者的职业关注。然而,这一组散文的独到之处更在于作者对城市“灵魂”的守望与期待。城市建筑的日新月异在很大程度上外化出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现代化步伐,但有“灵魂”的城市才是人们真正的精神家园。因此,作者力倡要“拾起一座城市的灵魂”,而这“灵魂”的内涵就是对悠久的文化传统的守望,对先贤伟大创造的守望。作者认为,“城市的高贵”不仅是建筑风格的高贵,更应该是栖居于这座城市的人精神风骨的高贵。因此,作者沉醉于墨染书香,既关心身体的舒适栖居,更关注灵魂的安放。当作者面对南充诸多守望灵魂的作家和诗人们,他绝不从衡估经济效益的眼光看待他们,而是从“触碰灵魂的感动”来掂量他们之于这座城市的精神灵魂意义。不仅是诗人作家,作者也特别看重交朋结友中的纯真情怀,在各种人生际遇中守望着自古以来的君子之交。作为一位职业的经商者,追求利益是他无可厚非的职业使命,但当作者的灵魂一旦凝神于书香翰墨,那些曾为很多城市人所不齿的乡土情怀、乡土诗意、乡土审美景观也自然地汇聚在作者笔下,成为他所拾起的城市灵魂的珍贵资源,从而由职业追求中的重利升华为精神灵魂层面的重义寡利。


读完彭小平这本散文集,我真切地看到了忙迫中的经商者是需要文学的春风化雨滋润的。如果仅以经济效益论,经商者爱好文学、沉醉文学都是典型的不务正业,都是在利益层面上的“败家”行为,但如果从完整的人的意义而言,利益诉求是人在生存意义上的基本诉求,而文学则可以把人们带领到最高的精神灵魂层面诉求,使得人性得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归。因此,文学的诱惑对于经商者的忙迫而言,不仅不会给他们添乱,反而更能让他们在忙迫中得到精神灵魂上的缓释和升华。可以设想,当经商者只在利益层面狂热奔命的时候,再好的经济效益也不能让他的精神疲困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脱,而当经商者走进文学的世界,他一定会真正感受到比经济利益更具诱惑力的东西,他也会通过文学来调适自己紧张的精神,从而以更好的精神状态去迎战波谲云诡的商场风云,即使他面对复杂的情势也不会乱了方寸,或许他在最佳的心理状态中更能赢得商场搏击的主动。如此看来,商人不应该把文学看得那么神秘莫测,也不应该把文学看得一钱不值,因为文学最大的魅力就是可以改善乃至优化经商者的精神结构,提升经商者的文化精神品位,从而在赢得“儒商”雅号的同时,也赢得自我生命的魅力。


2019年3月4日写毕于嘉陵江畔之小城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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